第26章 (1)

一個丕植兄弟向短篇在第六章,完結

因為接下來三個星期作者菌都被考試陣和論文陣轟炸所以……_(:з)∠)_

不确定會以什麽樣的頻率更新,但不會像這次那麽久不更了……

謝謝仍在支持我的你們=3=鞠躬~

☆、銅雀臺二十

曹丕反問地渾不在意, 可郭照卻無心與他玩笑。

她張了張口, 下意識地想說“不喜歡”,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他是個聰明人, 懂得明哲保身。在你面前,他懂得為你效忠;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不見得會為你盡心竭力。”

一番話說完後, 她又覺得這些算不上不能重用司馬懿的理由, 一時失語,無話可說。

“我知道了,”曹丕撫了撫她的發絲, 挑眉道:“是今日丁儀一事,他沒有出力。”

原來他都知道了。

曹丕向後一靠,緩緩道:“他顧忌丁儀是人之常情,丁儀背後即是父親, 我怪不了他。”

“我知道父親非但不喜歡他,還猜忌他。但他是個可以任用的人才,否則父親也不會給他機會。雖然我需得在父親面前維護他, 卻也是為了留下他這個人。”他說完,牽了牽嘴角, 眉眼間透露出淡淡的疲累。

郭照莫名覺得那弧度很是勾人,遂伸手上前, 輕輕摸了摸。

司馬懿早年屢次拒絕曹操的征辟,借身有宿疾為由,賦閑在家, 就是不肯入仕。可惜他不是諸葛亮,曹操也沒有劉備那樣的耐性,幾次三番下來,曹操對他很是不滿,進而猜忌他拒絕征召的用意。

“希望他能領了你的情。”郭照輕嘆。

一雙夜鷹一樣冷靜而沉着的雙眼,她見過第一面便不會忘懷。過不了幾十年,司馬家就會成為第二個曹家,掌控天下。現在未雨綢缪,興許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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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靈很快回來,她許是走得很急,走到曹丕面前時還在微微喘息。

“回二公子,醫工……他去了丞相那裏。”百靈低頭說完,自覺地退下,留下曹丕若有所思。

郭照想了想百靈的回話,結合曹丕命她跟蹤醫工的動機,遲疑問道:“你該不會是懷疑……?”

曹操?

“我也想不明白。”曹丕滿臉倦容,他閉上眼睛喃喃道:“若是父親授意的,可他為何要瞞着你有孕的事?”

郭照看了看仍舊平坦的小腹,無法感受裏面是否已經在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她蹙眉思忖半晌,心中浮現出一個猜想,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眉頭緊鎖的曹丕,壓下心中的心思,柔聲哄他上床睡覺。

曹丕為大軍出征一連忙碌了半月,待曹操領軍前往西涼之後,他才得以休息幾日。

曹操近幾年出兵打仗都是攜家帶口,這次不止帶了曹彰和曹植,也帶了卞夫人。留下來的也不止曹丕一個,丁夫人仍不願跟着曹操上前線,照舊在家中主持大局,唯獨令人感到稀奇的是,才與曹植新婚不久的崔娴也留了下來。

誠如曹丕所說,若他們這幾個兒子被點去出征,是可以帶上妻兒的。像曹彰此次就帶了孫玪,和備受曹操喜愛的曹楷。而崔娴不知何故,沒有跟着丈夫,卞夫人跟着随軍,她也沒有留下侍奉婆母的理由。

聽聞崔娴是在臨去前身體不适,才免了這一行。

“我看你最近精神也不好,但身子又圓潤許多,看不出有什麽毛病。”丁夫人一早叫了郭照同她吃早飯,見郭照食不下咽,她放下碗筷,搖頭道:“本來還想叫着崔氏,可我聽說她早就吃過了,且全都吐了出來,折騰了一早上,醫工去看過,剛剛來告辭時與我說,她懷了身孕。”

郭照嚼着米粒的動作一頓,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小腹。

“照兒,你怕是也有孕了吧。”丁夫人斜斜地看過去,笑道:“我雖為親身懷過,卻也見過不少了。”

“前幾日子桓找醫工來看過,說是沒有。”郭照說着看向丁夫人,見她眉頭一皺,質疑道:“怎可能沒有?我先前還與孟德提過這事,定是那醫工疏忽大意診錯了,他們總不會瞞着你。”

