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弑君
姜姝嬅這輩子有兩件事忘不了。
頭一個,是當年商府強聘強娶姜宓。
沖喜太急,趕不布置錦繡紅綢,一頂花轎,就将自家姊姊接出了家門,擡進了商家。
自此以後,她都不知道姜宓過的那是什麽日子。
這第二,則是現在。
她站在未央殿殿門,漆紅的高大門牖映襯的身形無比嬌小。
有風吹拂進來,揚起姜姝嬅的裙裾,寬袖衣擺獵獵作響。
她看着姜宓漸行漸遠,那抹身影最後消失在長長的宮道裏,再也看不見。
滾燙的淚水,盈滿淚眶。
“舍不得?”皇帝陰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舍不得,你就和商姜氏一并去吧。”
姜姝嬅嬌軀輕顫,她深呼吸,壓下心頭情緒。
她轉身擡頭,眼眸哀怨,神色凄楚:“陛下既知臣妾心意,何以說出這樣傷人的話?臣妾會難過的。”
皇帝眯眼看她,沒有說話。
姜姝嬅半垂眼眸,咬了下唇,忽的伸手去勾住皇帝指尖。
她低聲道:“陛下,臣妾已經是您的妃嫔了,又豈會再有其他念頭,臣妾只求,此生能伺候好陛下足矣。”
聞言,皇帝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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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扣住姜姝嬅後腦勺,拉進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最好。”
姜姝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深谙抽個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
他低下頭,濃情蜜語:“愛妃乖乖的,朕可以一直寵着你。”
姜姝嬅睫毛輕顫,乖順地點了點頭。
皇帝滿意了,拂袖擦身,準備離去。
“陛下!”姜姝嬅忽地喊住他。
皇帝駐足回身,一臉疑惑。
姜姝嬅翹起嘴角,她伸手斂了下鬓角細發,側臉柔美純淨。
皇帝有片刻的怔忡,他也算認識姜姝嬅有些時日了,但卻從為見過她這等知性溫柔的模樣。
姜姝嬅看了眼殿裏的宮娥,宮娥福至心靈,齊齊退下。
她拉着皇帝袖子:“陛下,臣妾有點私密話想單獨同陛下說。”
皇帝順勢折身進門,殿門轟然關上,也關注了刺眼的日光。
一個時辰後,姜姝嬅撫着雲鬓出來。
她面容青媚,眼眸水潤盈亮,竟是初初綻放的牡丹花蕾,豔色極了,也瑰麗極了。
“陛下累了,不想起身,讓我去幫他挑幾本奏請過來。”姜姝嬅對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道。
大太監面色猶豫:“怎好勞煩娘娘,奴才去拿就是了。”
姜姝嬅搖頭:“有幾本是陛下指名要看的。”
大太監遂領着姜姝嬅去南書房,臨走之時,姜姝嬅叮囑宮娥道:“陛下睡得沉,誰都不準去打擾。”
宮娥應下,遠遠退開來,并不敢靠寝宮太近。
兩刻鐘後,姜姝嬅站在南書房,她眉目淡然,面無表情。
“去門口候着吧,我找會陛下要的奏請。”她甚是嚴肅地吩咐大太監。
等太監出去了,姜姝嬅眼神閃爍,她從袖子裏飛快摸出一文書,然後拿起龍案上的玉玺,用力印了下去。
文書蓋了印,她松了口氣,并若無其事地藏好文書,裝作彎腰翻找奏請的模樣。
在翻撿到空白的明黃聖旨帛錦之時,姜姝嬅愣了下。
“娘娘,可需要奴才幫忙?”冷不丁大太監的聲音傳來。
姜姝嬅手一抖,聖旨落龍案上:“還剩一本,不用幫忙。”
她語調平穩,波瀾不驚,手卻抖的厲害。
只見姜姝嬅撿起聖旨,再次拿起玉玺,往空白的落款處蓋下去。
一張沒有任何內容的聖旨,一張蓋了印的聖旨!
