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跟他撒撒嬌
姜宓的臉,騰地就紅了。
她用力抽手,結果還是沒抽動。
商殷面容淡淡,冷然的視線掃視一圈,衆人不約而同別開頭。
堂堂輔政大人怎麽會光天化日就捏姑娘家的手呢?
那是在把玩珪璋!
就是那珪璋長的像纖纖玉手而已。
姜宓嘴角抽抽,這該死的權勢,約莫商殷指鹿為馬,這些人都會腆着臉附和。
才從鬼門關走一遭的谷卿闵,昏昏沉沉地看着兩人當衆拉扯,心頭一激動,掙紮着站起來,很是義憤填膺。
“你們看,這賤人水性楊花,是個男人都要勾引,青天白日就敢同男人肌膚相觸,就是她給我下的毒!”谷卿闵道。
他嘴裏還在流血,黑紅的鮮血帶着一股惡臭,滴答滴答的将華服錦袍給染的髒兮兮,非常狼狽。
莫如意皺起眉頭,輕輕扯了扯他袖子。
奈何,谷卿闵滿心都是對姜宓的怨毒。
最毒婦人心,他差點丢了性命,跟她不死不休!
他還指着案幾上的小瓷瓶:“那個就是裝毒藥的瓶子,玄憫大師,你要給小生作證。”
玄憫神色猶豫,看向了商殷。
商殷确定姜宓手上沒繭,遂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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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宓背着手,悄悄的在裙裾上擦了擦。
玄憫上前,先是誦了佛號,才問道:“商大夫人,谷施主說您下毒,還說毒就在這小瓶子裏,您以為呢?”
姜宓臉上還帶着點紅暈,柳葉眸黑白分明,專注看人的時候,有一種無害的純粹。
她咬了下唇,小心翼翼看了眼商殷,又怯懦地瞟谷卿闵,随後才細聲細氣地搖頭說:“這不是毒。”
“賤人,毒藥瓶都在,你還敢狡辯!”谷卿闵氣的跳腳。
姜宓粉唇泛白,被罵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她張了張嘴,什麽解釋都說不出來,那委屈巴巴的模樣叫人心疼。
“哼,你從前就是個不安于室的,才及笄就不要臉的送我私密信物。”谷卿闵口吻帶着惡意。
既是撕破了臉皮,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他掙紮着站穩當,朝在場衆人看一圈。
今日來聽俗講的,除卻勳貴世家,再有就是有名聲的讀書人,随便拉一個出去,那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谷卿闵咧嘴笑了。
姜宓猛然擡眼,眼神驚恐,她不斷搖着頭,仿佛在哀求谷卿闵。
谷卿闵快意極了,他冷笑起來:“這賤人,前些時日還邀約我私奔,想我自幼飽讀聖賢書,學聖人理,又豈會做那等傷風敗俗之事。”
姜宓都快哭了,她下意識往商殷身邊靠了靠,手在案幾下,緊緊拽住他袖角,指頭用力到泛白。
仲冬此時來到姜宓身後,手放她肩上按了按。
姜宓垂眸,濕潤的睫羽宛如蝴蝶顫動,衆人就見她白着臉,倔強的道:“你污蔑我!”
姑娘家的嗓音,天生帶着綿軟,反駁人的時候,壓根就沒威懾力,也沒甚說服力。
商殷看了眼袖角,細軟手指頭軟乎乎的觸感,剛才還在手心。
他漠然的重新戴上手套,拿起案幾上的小瓷瓶看了看。
谷卿闵盯着姜宓,衆目睽睽之下,人證物證一應俱全,他篤定姜宓翻不了身,幾乎迫不及待想看對方萬劫不複的下場。
胸腔之中的惡意汩汩而生,最後在他嘴角開出惡之花來。
谷卿闵緩緩将手伸到了懷裏,像是要掏出某物:“諸位且看,賤人送……”
“賤人”二字方落,商殷鳳眸一凜,猛地擡腳踹出。
黑漆案幾嗖的一聲,狠狠撞上谷卿闵胸膛。
“啊!”谷卿闵被撞的倒退數步,最後倒在地上,還将身邊的人一并帶倒。
莫如意驚呼一聲,好在婢女抓得緊,她才沒摔倒。
這變故,驚吓了所有人。
商殷冷冷開口:“本官不吭聲,你當我商家人好欺負不成?”