郭照聞言低頭苦笑,暗想,他們興許真是再瞞着她和曹丕。

她想了想,擡頭看向丁夫人,淺笑道:“那不如再請他來診一次,若是姨母您派人去請,則再好不過了。”

丁夫人挑了挑眉,颔首道:“未嘗不可。”

不知是郭照與曹丕多心,還是醫工畏懼丁夫人的威嚴,這一回診出來的脈的的确确是喜脈。

“我就說我不會看走眼,你這副樣子定是有孕了。雖然不似崔氏反應那麽厲害,卻也能看得出來的。”丁夫人安心地喝了一口熱湯,為了家中兩個懷有身孕的新婦,一頓早飯讓她吃到了中午。

郭照撫着自己的小腹,心中有塊大石落下,也突然有了胃口,随着丁夫人吃了一碗飯。

曹丕此時還在丞相府辦公,要等夜裏才能回來,她一時之間不知找誰分享這份喜悅,只能将欣喜之情挂在臉上,眼角眉梢都有了神采。

百靈一直跟在她身邊,早已激動地握緊了手,且還按捺不住地對她低聲說道:“百靈這就去派人去丞相府,通知二公子!”

“你急什……”郭照無奈地笑笑,本還可憐曹丕不能第一時間得知這個喜訊,可忠心耿耿的百靈早已飛出了門去,趕着通知曹丕去了。

“這下好了,丕兒松了一口氣。”丁夫人笑了笑。

郭照長嘆一聲,如釋重負道:“我也松了一口氣,之前生怕自己什麽也給不了他。”

曹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當日早早地從丞相府回來,喜出望外。他撫着郭照的小腹,深思道:“若非有丁夫人在場,恐怕那醫工也不會說實話。”

他高興了沒多一會兒,又轉過身心煩意亂起來。

“你啊,就是平日思慮太多、憂愁太多,所以才會長了這麽多白頭發。”郭照跟着挪了挪位置,坐到他身側,擡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幾日未染發,已有幾根銀絲顯現出來。

她扶住他的臉,将他緩緩轉向自己,四目相對,彼此的瞳仁中都可見到對方的倒影。她笑笑說:“我知道你是在介懷父親故意瞞着你,但依我看,你之前喜形于色的模樣還是不要被他知道的好。”

曹丕的眉頭堆起一疊皺褶,他看着郭照,眼神中帶着淡淡的委屈,語氣悶悶的:“知道我當了父親,就應當高興幾日,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是無欲無求的仙人,為何不能有七情六欲?”

“我知道你已經在外人面前做得很好了,只是一丁點的情不自持,在父親眼裏都是不穩重的,”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過,我以為這些都是次要的。恐怕是你之前搞的小動作被父親看穿了,現在讓你吃個教訓。”

她指的正是曹丕納了一票小妾,卻沒生出半個兒女的窘事。

他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無論如何,她們現在已經無用了,改日便找人将她們送出去。”曹丕擺了擺手,聲音依舊低沉。為了證明他不是尋美人們撒氣,還補充了一句:“丞相府裏不養閑人。”

說完,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架邊,拿下幾卷竹簡,翻的“嘩啦嘩啦”響。

“做什麽呢?”郭照倚在軟靠上,探了探頭,卻是懶得再挪動了。

曹丕取了幾卷回來坐下,注意力從未在竹簡上移開,專注地看着上面的字眼,心不在焉地回她一句:“在看給我們的孩兒取什麽名字好。”

她蹭過去枕到了他膝上,閉上眼睛笑道:“真心急。”

他不答,分神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眉心,催促她快些入睡,好不再打擾他為孩子選名。

郭照嗅着他身上的迷疊香味,不消一會兒進入了夢鄉,入睡前,他翻動竹簡的輕響還在耳邊回蕩……

夢裏,她看見自己生了個小男孩,和曹丕幼時一模一樣,葡萄珠一樣的眼睛,皮膚白的像奶凍一樣……

她張了張嘴,正想喊他,天地間忽然震動,所有影像消失不見。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發覺是曹丕動了動腿。

以為是他的腿被自己枕麻了,郭照換了個姿勢蹭了蹭,正打算重新入睡,結果他俯身低聲說道:“甄氏來探望你了。”

一聲“甄氏”趕跑了郭照七分睡意,她還未睜眼,眉頭就已經先皺了起來。見她一臉不悅,曹丕撫了撫她的面頰,帶着笑意說道:“只是聽聞你懷孕了,來盡些禮數。”

