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5)

性也一如他父親那般古怪。

而他就這麽猛不防得到了賈如的青睐,實屬衆人眼中的意外。

連他本人都這麽說:“當真是受寵若驚。”

“可你總要娶妻吧,你這樣一個人,總是令人放心不下。”郭照徐徐嘆了一聲,心甘情願做起了說客。

郭奕笑了,不含一絲玩味與調侃,反倒是像在安慰郭照一般,淺淺的笑容猶如暖春的晚風,琥珀一樣的眼眸一如少年時明亮,他道:“無妨,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可以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他的自述像是出自一個屢經情愛之苦的垂年長者,全然不像個風華正茂的青年,緩緩道出他對世間紅塵存有最大的熱情,便是逍遙且孤寂地走過餘生。

“可是……”郭照一聽便皺起了眉,她還想駁斥他幾句,卻被他擡手止住。她看着郭奕垂眸盯着在溫熱中一點一點燃盡的木炭,邊角漸漸化作白色的粉末,輕飄飄地沉澱在爐底,沒了光輝。

還記得他上一次這般說時,是婚約作廢之後。他說荀氏的女君已有了意中人,他無意作梗阻撓,安安靜靜等對方退了婚。

雖然這樁婚事曾是郭嘉最大的遺願,可他還是笑着讓步了,自此與荀氏女君以兄妹相稱,不滅兩家情誼。

“實不相瞞,”如瓷人兒一樣坐着的郭奕突然動了動,十分心虛地觸了觸溫涼的鼻尖,中氣不足地說道:“早先時候想着二公子的事情,考慮着若是能在立嗣一事上得到賈州牧的支持,四公子那邊便是十個楊修與十個丁儀都不需放在眼裏了。于是……”他說完後幹咳一聲,試探性地瞄向郭照。

“于是就有心與賈女君結交,結果失算,先把自己坑了進去?”郭照深深回望他一眼,順着他心中所念說了下去。

郭奕聽後猛點頭。

“姊姊你是體諒我的吧,我總不能為了二公子把身也給賣了——”他自艾自憐地嘆息着,期待着獲得些許同情與寬慰。

見他又開始不正經,郭照幹脆睨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聰慧,你認為你與子桓,我會舍誰保誰?”

郭奕聞言苦着一張臉,妥協道:“那,姊姊你等會走的時候,若是看到賈如在外面,就說我吃了藥昏睡過去了,千萬莫讓她進來。”

“不用等了,我現在便走。”郭照起身,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幾句。正待出門時,仰頭看到天邊薄暮,似乎想起了什麽。她側過身,冷不丁問了一句:“伯益,你心中是否還挂念着那位心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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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見不着了,倒也還好。”郭奕裹了裹身上的後棉氅,輕描淡寫地說道。

待郭照回到園中,已是月上柳枝頭時。

她回到卧房中,将外裳換下,餘光瞥見曹丕的冠服挂在一旁,才知道他已從丞相署回來了。小曹征與百靈都不在房中,她換了件厚衣裙,試着往書房走去。自從曹丕領了丞相署的職務,即便在家,多數時候也在辦公,絲毫不敢懈怠。

也是因為如此,繁冗的公事需要左右手助他解決。早些時候,常常陪伴曹丕左右的是司馬懿,他現任丞相署主簿一職,正是曹丕的副手。不過經郭照的提點,久而久之,留在曹丕身邊時間較長的人不知不覺變成了郭奕。更方便的是,因曹操特為關照郭奕,許他夜宿銅雀園中,由此二人之間往來變得更為密切。而這份優待,畢竟是司馬懿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郭奕現在一來大病初愈,二來因為躲着賈如閉門不出,使得曹丕已經很久未見過他的人了。

曹丕的書房西側有兩道落地的雕花镂空窗,時常半敞着。若是初夏晚春之際,窗外兩株月桂樹便能送去陣陣香氣。郭照獨自路過這裏,透過簇簇新葉瞥見書房內兩道人影,一個是曹丕,毋庸置疑;另一個則是一名垂發少女,身段姣好,身後長發黑亮如綢緞,雖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必然是位佳人。

郭照思索一瞬,正準備先行離去,又瞄見百靈從書房另一側匆匆而來,快步走到她身邊耳語道:“那位是賈州牧的孫女,此番是與二公子談論郭文學的近況的。”

“我知道。”她笑笑,示意百靈先往別處走。

那少女的身份并不難猜,她幾乎一瞬間就得出了結論。不過看百靈緊張兮兮上前解釋的樣子,多半是擔憂她會起了疑心,鬧出個醋海翻波,最後苦的還是曹丕。

且不論百靈是否低估了她的判斷能力,她可不信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曹丕的行情還有那麽好,尚能引得妙齡少女芳心明許。

“征兒呢?”