滿場安靜,誰都不敢吭聲。
姜宓訝然,她愣愣望着商殷,似乎沒想到自己裝可憐的效果這麽好。
畢竟,上輩子這狗暴君非得她吹枕邊風,才肯多維護她幾分。
谷卿闵半天沒爬起來,他剛中了毒,本就虛弱着,還讓商殷一案幾給撞斷了肋骨,此時痛不欲生。
商殷又看了眼被抓出皺褶的袖角,皺起眉頭将那小瓷瓶丢給玄憫:“驗看。”
玄憫笑眯眯地接住,慈眉善目道:“輔政大人所言甚是,谷施主既然認定這是毒藥,就由貧僧打開一驗便知。”
衆人附和稱是,很有眼色的跟着站隊了。
就有人嘀咕道:“我還以為莫大儒的得意門生,多有能耐,原來就只是欺負婦孺的能耐啊。”
“就是,我寧可同真小人相交,也不願跟這種欺軟怕硬的僞君子為伍。”
“這些讀書人,怎麽越讀書越回去了,還不如我家門房馬夫知理呢。”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讓谷卿闵怄的接連吐了幾口血。
他眼冒金星,渾身都痛,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莫如意跟着臉上無光,她暗自掐了掐手心,對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連忙找來醫僧,醫僧往谷卿闵嘴裏塞了片老參,硬是讓他想昏都昏不了。
玄憫驗看了小瓷瓶,又讓小沙彌端來一盞淨水,将瓷瓶中的東西倒出來。
頓時,一股子清甜的芬芳四處彌漫。
有人恍然大悟:“這是蜂蜜!還是上好的槐花蜂蜜。”
玄憫嘗了一口,點頭道:“施主說的對,是蜂蜜。”
“不可能!”谷卿闵被武僧攙扶着站起來,斷裂的肋骨痛的他滿頭大汗,他抖着染血的嘴皮子不敢怒吼,“這就是毒藥!”
玄憫臉上笑意收了:“谷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語,老衲剛嘗過,确實是蜂蜜無疑。”
“我家殷大人不喜白水,所以我特意帶了點蜂蜜避味。”姜宓輕言細語插言道。
衆人恍然大悟,又是一番稱贊姜宓溫婉賢惠的。
淺棕色的眸光微動,像微風拂過湖面,帶起不易察覺的漣漪。
商殷摩挲着扶手,他确實不喜白水味,這點喜好連長随方圓都不清楚,身邊的姑娘倒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他看着姜宓羞澀微笑,柳葉眸晶亮亮的,仿佛只要給她一點甜頭,就能心滿意足。
這會,他忽然就明白過來,夢境中的自己為何會特別對待她。
這樣的姑娘,這樣的性子,倒像是專門合着他心意長的,讓他想将人困在身邊養着逗着。
若是能再粘着他撒撒嬌,就更招人愛了。
姜宓渾然不覺商殷的心思,她腼腆笑着,像害羞的兔子。
俄而,她看着谷卿闵,猶猶豫豫的說:“谷生,我不曉得你為什麽污蔑我,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就原諒你,但是日後不得再說我半句不是。”
瞧瞧,她就是這麽無害善良,把旁人都給感動的熱淚盈眶。
她頓了頓,又軟糯糯道:“還有,私相授受對女子名節很不好,信不信物的話,你也不要再說了。”
姜宓聲音不大,語調不疾不徐,聽着都是一種享受。
這樣的女子,看模樣氣質乖乖巧巧的,哪裏像谷卿闵嘴裏說的那樣不堪?
在場所有人心裏的天平不自覺就偏向了姜宓,大男人和個弱女子計較,真是丢人!