“我不想見她,不見嘛……”郭照還困倦着,向上窩進曹丕懷中,環着他的腰撒嬌。

她推了推他,無聲催促他快些出去将人應付應付,曹丕輕嘆一聲,還未體會夠她的嬌意,便蹙着眉頭起身。

他出去了好一會兒,直至郭照抱着軟靠又快睡了過去,他才大步走了回來。

“卿卿,醒醒,随我出去見客。”曹丕将人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伸手為她攏了攏松散的發絲和稍稍散開的衣領。

郭照推着他的手,皺眉軟聲道:“不想見她……”

她以為又是甄氏,且曹丕的态度還如此熱情急切,令她不滿級了。

“不是甄氏,她已經走了。”他不高興地拍了拍她的背,道:“是伯益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瞞幼兒園][群聊]

[曹家四聰]曹植:小二傻正在孕育中

[曹家四聰]曹植:完成進度30%

[曹家四聰]曹植:(?_?。)

[郭二代]郭奕: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曹家四聰]曹植:啥

[郭二代]郭奕:隔壁家的癡漢大叔

[曹家四聰]曹植:_(:з)∠)_我是小叔

☆、銅雀臺廿一

多年不見郭奕, 他長高了許多, 比曹丕多出半頭;身子又消瘦許多,臉上的嬰兒肥徹底消散不見, 白皙如玉璧的面上嵌着一雙深邃而冰冷的烏眸,像是雪地中的兩塊寒冰。

他獨自坐在廳裏,一襲素白格外紮眼。見了郭照, 他站起身迎上來, 刻骨的寒意化作了和煦春風似的笑,聲線溫和:“聽說姊姊有孕了,奕特來道喜。”

成年的郭奕聲音又粗了幾許, 他甫一開口,郭照聽着還有些陌生。

“你來的正好,給我和子桓都帶來了些喜氣。”她與曹丕對視一眼,本想借口問一下郭奕的現況, 但一瞥見他身上的素白,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因郭嘉溘然長逝,郭奕推遲了與荀家的婚事, 年紀輕輕孤寡一人過了許多年,荀家的女兒早就等了他三年, 如今過了數個春秋,郭奕這樁婚事也該早就定下來了。

可他似乎還是獨身一人。

曹丕輕輕握住她的手, 笑着說道:“伯益如今來了邺,就住在園中,離我們很近。”

“如此甚好。”她面帶微笑, 卻在心中低嘆一聲:郭奕果然還未成家,曹操又是将他當作半個兒子看待,住處也離曹丕曹植幾個極為接近。

這樣的安排至少稱了曹丕的意。且不說此舉方便他與郭奕時常碰面、出謀劃策,孕期的郭照也有了個令他放心的伴兒,白日時他須得在外奔波,郭奕閑人一個,代他照看郭照,也算打發時間了。

“我還未問你,來到邺城之後有何打算?”又是一日,郭照同郭奕并肩在園中散步,她未帶着百靈,正是想問郭奕一些私事。

郭奕一改往日常态,只着一身單薄的素衣,行走在石徑間,迎面有北風吹來時,衣袍獵獵,被露水打濕了衣角,他也不喊冷。

“我自己未有什麽打算,丞相卻是為我安排好了。春天起,我即領了太子文學一職,雖是個閑散的活計,卻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二公子左右了。”他強忍住一個呵欠,眯着眼說道:“聽說他最近過的不順心,也許正需要我這樣的人才為他排憂解難。”

他笑着自誇了一句,神态随意,忽然,他又側頭微訝道:“怎麽看起來姊姊絲毫不擔憂二公子?”

“我确實是不擔憂他的,繼承丞相大業這條路本就不好走,困難些也正常。更何況,我相信他定能否極泰來呢。”郭照與他并肩在園中漫步,透過層層濃密枝葉,還能看見遠處高大威嚴的銅雀臺,鸱尾上閃爍着熠熠金光。她向前走着,偶有枝葉擋人,郭奕便擡手替她挪開。

她又看了身側的青年一眼,說道:“比起擔心他,我倒有些擔心你。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怎麽還不成婚?”