百靈松了口氣,答道:“小公子今天學步半日,又随卉女君學了半日說話,十分辛苦。方才百靈待小公子用完晚膳之後,便帶他去睡了,此刻是千鶴在照看着。”

“阿卉來了?”

“是,下月便是丞相生辰了,卉女君特來小住一月。她現在在主母的院子裏,說明日再來看您。”

“唔,如此。”郭照點點頭,險些忘記曹操過壽這件大事。

因曹操高唱節儉,衆人也不敢在明面上鋪張,只是暗地裏有條不紊地準備着。曹丕從未讓她操心這些事,因此也未時時刻刻放在心上。

估摸着曹丕還要與賈如耗上些時候,郭照先獨自吃了飯,又去了曹丕為她新鑿好的池子裏泡了半晌。

事後百靈幫她擦頭發的時候,還試着問道:“夫人可還覺得那浴池夠大?二公子說若是不夠,便再鑿一個。”

剛搬來銅雀園時,不少設施尚未建成,譬如浴池。起初他們沐浴皆是用浴桶,直到某次曹丕洗着洗着動了邪念,又覺得委屈了郭照,即使後來浴池修好了,他看過後又不滿意,使人重新挖了一個,直到前些時候才弄好。

“夠大了,一個浴池還能讓他折騰出這麽多花樣。”郭照搖搖頭,暗想那池子就算是兩三個人一起用都綽綽有餘,再大些豈不成了游泳池……

她塗着花露的手一頓。

“夫人,怎麽了?”百靈留意到她的異常。

“無事。”郭照輕咳一聲,卻是想起了曹丕修建浴池的真正用意,可不就是為了同她一起“享受”麽。雖不知百靈知不知曉這一點,可她仍不免有些尴尬,心不在焉地說道:“好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裏等他回來便是。”

百靈不覺有他,興許是早就習慣了曹丕的行為作風,聽話地放下梳子便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郭照一人,她站起來打開窗,溫涼的晚風伴着梨花的清香渡了進來,才算驅走身上些許燥熱。因曹丕還未回來,她便執起一個團扇,側卧在軟榻上搖了起來,順便看看曹丕近日又寫了哪些詩、作了哪些賦。

她翻着曹丕的集子看到第二遍時,終于聽見門前一陣響動,正是屬于他本尊的腳步聲。

“你回來了。”她坐起身,看着曹丕如往常一樣走進來,不過這回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欺身上前,壓住了她欲起離榻的身子,健碩的身體将她重重按了回去,僅用一手就扯開了她的衣裙。

她雙手攀住他的肩,咬唇道:“……你怎麽像個發情的小動物似的。”

才剛進門就一聲不吭地攻了上來,毫無預兆,讓人來不及防備。

曹丕并不滿意她恰當的比喻,手上力道突然加重,勾得她驚呼一聲。

“阿丕……還未關窗……”情急時,她沒忘記推了推身上已然沉迷其中的男人。這軟榻就在外間的窗下,耳聽兩人喘息聲愈來愈重,相比之下外面的春夜寂靜無聲,連片花瓣落下的動靜都沒有。

曹丕在她耳邊厮磨着,啞聲道出了今夜第一句話:“無妨,就着花香更添情趣。”

“……”

不得不說,曹丕身上的文人習性偶爾也會表露于外,流氓之舉經他一描述都變成了詩情畫意。雖然有了曹征之後,曹丕便不再似先前那樣“賣力耕耘”,但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豺狼式掠奪,竟使兩人都産生一種小別勝新婚的眷戀感,交纏許久,以至于次日曹丕忘記了與吳質、郭奕二人約好了會面,直睡到百靈來催。

