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次逃跑

商殷的臉,頃刻就黑沉了。

他低頭看了眼前襟,又擡起頭看着姜宓。

姜宓就見那雙淺棕色的鳳眸裏,頃刻升騰起浮冰碎雪的冷意,仿佛兇獸被激怒,要張嘴一口吞了她。

姜宓打了個抖,越發把自己藏起來。

青姑雙腿也發軟,她抓着姜宓的手,哆哆嗦嗦的道:“大夫人,你流血了。”

姜宓低頭,适才看到從手肘道手心,擦傷了一路。

猩紅的鮮血順着濕漉漉的袖子,一點一點洇染開來,氤氲出一大團的豔紅色,再順着她指尖,緩緩低落到清溪裏頭,飛快稀釋模糊開,最後被溪水給沖走。

她傻愣愣地看着,好似完全反應不過來。

商殷面色一凝,三步并兩步,一把将姜宓從青姑身後揪出來,提拎到岸上。

他撩起滴水的袖子一看,白嫩如藕節的小手臂上,大面積的擦傷,細嫩的皮膚破了,滲透出血珠,鮮血淋漓,很是駭人。

姜宓疼的整個人發顫,眼淚汪汪的揪着點商殷袖子,可憐巴巴的說:“好疼,宓宓的手臂是不是要斷了?”

商殷看她一眼,将人打橫抱起,擡腳就往止戈閣走,并對方圓下令道:“找禦醫來。”

方圓反應過來,抹了把臉,木愣愣地擡腳就往外走。

大夫人拿那等髒東西砸了大人,大人居然沒生氣?

他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他家大人不是最潔癖的麽?

最潔癖的商殷沒來得及換朝服,一路将姜宓抱上五樓,他下颌緊繃,鳳眸冷凝,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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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姑小跑着跟後頭,猶豫半天道:“大人,大夫人心智如幼兒,若是有冒犯大人之處,大人切莫計較,大夫人她不懂的。”

商殷将人放長榻上,皺着眉頭看了眼胸襟,冷然道:“給她換洗。”

青姑遂哄着姜宓去裏間,一邊安慰她一邊幫襯換下衣裳。

商殷回了四樓,他換下朝服,看着前胸那團泥印子,良久都沒言語。

半晌後,他換來銀蛇暗衛,細細問過姜宓一上午的言行舉止。

末了,暗衛道:“主人,大夫人她應當真的是忘了。”

商殷挑眉:“何以見得?”

暗衛道:“若是沒忘,以大夫人性子怎麽可能會爬樹,且屬下觀察,她說話口音和語氣,同從前也不同,只有小孩兒才會說疊字的。”

商殷擺手,暗衛拱手退下。

臨到門邊,商殷又道:“找姜清遠過來。”

****

禦醫跑了一趟,一邊給姜宓上藥一邊不滿的訓斥。

“大夫人體質特殊,她傷口好的奇慢,還會流血不止,你們到底是怎麽看顧的?”

“三天兩頭受傷,是嫌她失血不夠多嗎?”

“大夫人不能再受傷了,不然她還沒失血而亡,就會先把自個給疼死。”

……

青姑不斷點頭,一一記下禦醫叮囑。

姜宓單手抱着錦衾,小鼻尖粉紅粉紅的,她擡起水紅瑩然的眸子,眼巴巴地問:“青姑姑,我大哥來沒有?我想大哥他們了,你幫我去找大哥好不好?”

她說着,似乎憋忍不住,嗚嗚地小聲啜泣起來。

她也曉得老是哭會惹人嫌棄,故而哭一下又憋一下,偷偷摸摸掃周圍的人一圈,沒見人訓她,也沒再見到那個冷眉冷眼的斷眉青年,她适才又細聲細氣地哭兩聲。

那小模樣,真真招人心疼。

青姑嘆息,分明大夫人是真忘了,回姜家是最好的,但她吃不準大人如何作想的。

旁人都能看出來,商殷卻硬要說她是假裝騙人的。

禦醫走了,青姑拿甜甜的糖果子哄姜宓,好不容易将人給哄睡了。

她有心勸商殷幾句,奈何卻沒見到人。

當天傍晚時分,姜宓一睜眼,果真就見到了姜清遠。

她揉了揉眼睛,眼淚汪汪地撲進姜清遠懷裏,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哥,你怎麽才來接宓宓啊?這裏好多壞人,宓宓害怕,宓宓想回家。”

此前,青姑已經将一應事都給姜清遠說了一遍。

這會親眼所見,姜清遠到底還是心頭發堵。

他拍了拍姜宓後背:“阿宓乖不哭了,大哥不是來看你了麽?”