“我也是想成婚的,”郭奕苦笑一下:“之前本想等到父親喪期結束,便娶了荀氏,也算達成他的遺願,不過荀氏女後來曾找過我,說她已有意中人了,我便只好等着他們退了親。”

他摸了摸鼻子,笑着總結:“果然我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值得女子托付終身的人。”

“她有意中人了,你就沒有麽?”郭照輕嘆一聲。

“有,可我不會娶她。”郭奕毫不羞澀,痛痛快快地承認了,眉眼彎彎,絲毫不見悲傷之色。

“為何不娶她?”

他輕快地答道:“因為她已經嫁人了,且這麽多年以來,她還從未正眼看過我。”

郭照看着他,一時語塞。郭奕嘴角噙笑,遠望園中枝繁葉茂,将他不為人知的暗戀輕描淡寫地歸為一句無奈,他似乎還戀着那女子,但又似乎沒有那麽喜歡她。

“伯益……”郭照腳步一頓,扯住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繼續向前。

“怎麽……”郭奕回頭,見到她面色凝重,眉目間洩露出不安與緊張,他嘴角的笑容也收了收。

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有一只成年的灰狼緩緩從林中深處踱來。郭照從未想過會在園中見到如此兇猛之物,示意郭奕別出聲回頭看。

曹操所建的這處西園,占地甚廣,除去三座高臺和訓練水兵用的玄武池,也包括了狩獵專用的林區,其中放養了不少可供打獵之物,譬如麋鹿野彘,但也不乏猛獸。但是那篇林區平時皆有專人值守,斷不會讓野獸逃竄出來,以保證園中諸眷的安全。

可此刻不遠處的那匹狼,卻是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他們眼前了。

若郭照身邊的人是曹丕,她還不會緊張,但郭奕是個貨真價實的書生,生來孱弱,恐怕連一只雞都不會殺。

他看見那匹狼,也驚駭了一瞬,好在那畜生還未發現他們,只是一味地在林中巡視。

“若我們現在跑走,恐怕會被它發覺吧。”郭奕壓低聲音說道:“何況姊姊你如今有孕在身,疏忽不得。”

附近沒有容身之所,若要他們跑,不知要跑到何時才能沖出園子。郭照低頭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小腹,只怕郭奕的體力還不及她這個孕婦。

她看了看身側高大的香柏,樹枝粗壯,碧葉茂盛。郭奕跟着她看過來,聽她當機立斷道:“伯益,你先爬上去,狼不會上樹。”

郭奕皺眉,驀然蹲下身子,低聲說道:“不,我先托你攀上去。”

這時,郭照也不與他争個先後,毫不費事地借着他的力攀了上去,而郭奕的身手竟也還算靈活,待她坐穩之後,他也迅速攀到同一枝上。經他們一番折騰,終于還是驚動了那匹看似悠閑的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沖到了樹下,還險些咬下一片郭奕的衣裳。

“好在這樹幹足夠結實,否則在下恐怕就要跳下去舍生取義了。”郭奕望着下面兇猛的野獸輕呼一口氣,有了閑情開起玩笑。

郭照白着臉輕斥一句:“別亂說!”

郭奕聞聲回頭,見到她的樣子不由得怔了怔。她雙手緊緊扣住樹幹,指節仍抑制不住地顫抖,翹起的樹皮幾乎嵌進她的手指,一松手就可看見幾縷殷紅。

她咬着下唇,緊緊閉着眼睛,從未如此失态。

“姊姊可是哪裏不适?莫非動了胎氣?”郭奕也留意不得樹下那匹狼了,神情嚴肅地蹭過去,湊近郭照,率先看向她的小腹,唯恐是她腹中胎兒有了事。

“……無事,我只是天生恐高。先在這裏等着吧,恐怕狼都精明得很,知道我們在上面,不會輕易離去,只能等子桓的人找過來了……”聽到郭奕的關切,郭照又下意識騰出一只手撫上小腹,背後早已沁出冷汗,涼風從林中穿過,撫在她背上,瑟瑟發冷。

郭奕伸手扶住她,手臂異常有力。他低頭向下看了一眼,那狼果然極有耐心似地守在了樹下。

“這裏不該有猛獸出現,莫非僅是意外不成?”郭奕聲調偏冷,蹙緊了眉頭低沉說道。

“……現在想這個也是無用,我這裏有把短刃,是子桓當年送我的,你先拿着以備不時之需。他今日應當沒什麽要務處理,很快就會回來了……”郭照不得不睜開眼睛,從腰間取出一把短刃,一顆色澤瑩潤的白玉鑲嵌在刀柄上,正是曹丕年少時送她的禮物。

