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讨厭你
初冬的暖陽下,市井喧嘩,車水馬龍。
商殷在前走,姜宓拽着點他的袖角,噠噠的跟後頭。
她一只手還舉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蘆,轉來轉去的又舔又啃。
商殷偶爾瞥她一眼,就見這姑娘啃的甚是專心,那雙眸子還歡喜地彎起來,可見是很喜歡的。
他面無表情,轉腳就帶着姜宓往零嘴小吃街去。
西市這邊的東西,雖不如東市的精致,但甚在稀罕。
諸多波斯走商都喜歡在西市做買賣,故而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就連零嘴兒也是五花八門的。
商殷目不斜視,仿佛這些玩意兒都帶不出他的興致。
驀地,袖子讓人扯了扯。
他回頭,就見姜宓粉唇含着一點山楂皮,瞅着一小販攤上的烤肉,眼巴巴地走不動路了。
那烤肉不曉得用了什麽香料,香飄十裏,聞着确實誘人,但肉質卻很一般,商殷看不上眼。
“想吃?”他問。
姜宓吸溜了下口水,飛快點頭。
商殷冷冷淡淡的說:“不行,肉不好。”
姜宓失望了,焉頭搭耳沮喪極了,她瞥了商殷好幾眼,軟糯糯的說:“大壞蛋,宓宓就吃一點點好不好?”
說着,她還拇指和食指比了下。
Advertisement
商殷問:“你有銀子?”
姜宓往袖子裏一摸,哭唧唧地朝商殷搖頭。
她看了看手裏的糖葫蘆,萬分不舍得往商殷面前一送:“宓宓給你吃一顆。”
商殷氣笑了,拿他給的糖葫蘆來做他的人情,這小兔子還能再沒良心一點?
他索性拿了糖葫蘆,轉身就走。
姜宓傻眼了,烤肉沒吃到,這下連糖葫蘆也飛了。
她提起裙擺,啪嗒啪嗒跟上:“我的糖葫蘆,宓宓的糖葫蘆!”
商殷駐足,姜宓不防,一腦袋就撞他後背。
青年的後背,硬邦邦的和石頭一樣。
姜宓眼底頃刻就浮起了水霧,鼻尖粉紅粉紅,可憐極了。
“我我讨厭大壞蛋!”她帶哭腔的說。
商殷回頭,看了她一會,又抿着薄唇将糖葫蘆遞了過去。
“不要!宓宓再也不要你的東西。”姜宓甚是有骨氣,說不要就不要,就是那小眼神不斷往商殷手上瞟。
如此稚氣的姜宓,當真和個孩子差不多,太過好懂。
商殷眸光深邃一分,他記得有次做夢,夢見去狩獵,姜宓分明怕的要死,還是非得要跟他一起進狩獵場。
進出一場,結果她什麽都沒獵到,讓京中一圈貴女好生笑話。
她也沒跟他說,自個躲帳子裏呆了半晚上。
後來,約莫确實氣不過,跑出來拿了他的獵物丢到那圈貴女中間,狐假虎威,好生仗勢欺人了一次。
末了,還作來作去,又鬧騰又撒嬌,就為了讓他給她親手烤只獐子。
他太清楚這只心機兔子,拿他獵物欺人不夠,她還要想跟人炫耀,炫耀她的恃寵而驕。
他不懂她為何會這樣造作,自然也就沒應她。
現在想來,還能為何,不過是從來沒信過他,也從來覺得他是在欺負她,索性仗着他的勢,摸着他的底線,可勁地讨好處。
這般,她估計才會心裏平衡一些,算作是對他隐晦的報複。
心思紛雜間,他道:“我給你烤,獐子肉。”
姜宓懷疑地看着他,抽了抽粉尖小鼻子,軟軟的說:“不是騙宓宓的麽?”