姜宓抽抽噠噠,一轉頭就看到站在姜清遠身邊姑娘。

那姑娘年約十四五,梳着淩雲髻,穿一身齊胸襦裙,這會表情焦急,眸帶關切。

姜宓眼睛一亮:“二妹妹!”

姜姝嬅擠開姜清遠,拉着姜宓的手,眼圈就紅了:“姊姊,你怎傷的這樣重?是不是他們商家待你不好了?”

姜宓歪頭,黑亮的眼瞳望了姜姝嬅一會,忽的說:“二妹妹,我怎麽都聽不懂你說的話?我們那天不是才去了慈恩寺麽?我鬧着要背你,結果把你摔了,你摔疼沒有?快讓我看看。”

姜姝嬅表情一僵,她看了看姜清遠,又看了看姜宓,悲從中來。

“姊姊啊,早知你會過得這麽不開心,當初就是撞死在商家府門前,我都不會讓他們娶你走。”

姜姝嬅淚如雨下,她是姜清遠的同胞親妹,和姜宓只能算是堂姐妹關系。

但兩人只相差兩三歲,又從小一塊長大,穿過同一條裙裾,睡過同一張床榻的關系,那是比親姊妹還親。

姜宓手忙腳亂,笨拙地給她擦眼淚:“姝姝不哭,姝姝不哭,你要這樣,我也想哭了。”

姜姝嬅點了點頭,忍住難過,眸光堅定的道:“姊姊,妹妹這就帶你走,咱們回姜家。”

姜清遠不看好:“姝嬅,你莫添亂,輔……”

“誰在添亂了?”姜姝嬅怒了,“我今天就是要帶姊姊走!誰若攔我,我就撞死在他商家,讓全大夏的人都知道這事。”

姜清遠捏了捏拳頭,起身道:“你陪着阿宓,我先去找輔政大人談談,先禮後兵。”

姜姝嬅抱着姜宓,不理姜清遠。

姜清遠出門,說明意思,方圓遂帶他下樓去見商殷。

五樓房間裏頭,就只剩姜家姊妹倆,姜宓探頭往外看了看,擔憂問:“二妹妹,大哥去哪了?你快讓大哥回來,這裏很多壞人的。”

姜姝嬅心如刀絞,她攙扶姜宓在妝奁前坐好:“姊姊,咱們梳一樣的發髻好不好?”

姜宓被轉移了注意力,當即興奮點頭:“好哇,好哇。”

姜姝嬅打開妝奁盒子,見裏頭各種金銀玉頭面首飾都有,心下訝然。

可接着,她冷笑一聲,對她姊姊不好就是不好,再多首飾都彌補不了。

片刻後,姜清遠回來,臉上帶着喜色。

姜姝嬅心頭動:“大哥,如何了?”

姜清遠道:“輔政大人的意思,明日一早他送阿宓回家,不過今晚上不成,總的收拾一番。”

姜姝嬅皺起眉頭,她總覺得這說辭不大對,但又說不上來。

許是察覺到自己走不了,姜宓手足無措地拉着姜清遠和姜姝嬅的手。

她要哭不哭的道:“大哥,二妹妹,我想回家,帶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宓宓會很乖的。”

姜清遠苦笑一聲:“阿宓聽話,明天一早大哥告假,天一亮就來接你。”

姜姝嬅咬牙:“大哥,我留下來陪姊姊吧。”

姜清遠搖頭:“輔政大人不會同意的。”

若是沒商殷應允,他們根本連姜宓的面都見不到。

姜宓一把抱住姜姝嬅,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撒潑:“不要,我不要二妹妹離開,大哥也是壞蛋!”