郭奕拿過來一把塞在自己腰間,無奈道:“都這時了,還要姊姊來安慰我,真是多年不見,我還是你印象中的小孩子。”

“你只想着若我和肚子裏的孩子出事怎麽辦,可你怎麽沒想想,你是郭祭酒的獨子!若是你出了事,丞相和子桓心裏也都不會好受的。”她深吸一口氣,不客氣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先小更一章_(:з)∠)_曹二下線中

莫慌,這貨肯定要來英雄救二美的(啥)

☆、銅雀臺廿二

曹操不在, 大小事務都是曹丕擔着, 園中有狼闖入,若有何損傷, 他無論如何都要負全責。

郭奕向後重重一靠,望着頭頂被繁密枝葉遮住的斑駁日光,嘆道:“這樣啊……”

“可我不喜歡他們因父親的死而對我有愧。”他說着又向樹下看了一眼, 岔開話題:“它果真不走了。”

“我就說了, 狼是很聰明的動物。”郭照閉着眼睛苦笑了一下,忽然又聽到郭奕倒吸一口涼氣,她睜開眼睛, 見他面色大變,凝神看着遠處某一點。

原本蹲在樹下的狼不知在何時沒了蹤影,循着郭奕的視線看去,則看到它步伐穩健, 仿佛在一步一步走向已被它捕獲的獵物。

郭照擡目,只見它瞄準了一前一後兩道人影,她們皆是府上的女眷, 其中一個穿着極為眼熟,小腹微微隆起, 身着柔茜色的羅裙,不緊不慢地在園中散着步。她低着頭, 蓬松的烏發柔柔綴在一側,不知她在思索什麽。在她身後還有一名女子,看衣着應是陪伴她的婢女。

“那是……”郭奕回過頭來還沒問完, 郭照已然出口:“……崔娴,子建的妻子!”

轉眼間,那匹狼離她們越來越近,僅剩下幾尺的距離,而崔娴和她的婢女卻還未發現身側的危險,仍慢悠悠地享受園中的景致。

“眼下也顧不得許多了……”郭奕皺緊眉頭,硬着頭皮,準備順着樹幹滑下去,并對崔娴高喊一聲:“小心!快跑!”

崔娴被他的喊聲驚了一驚,再一擡頭時看見離她不遠的野獸,登時愣在了原地,來不及反應。她身側的婢女早已吓得尖叫出聲:“夫人,夫人,是狼啊!”

他們的驚呼刺激了伺機而發的野狼,它低吼一聲,就要猛地沖上前去,崔娴和她的婢女白着臉急忙躲避,只是沒跑兩步崔娴被一方路邊石絆住,整個人面朝地摔了過去,婢女早已吓得手忙腳亂,連逃命都來不及,更來不及去扶她。

郭奕雙腳落地,掏出郭照交給他的短刃,疾聲叮囑了一句:“姊姊抓好樹幹,千萬莫下來!”

他頭也不回地就要往前沖,卻沒留意郭照已經動了身子,正是也要打算從樹上下來。她不敢向下看,只能看着眼前,龜裂的樹皮晃得她眼前一片昏花,她費力定了定心神,向下看了一眼,尋找落足之處,匆匆一瞬,不可預計的高度令她本就顫抖的手瞬間失了力量,眼前的木枝忽然離她遠去,不受控制的身體直直墜落。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誰也沒顧得上去看來者何人,一人一騎從遠處沖出,及時接住了從樹上落下的郭照。

“嘶——”的一聲馬鳴徹響林間,曹丕一手扯住缰繩,急急剎住了步伐,馬身直直仰起,郭照被他一手固定在身前,穩穩當當。

“那裏有狼,先去救伯益和崔娴!”郭照不須反應就知是曹丕前來,她一面下馬一面對他說道,而他的動作也極為迅速,郭照還未看清他的臉,就已經見他帶着馬奔上前去,引得那狼回頭來看。

馬兒見了狼大為驚吓,曹丕趁此飛身下馬,回踢馬臀一腳,将它逼得向狼而去。

狼見了吃了驚的馬,轉而抛棄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們,奔向更為可口的獵物。

眼見它追逐着馬兒而去,撲身上前,一口扯住了馬腿,馬兒登時向前撲地倒下,發出一聲驚痛悲鳴,聽得令人幾欲捂住耳朵。

“二公子!”郭奕及時将手上的短刃擲向曹丕,而他也趁惡狼分食馬肉時從後襲去。

郭照還站在原地,她起初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曹丕的動作,就在他與狼糾纏打鬥之際,她偏過頭去,緊張地不敢再看。