商殷搖頭,将糖葫蘆塞她手裏:“回商府。”
姜宓喜笑顏開,乖乖的就要跟商殷走。
但出了西市,她瞅着不像是回姜家的路,當即就不幹了。
“宓宓要回家,宓宓不去別的地方。”姜宓驚慌所措,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害怕。
商殷皺起眉頭,睨着她。
他這冷眉冷眼的模樣,殊不知更是讓姜宓害怕。
姜宓死死捏着糖葫蘆竹簽,又記起嘴皮舌頭被咬的事。
她一把捂住嘴,甕聲甕氣的道:“大壞蛋不要再欺負宓宓咬宓宓,嘴巴不甜,還沒有肉的……”
這還在大街上,周圍人流往來,她這樣嚷着,惹來諸多古怪的目光。
商殷揉了揉眉心,不得不妥協道:“不欺負……”
“姊姊!”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清麗嗓音由遠及近。
商殷擡眼,就見面容焦急,喘氣小跑過來的姜姝嬅。
姜宓果斷撇下商殷,轉身就迎上姜姝嬅:“二妹妹,我在這裏”
姜姝嬅近前,警惕地盯着商殷,并一把将姜宓拽到身後護着。
随後跟來的,是配着長槍的姜清遠,顯然他還是在值當中,就匆匆趕來了。
姜姝嬅火冒三丈:“輔政大人,我姊姊這還病着,趁人之危,就是大人的作風不成?”
姜清遠剛好聽到這話,他趕緊上前半步,将倆個妹妹擋住。
他拱手道:“輔政大人,舍妹年幼無知,還望大人莫要計較。”
商殷自然不會和姜姝嬅一般見識,他鳳眸很冷:“本官只同意姜宓回姜家養病,可沒說往後就不管她。”
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讓姜清遠一頭霧水。
商殷冷哼:“管好姜家人,若是再讓本官看到,賣妹求榮的事,休怪本官不客氣。”
話畢,他看了姜宓一眼,拂袖離去。
姜清遠皺眉,回頭問姜宓:“阿宓,你剛才去哪了?讓姝嬅找一陣找。”
姜姝嬅已經隐晦檢查過姜宓全身,沒見異常:“對的,姊姊你怎一下就不見了?”
姜宓珍惜地舔着最後一顆糖葫蘆,茫然又無辜:“是二哥呀,二哥在繡房外頭跟我招手,二哥還請我吃了兩根糖葫蘆。”
說完,她舉了舉手裏的:“不過這個是大壞蛋給宓宓的,大壞蛋的比二哥買的好吃。”
姜明志!
姜姝嬅氣的跺腳:“大哥,二哥幾日不曾歸家,他是不是又闖禍了?”
姜清遠搖頭:“阿宓,那你二哥呢?”
姜宓歪頭想了想,慢吞吞的道:“二哥帶宓宓去見了宓宓未來的夫君哦,然後……然後二哥走了,說過會來接宓宓。”
姜姝嬅和姜清遠面面相觑,什麽未來夫君?莫不是人拐子?
不然商殷何以說“賣妹求榮”?
想通關節,姜姝嬅更是怒不可遏。
她咬牙切齒的道:“大哥,二哥到底想幹什麽?他不曉得姊姊病了麽?他這回能賣姊姊,下一回是不是就要賣我了?”
說着,她竟是又氣又悲,內心恨鐵不成鋼,但又覺得身為女兒身,沒法有作為,很是難過。
姜清遠也是面色鐵青,他深呼吸壓下怒意:“你和阿宓先回去,等老二回來,我支會過母親就請家法。”
姜姝嬅點了點頭,身邊姜宓緊張地望着她。
她軟乎乎的小手接連去給姜姝嬅抹眼角:“二妹妹不哭,姊姊會保護你。”
姜姝嬅勉強笑了下:“好,我不哭,姊姊咱們回家,我給你做小衣。”
姊妹兩人,相互挽着,同姜清遠道別後,就往家裏去。
姜清遠看着兩人離開,适才重新回到城門值當。
一路上,姜姝嬅有意識套話,她問:“姊姊,二哥帶你見的未來夫君,是長什麽模樣的?”