谷卿闵心塞到吐血,似有一把火在五髒六腑煅燒,烤炙的他龇牙裂目,恨不能撲過去生撕了姜宓。
莫如意皺起眉頭,此時此刻,哪裏還是能挽回的。
她瞥了谷卿闵一眼,從前的好感都化為了嫌惡。
“谷生,給商大夫人道歉吧。”莫如意道。
谷卿闵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他看向周圍的人,不管是勳貴世家,還是同窗友人,亦或是玄憫這種得道高僧,此時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帶着刺的。
他渾身都在顫抖,臉面和自尊不複存在,被所有人的目光淩遲踐踏,像一場生不如死的酷刑。
“不對!”他撕吼着,恨得雙目赤紅,“我有信物,繡着她閨名的枕帕,你們快看!”
谷卿闵嚷着,狀若癫狂的從懷裏摸出那豆青色的錦緞。
這動作扯到內傷,又讓他吐了好幾口的血。
“真的,這上面有題字,”他高舉着錦緞,面目猙獰地盯着姜宓,一字一句念叨,“她親自繡的,姜姝窈窕人獨立,宓妃留枕定三生,有她閨名!”
滿場寂靜,所有人都看着谷卿闵。
一陣風打着旋吹來,将谷卿闵手裏的錦緞吹開,他手一松,那錦緞飄然落地。
豆青色的錦緞,徐徐舒展,落衆人眼裏,那就是一件——
男式亵褲!
那亵褲前裆露在外頭,能看清長年累月穿下來,胯部明顯的黃色髒污痕跡。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緊接着是此起彼伏譏诮笑聲,世家貴夫人和貴女之流,各個扭頭掩面,羞于看見這等污穢之物。
就連谷卿闵的同窗,也是各個退避三尺,恨不得同他劃清界限。
莫如意更是氣的面色通紅,一身涵養都快繃不住了。
“笑死人了,”有那京中纨绔子弟口無遮攔,大聲嘲笑道,“谷生,你怕不是個天閹吧?這麽大了還尿不幹淨,只有龜根如稚子,小如黃豆,龜皮長如裹布,才會如此哪。”
這話一落,引來衆多男人的放聲大笑,就是一些女眷都悄悄紅着臉翹起嘴角。
谷卿闵愣了下,看清那亵褲後,整個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陰毒地盯着姜宓,像是毒蛇,咆哮着怒吼道:“賤人,你又害我!”
說着,他竟是推開武僧,如狼似虎的朝姜宓撲過來,那架勢仿佛要玉石俱焚。
姜宓早提防着,她提起裙擺,毫不猶豫躲到商殷背後,拽着他腰間革帶。
末了,還悄悄對仲冬眨了眨眼睛,飛快勾了下她手心。
仲冬失笑,緊了緊手,微微紅着臉輕咳了聲。
谷卿闵自然是沒法靠近姜宓的,還在半路就讓方圓給推攘了回去。
商殷眼神無波,只看向了莫如意。
莫如意心頭咯噔一下,渾身發憷。
她一把抓住婢女的手,飛快下令道:“來人,谷生失心瘋犯了,還不将其帶下去!”
這一句話間,莫如意腦子裏已經轉了無數念頭。
谷卿闵是父親的得意門生,又受她青睐,某種意義上,根本就代表着莫家。
而輔政權臣商殷,同自家父親,那是朝堂對頭。
莫如意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悔的腸子都青了。
谷卿闵這個蠢貨,前幾日才惹了商殷,今日又撞上去,自家父親怕是要受牽連。
她苦笑一聲,身邊谷卿闵還在不依不饒地鬧着。
莫如意心煩意亂,反手就是一耳光抽過去,直扇的谷卿闵當場暈厥。
“丢人現眼的東西,快些帶下去!”莫如意咬牙切齒。
莫家護衛不敢磨叽,連忙拖着谷卿闵退下,像是拖一條死狗。
莫如意勉強扯起嘴角,款步走向姜宓:“商大夫人,我……”
“莫勤旬門生如此德性,教禦不言妄為人師,”商殷漫不經心起身,背着手将姜宓從撕下來,“更甚,前幾日試圖以國子監祭酒之職行賄本官。”
莫如意臉色唰的就白了,那日從商家私牢救出谷卿闵,正是以國子監祭酒的位置做的交易。