郭奕不知在何時走了回來,上前遮住她的雙目,怕是她看了這情景受了驚,易動胎氣。

“姊姊你聽,那惡狼就快沒了聲響,二公子要将它制服了。”郭奕用平穩的聲線緩緩解說,林中不斷回蕩着凄厲而兇惡的獸鳴,他溫和的話語恰好掃去了聲聲獸鳴引發的不安與恐懼。

郭照想拉下他的手,她雖是不敢看那戰局,卻更擔心曹丕被那野獸傷着。而郭奕像是懂她的心思似的,緩緩說道:“二公子都不曾被那惡獸近了身,放心,他是無恙的。”

終于,她再也聽不見獸鳴,只餘下曹丕不穩的喘息,郭奕慢慢放下他的手,松了一口氣。

遠處的地上一片血污,狼的屍身和馬的殘軀胡亂倒在一起,曹丕将短刃從狼的屍身上拔出,帶出汩汩鮮血,他身上的衣袍也遍是血漬。

他拔出短刃,将沾着血的刀順手在衣袍上擦了幾下,急忙往這裏趕。他奔向郭照,本想從郭奕手上将人接過來,卻不料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刺激得郭照一陣幹嘔。

曹丕見狀更加心急,直接将她摟到自己懷中,卻使得她反應更加強烈,直接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扶着樹幹嘔起來。他關心則亂,并未意識到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刺激了她,還以為她受了驚吓,更怕動了胎氣。

“伯益,你先代我去看看崔夫人怎樣了。”曹丕一面關注着郭照的情況,一面囑咐郭奕,待郭奕走了許久,郭照才漸漸平複下來,拿着絹帕捂着嘴,胸脯仍不停起伏。

這時,曹丕又注意到她拿着帕子的手上血跡斑斑,頓時伸手握住她的腕,拿到自己眼前,肅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了她的手,又發覺這并非重點,急忙沉聲問道:“怎樣?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們馬上回去。”

他的一連串表現頗為慌亂,眉頭緊皺着,頭發也因跟野獸的激烈搏鬥松散不少,衣裳不僅破了,還染着血。郭照甫一恢複,雙目漸漸清明,見到他這副模樣,又連忙反過來關心他:“沒事,我沒事。你傷着……”

她正想問他可有被惡狼傷了,四下查看,遠處又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你是誰!別靠近我——”

曹丕與郭照爽爽皺眉對視一眼,一聽便是崔娴的聲音。

“恐怕她受了驚吓,又從未見過伯益,反而更加無措,我們應當過去看看。”郭照順手拿絹帕擦了擦濺到曹丕脖子上的血漬,催他快些趕過去。

發生了這樣的□□,曹丕絕不願留她一人等在原地,當下半抱着她,大步走向崔娴所在的方位。

郭奕半蹲着,離着崔娴有一段距離,他好聲安慰,又是自我介紹,他擡出了身份,卻是沒增加一點可信度,命那吓壞了的婢女去叫醫工來,婢女也不聽他使喚,只是靠在崔娴身後,瑟瑟發抖。

任是郭奕再有耐心,也皺起了眉。

“孩子……”崔娴垂目看着地面,眼角突然落下了淚。

郭奕又是一皺眉,卻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啊——夫人!你流血了!血!”婢女突然尖叫了一聲,坐在地上的她突然向後磨蹭了幾下,連連退開,她倉皇發白的面容上挂滿了淚,竟全是被吓出來的。

郭奕聞聲也顧不得許多,飛速起身上前查看,他攙住崔娴,本想将她抱起就醫,稍一挪動之下,果然見她的衣裙上染了大片暗紅的鮮血。

崔娴額上密布層層薄汗,鑽心的痛楚令她咬緊了下唇,一面嬌容白得像紙。她本是毫無焦距的雙目像是突然看見一顆救命稻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張口喚着:“……二公子,二公子,子建的孩子……我好像護不住它了……”

曹丕與郭照才一走近,就見如此變故,他的臉色又沉下幾分,先将郭照放下,大步走到崔娴和郭奕面前,一直隐忍着怒氣的他突然爆發,盡數砸向躲在一邊的婢女:“愣着幹什麽!去叫醫工!”