姜宓擰着眉頭,艱難地描述:“穿着長長的鬥篷,臉上有疤,對了,他說他叫谷……谷什麽米……”
“谷卿闵。”姜姝嬅接道。
姜宓眸子連晶晶地點頭:“對的,他就叫這個名字。”
姜姝嬅表情凝重,之前她習慣隔一段時間,就往商府打探姊姊消息,聽到過一些不好的傳聞。
如今看來,雖不詳實,但也不算無根無據。
她正想着如何勸慰姜宓,就聽她苦惱的說:“二妹妹,我還不喜歡那個谷米怎麽辦?他剛才挨我好近,我都說了要他遠一些,他也不聽,然後大壞蛋就飛出來踢他。”
姜姝嬅松了口氣:“姊姊,那個谷米也是大壞蛋,他最愛欺負姊姊這樣的小姑娘,姊姊不要喜歡他,我娘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姜姝嬅說完這話,就緊緊盯着姜宓,生怕她反彈不依。
誰想,姜宓竟是翹起嘴角,歡歡喜喜笑了:“那太好了,我不喜歡他,二妹妹你讓大伯娘不要把我嫁給不喜歡的人。”
姜姝嬅徹底放心了,她也笑起來:“嗯,我幫姊姊一起選,定然選全天下最好的良人。”
姜宓臉微微泛紅,眼眸粲然如繁星。
她小聲問:“會有大壞蛋那麽俊嗎?”
姜姝嬅點頭:“比他俊。”
“那要不欺負我的,還會和我一樣,非常非常喜歡二妹妹的。”姜宓道。
姜姝嬅感慨萬千,她笑着應下:“自然,不疼我和姊姊的姐夫,咱們統統不要。”
“嗯,不要!”姜宓也笑,說完她又補充一句,“比大壞蛋俊,那也不要。”
姜姝嬅疑惑:“姊姊,你為何總拿商殷出來比?”
姜宓茫然,天生三分含媚的柳葉眸浮起層層水霧,她低聲說:“我我我也不知道。”
姜姝嬅不讓她繼續想,飛快岔開話題,轉而聊起繡線來。
當天晚上,姜家老二姜明志還是不曾歸家。
姜清遠本該下卯休息,但因着白日裏告假四處尋找姜宓,所以晚上需要值當到半夜。
姜老夫人成氏還在小佛堂禮佛,一應吃食都是仆役送進去的。
家裏人不多,姜姝嬅索性自己去竈房,随意弄了兩三小菜,和姜宓就在月華院用。
暮色四合,姜姝嬅才擺上小菜,瑟虹拎着個食盒,冷着臉進來。
她打開紅漆荷花的食盒,從裏頭端出拳頭大小的一份烤肉。
烤肉應當是現烤的,冒着騰騰熱氣,烤香味和油脂的香氣融合在一起,又另有果木的清香,甚是勾人饞蟲。
瑟虹道:“大姑娘,二姑娘,這是商府那邊送過來的,說是給大姑娘烤的一整只獐子嫩腿肉,門房送進來的時候遇上古大夫人,東西再送到婢子手裏,就只有這麽點了。”
一只獐子,少說二十來斤重,小一點的也有十六七斤,一條全腿,那至少也三四斤。
足足夠兩個姑娘吃到撐,但此時那盤子裏的肉,只有一丁點了不說,還林碎不成片,就像是被吃剩的肉渣。
姜姝嬅愣了下,似乎沒明白瑟虹話裏的意思。
姜宓趴桌子面前,戳了戳碎肉,扭頭失望又氣憤的說:“二妹妹,大壞蛋還是大騙子,他說了給我烤整只獐子的,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聽聞這話,姜姝嬅抖着手:“瑟虹,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門房碰上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