姜宓同情地看了眼莫如意,狗暴君城府深的很,這坑早幾日就挖在那了,莫大儒莫勤旬這回怕是要清名掃地了。
果不其然,商殷道:“莫勤旬莫大儒?哼,本官今日一早奏請陛下,定要肅清這股不正之風。”
莫如意嬌軀顫抖,一臉驚恐:“輔政大人,家父……家父都是受了小人蒙蔽,望您明朝秋毫。”
說罷,她一咬牙,竟是跪了下去。
商殷背負雙手,身上官威淩人:“讓莫勤旬自個跟陛下回禀。”
丢下這話,商殷擡腳就走。
雁塔廣場上,所有人都沒料到今日俗講,竟是這樣的結局收場。
姜宓攏着手,上前幾步,将一身癱軟的莫如意扶起來。
莫如意眼底還有驚懼之色,好似驚恐之鳥。
姜宓送上帕子,低聲道:“莫姑娘,莫大儒乃朝堂肱骨,殷大人對他,那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嚴,小婦人沒啥見識,但我覺得,莫大儒赤膽忠心,陛下看在這些情面上,定然不會多加責難的。”
說完,她還拍了拍莫如意的手。
雪中送炭總好過錦上添花,此時此刻,莫如意心頭熨帖發軟,真真覺得眼前的女子,骨子裏都帶着純善,可敬可貴。
她心裏內疚起來,在這之前,她還偏聽了谷卿闵的話,對姜宓多有介懷。
“商大夫人,我……我對不住您。”莫如意紅着眼道。
姜宓無所謂地笑笑:“沒事的,我不放心上,莫姑娘早些歸家,将莫大儒身邊的奸邪小人都撇清了,也好讓陛下看到大儒的悔改之心呀。”
莫如意已經六神無主,抓着姜宓像抓住救命稻草:“大夫人說的對,我這就回去,替家父清掃門戶。”
聞言,姜宓滿意了,毀了谷卿闵名聲,再斷了他的前程,搶了他的靠山,看這狗渣男日後還怎麽蹦跶。
“莫姑娘趕緊的,等這茬過了,姑娘若是不嫌棄,我邀約你出來喝茶如何?”姜宓有心交好莫如意,遂巧笑嫣然的說。
莫如意滿心的感動:“好,大夫人切莫忘了如意才是。”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姜宓才拜別莫如意,趕緊跟上走遠的商殷。
山門外頭,九十九步白玉臺階下,商殷站在馬車邊,靜靜聽方圓說着什麽。
姜宓心緊了緊,連忙收斂了多餘情緒,臉上帶出乖巧軟和來。
她拾階往下,隔得老遠,見方圓隐約向商殷呈上某物。
那東西一晃而過,姜宓只看到一點模模糊糊的淡青色。
商殷回頭看了她一眼,姜宓連忙端起淺笑,腳步快了幾分。
一直到上了馬車,姜宓猛地抓住仲冬手,急切問道:“東西呢?”
仲冬從袖子裏摸出一方豆青色錦緞:“大夫人,這就是從谷卿闵懷裏摸出來的。”
姜宓松了口氣,她接過那錦緞,打趣道:“你可真有意思,哪裏找來的那種褲頭?羞死人了。”
仲冬笑了:“今日慈恩寺人多,随便摸的一條,那小人這……”
話還沒說完,仲冬就發現姜宓臉色大變。
“錯了,”姜宓睜大了眸子,驚駭至極,“這不是那條枕帕。”
她手都在發抖,整個人面色慘白,像渾身生氣都被抽沒了。
仲冬展開錦緞,平滑的手感,真真實實的豆青色,可上面沒有并蒂芙蕖的繡花,也沒有題詞。
“這……”仲冬震驚,“婢子佯裝成小和尚,從谷卿闵懷裏摸出來的,就是這東西啊。”
姜宓哭都哭不出來,她咬着拇指,将指甲咬的咯咯作響:“錯了,錯了……”
她嘴裏不斷重複念叨着這兩個字,突然想起上馬車前,方圓遞給商殷的東西。
現在回想,那東西根本就不是淡青色,而是豆青色才是!
姜宓一把掐住仲冬的手,點漆黑瞳沉的看不見任何光亮,絕望又崩潰。
她抖着毫無血色的粉唇,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話——
“完完了,枕…枕帕……在在商殷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