姜姝嬅拍了拍姜宓手,柔聲道:“姊姊,不要害怕哦,明天天一亮,我和大哥一起來接你,說話算數的。”

她說着,取下發髻上的白玉花蝶紋扁簪:“我把簪子給姊姊,姊姊保管好,明早我一定來拿。”

姜宓捧着簪子,眼淚汪汪的,像是被遺棄的小貓崽子。

“你們一定要來,一定要來。”她抽噎着,結結巴巴的說道。

姜姝嬅差點沒跟着一起哭:“姊姊用完晚膳就好生睡一覺,等睡醒我和大哥就來了。”

姜宓打着哭嗝,步步緊跟兩人,眼看兩人下樓了,青姑拉住她,她才追上去。

姜姝嬅一步三回頭,還沒走出商家,她也哭成了個淚人。

“大哥,姊姊她好命苦啊。”姜姝嬅哭着說。

姜清遠表情也不好看:“沒事,往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姊姊的,咱們養她一輩子都成的。”

姜姝嬅點頭,少女眼睛紅腫,瞧着柔柔弱弱的,但她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有朝一日我若能給姊姊撐腰,定要叫那些欺負了她的人都跪下求饒。”

姜清遠怔然:“是大哥沒用,文不成武不就,一輩子都爬不上去。”

兄妹二人,各自內疚,但又各懷心思。

卻說姜家兄妹離開了商家,青姑轉頭去給姜宓端一碗甜水的功夫,再回房,她人就不見了。

青姑吓的臉色慘白,跌跌撞撞下樓去找商殷。

彼時,商殷正在和六部之首的禮部尚書商議朝政,乍一聽聞,立馬撂下禮部尚書,回了鳳凰林四處找人。

片刻後,商府後宅某段牆頭,軟綿綿的一團,正趴着牆頭,慢吞吞蠕動。

商殷氣不打一處來:“姜宓,給我下來!”

甫一聽這聲音,姜宓顫抖了下,身形一晃,差點沒摔下來。

青姑心疾都犯了:“少夫人喲,抓緊了,莫要再摔了。”

姜宓不曉得是如何爬上牆頭的,但她額頭舊傷裂開,猩紅的鮮血順着額角往下流,連睫羽都染紅了。

還有小手臂,才包紮不久,這會也浸出血來,連袖子都給染紅了,瞧着很是駭人。

她的小臉很蒼白,是那種大量失血後,幾乎透明的白。

她抿着粉唇,畏懼地偷瞥商殷。

青姑拍着大腿,怎麽都想不明白:“大夫人,你這是要作甚?”

柳葉眸浮起水霧,姜宓扁着嘴道:“宓宓要去找大哥和二妹妹,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

說着,她往底下看了眼,眼看着就要往外翻。

商殷冷笑一聲,提氣縱身,整個人飛身而起,躍上牆頭,将人拎了下來了。

姜宓睜圓了眸子,吃驚地望着商殷:“你你會飛呀?”

剛才太新奇了,以至于她都忘了怕。

商殷冷冰冰瞥她一眼,一把将人按在牆頭,厲聲問:“姜宓,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姜宓一臉懵圈,她全身都疼,腦袋還暈乎乎的。

她擡手擦了擦額角,擦的一手的血。

她愣愣看着,似乎反應不過來。

商殷掐着她下颌,将人禁锢在牆體和自己之間。

“姜宓,我沒有耐心陪你玩這種伎倆。”他嗓音低沉,仿佛是摻雜着冰渣,讓人心慌發憷。

姜宓怕極了,她總覺得青年眼裏藏着會吃她的兇獸,随時都會冒頭。

她哆哆嗦嗦,又不敢大聲哭,顫顫兢兢的說:“宓宓會乖的,你不要吃宓宓,大哥,二妹妹,我好怕呀……”

“閉嘴!”商殷不準她哭。

姜宓偏不,她伸手去推商殷,實在推不動,揮手一巴掌就抽在他臉上。

滿場寂靜!

方圓驚的下巴的都掉了。

青姑也是一口氣上不來,臉如豬肝色,雙腿軟的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姜宓後知後覺,她抓着打人的右手,心虛又膽怯:“是……是它自己打的,不關宓宓的事……”

商殷臉上沾着血,那張俊臉面無表情,鳳眸沉的仿佛陰雲密布的蒼穹,黑壓壓的,醞釀着盛大的狂風驟雨。

姜宓小心翼翼把右手送過去,哭唧唧的道:“給給給你,宓宓從來不打人。”

回應她的,是商殷猛然低下的腦袋,以及冰冷兇猛的薄唇,挾裹勢如千鈞的力道,對她狠狠地強奪,肆意地侵占!

方圓捂着眼睛,扯着目瞪口呆的青姑,趕緊走人。

沒眼看,要眼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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