曹丕揉揉太陽穴,皺着眉起了身,光裸的脊背遮擋住了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只餘下一層淡淡的光暈浮動在他硬朗的輪廓上。郭照仍躺在裏側,抱着錦被蹭了蹭,看着他如同神祗的背影有些迷蒙。就這麽看了半晌,她的心底不知為何湧上一股柔軟的波浪,使得她的心境霎時似少女一般蕩漾,裹着被子下了床,為他系好了衣帶,又幫他绾了發。

就算成婚多年,曹丕也極少能享受到這樣的服務待遇,只因他每日走得極早,在外征戰時更沒這麽多講究。故而郭照這一時興起的舉動,便被他當作昨日賣力表現換來的獎賞。

不過許是因為他最近過于疲累,昨日又有些放縱,此刻眼底浮着淡淡的青色,郭照見了難免有些心疼,又趁他不注意沾了點粉,幫他遮了遮。只是她不敢弄得太多,最後也只是起了個聊勝于無的作用,旁人見了還是能一眼看出,至少吳質和郭奕兩個都看呆了去,浮想聯翩。

然而曹丕不知其故,見了他兩人之後淡淡地抛出一句:“賈如昨日來見我了。”

不須多說,在場的人也都能明白,賈如來找曹丕,不就是沖着郭奕來的麽?

這下至少郭奕徹底沒了心思注意他眼底的青色,吳質也“嘿嘿”笑了起來。他第一個開口感嘆:“這賈女君确實聰慧,都知道來找我們二公子了,諒二公子也不敢不給她面子。”

他這一揶揄算是一齊開罪了曹丕和郭奕兩個人。曹丕不見得生氣,而郭奕只餘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份兒了。

他真怕曹丕只顧着自己的錦繡前程棄他于不顧,然後無情無義地将他洗洗幹淨,卷成個卷兒拱手送人。

吳質在一旁看了實在忍不住,繼續開炮:“行了,你別得了便宜賣乖了。若是這樁婚事成了,讓你飛上枝頭還不綽綽有餘?”

大抵是趁着曹丕随曹操南征的數月裏,吳質跟郭奕兩個臭味相投的家夥變成了損友,說起話來也沒了顧忌。若是平時,郭奕尚能幹脆利落地回擊,只是現在……

正巧這時郭照梳洗打扮完,也不緊不慢地現了身,郭奕仿佛看見一棵救命稻草正緩緩向他走來。如果不是曹丕就在一旁,郭奕幾乎就要淚眼汪汪地撲上前,死死抱住郭照的腰:“姊姊,你可不能讓二公子胡來啊!”

吳質因此而露出更加嫌棄的神情。

☆、建安夜其一

許是郭奕真的怕了賈如天天去他家堵着, 幹脆遂了曹操和曹丕的意思, 安安生生地在銅雀園住了下來。只是曹丕也因他與賈如的姻緣煩心不已,一連幾天沒什麽好臉色, 順便撇下郭奕,冷落了他好一陣子,使得他整日裏閑得發慌。郭照牽着曹征在園中散步, 不小心踢着郭奕, 還以為是哪顆蘑菇。

“叔——叔——”曹征第二次見郭奕,就将他認出來了,咧嘴笑了笑。

大抵郭奕被曹丕的冷臉傷得久了, 乍一聞聲便淚眼汪汪地望了回去,仿佛從曹征那裏收獲些許慰藉:“要不小公子還是喊我舅舅吧,聽着親切。”

畢竟曹丕的兄弟多了去了,連親叔叔都不稀罕, 更何況還有吳質司馬懿那樣的都能蹭個叔叔當,但是跟郭女王沾親帶故的可就他自己。

只是曹征尚小,不知他心中的鬼算盤, 乖乖地喊了一聲“舅舅”。

郭照見兒子學得倒快,笑了笑後随口提到:“最近魏公還說起要給征兒選個先生, 是到了修習學業的時候了。”

何止曹操惦記着,曹丕更是有心教導曹征, 每日回來都要教他幾個字。曹征雖然聰穎,一學便會,曹丕這個當爹的算個文學巨匠, 教他學字也是綽綽有餘,然而這在曹操父子兩個眼裏看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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