他的一聲怒喝非但沒起了作用,反倒将那婢女吓得更加厲害。

崔娴終于見到一個熟悉且可以依賴的人,立刻脫離了郭奕,抓住曹丕的衣襟不放。

郭奕也是煩躁難當,他沉聲道:“還是我去吧,崔夫人現在受了驚,只能依仗二公子你了。”他說罷,就要轉身離去,卻被郭照喊住:“等等,我同你去,西園這裏,你還不熟。”她說完又面向曹丕,道:“子桓,快先将崔夫人帶回去,不能耽擱,我同伯益在一起,無事的。”

崔娴方才躲避野獸時又是驚吓又是摔倒,不知還發生了什麽,她剛有孕沒多久,正是胎位不穩的時候,只怕現在這番情景相當不妙。

曹丕橫抱着崔娴大步離去,雖甩下他們一大截,卻還是不忘回頭看一眼,郭照與郭奕只能加快步伐,待他們走得遠了些,園中的婢子也出現在周圍,紛紛上前幫忙。

百靈本就候在不遠處,她先見到渾身是血的曹丕,直直奔向前來,還未來得及詢問發生了何事,又被他勒令去照看身後的郭照。

郭奕松開攙扶着郭照的手,将她交由百靈照顧,不放心地問了一句:“姊姊,你當真沒事?”

聞言,郭照又是下意識地撫上小腹,低聲道:“無事,這個孩子很堅強。”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天想更結果沒寫完_(:з)∠)_

☆、銅雀臺廿三

崔娴的孩子沒有保住。

郭照等在外面, 她怕自己有孕在身, 崔娴見了她又受刺激。曹丕候在裏面,卻也是醫工要求的, 他道如今曹植不在,崔夫人慌亂之下抓錯了人,倒是可以理解的。不過, 等崔娴稍微恢複些意識, 便客氣地推脫道:“今日多謝二伯相救,此事……還請先不要告訴子建。”

她的面容蒼白如紙,菱唇毫無血色, 才痛失腹中胎兒的她鎮定的不似尋常,與方才驚吓中拿不定主意的女子判若兩人。

聽聞她不欲将小産之事告訴曹植,曹丕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麽, 囑咐她多加休養之後,便出了門尋郭照。

醫工已為郭照包紮好了手指,也診過脈, 見曹丕疾步走來,醫工急忙站起, 再三保證:“二公子放心,郭夫人胎象平穩, 并無大礙。手上的傷只需多養幾日便可,而之前的幹嘔症狀也不過是孕期反應。”說完這些還不算,醫工又笑道:“無論郭夫人這腹中胎兒是位小公子還是小女君, 日後都定是個令人安心的孩子。”

聽了他的話,曹丕壓抑了一整日的臉色終于緩和幾分。夫婦兩人相攜回到自己的住所,曹丕心有餘悸地撫上郭照的小腹,蹭了又蹭。

“這是我們心心念念了許久,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它那麽懂事,不會舍得離開我們的。”郭照擡手摸了摸曹丕這個大孩子,催促道:“快讓百靈幫你準備些熱水,再換身衣裳,這一身血味難聞極了。”

他忙前忙後、兵荒馬亂了大半日,還未曾休息過,仍穿着那身沾了血漬的衣服,還盡是被狼爪抓破的痕跡,看着極為狼狽。平素偏愛潔癖的曹丕在此時卻還是不管不顧地膩着郭照,低聲道:“幸好我今日回來得早,見你們不在便找了匹馬四處找尋,若我沒聽到伯益那聲喊……”

“好在現在無事。只是子建那裏……不好交待。”郭照低頭看了看他,見他又将頭往她懷中深處埋了埋,半晌沒說話。

兩人相擁了片刻,曹丕與她慢慢分開,走到一邊解起了衣裳,沉聲道:“莫說子建了,就算是崔別駕那裏,我也無法交待。”

“剛才你在裏面的時候,我已經派人通知崔別駕夫婦了,你先去沐浴更衣,稍後我陪你一同去見他們。”郭照彎腰,本想将他仍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又被他一把攔住。

曹丕低頭親了親她,用命令似的口吻說道:“你不能出門,在這裏休息。”

他像是防範她可能拒絕一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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