姜姝嬅将聖旨裹成小小的一團,随後塞袖子裏,随後捧了幾本奏請走出南書房。
外頭,日光微暖,亮澄刺眼。
她擡頭看了眼蔚藍到一望無際的蒼穹,輕輕勾起了嘴角。
她能為姜宓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姜姝嬅再回到未央殿時,宮娥依着吩咐并未私自進寝宮,裏殿裏頭也毫無動靜。
大太監心頭狐疑,皇帝年少,其實很少宿在後宮,便是皇後那裏都鮮去,可今個在淑嫔這裏如此放縱,實在有些反常。
姜姝嬅拿着奏請進殿,同樣殿門虛掩。
她款款走進去,穿過橫梁垂挂的帷幔,最裏面,奢華的錦衾被褥上,少年帝王被綁着,他嘴裏還塞着帕子。
看到姜姝嬅進來,皇帝眸帶怒火,惱怒的像是要殺人。
姜姝嬅将文書和空白的聖旨放好,接着從妝奁匣子裏摸出個小瓷瓶來。
她提着裙擺走到床沿邊坐下,表情溫柔:“陛下,臣妾真心以您為天,但您千不該萬不該,總想着算計臣妾姊姊。”
皇帝眯眼,表情不善。
姜姝嬅并不怕,她低笑道:“陛下當知,我是為了姊姊才進的宮,陛下那會就算計好了吧?用我這個餌來釣姊姊,以防有一天商殷戀權不還政。”
聽聞這話,皇帝看姜姝嬅一眼,顯然她沒想象中那麽蠢。
姜姝嬅扒開瓷瓶軟塞,從裏面倒出一枚帶白色藥丸。
“陛下是不是以為,臣妾做了陛下的女人,就會唯陛下是從,畢竟,您可是這大夏最尊貴的男人,多少女子傾慕。”姜姝嬅繼續說。
“但是,陛下算漏了一事,”姜姝嬅語氣很輕,輕得讓人不安,“姊姊打小就很護着我,小時候我學說話很遲,旁人都以為我是個啞巴,街坊四鄰的小孩兒更是喜歡欺負我。”
姜姝嬅說着這些,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仿佛依稀還能看到當年。
“然後,每次都是姊姊護着我,她會抱着我,所有的拳打腳踢就落她身上,然後她還若無其事地牽着我手,笑着說沒事一點都不疼。”
“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就躲被窩裏頭,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直到我會說為止。”
“別人家的小孩開口第一句話不是爹就是娘,但我學會的第一個詞兒,是姊姊。”
姜姝嬅眼底泛出水光,她抹了下眼尾,望着皇帝笑:“陛下,為了姊姊,我可以做任何事。”
皇帝心裏終于生出微末不安,姜姝嬅這模樣,分明是絕望到了盡頭,只稍一根稻草,就能徹底壓垮她的理智。
姜姝嬅看着那顆白色藥丸,臉上帶起狠厲,一閉眼就将那藥丸吞了下去。
皇帝眸光微凜,那股不安越發濃郁。
他想說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姝嬅笑容真切,并越發的明媚。
“陛下,我不能讓你傷害姊姊。”她說着,擡手取下皇帝嘴裏的手帕。
皇帝厲聲問:“你吃的什麽?”
姜姝嬅沒有回答,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
皇帝整個表情都不對了:“淑嫔,你要幹什麽?”
話罷,他撣直脖子,就想喊人進來。
姜姝嬅匕首一橫,指着皇帝心口:“陛下別動也別吭聲,臣妾手不穩,會抖的。”
皇帝震驚了,怎麽都沒想到姜姝嬅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
他眉目嚴厲:“你就不怕連累家族,你若放下匕首,朕可以既往不咎。”
姜姝嬅走出這一步,早就在心裏考慮過很多遍的。
她微微一笑:“開弓沒有回頭箭,臣妾要稍稍委屈陛下了。”
話音未落,她擒着匕首往前一送,直直得朝皇帝心窩紮去。
皇帝反應極塊,他雖手腳被綁着,但整個人往左一偏,躲開那一刀,再回身一撞,就将姜姝嬅撞的一個栽倒。
“來人,護駕!”皇帝大喊,并從床榻上翻滾下來。
聞訊,宮外的大太監想也不想就往裏闖。
但等他邁進裏間,恰正好看到姜姝嬅撲在皇帝身上。
大太監愣了下,竟是不曉得該不該再上前。
皇帝回頭,艱難地看向姜姝嬅。
姜姝嬅臉上帶起笑,落在腰間的匕首猛地拔出來,在大太監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紮進去。
如此兩三次後,猩紅的鮮血從兩人身下緩緩蔓延出來,大太監駭然大喊:“有刺客,護駕!”
姜姝嬅七竅開始流血,她視野模糊,恍恍惚惚見着金吾衛跑進來。
她高喊一聲:“陛下!快來人抓刺客,刺客剛跑啦!”
喊完這一聲,她整個人軟軟倒在滿身是血的皇帝身上,氣息斷絕。
未央殿亂成一團,大太監站在殿裏,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墜冰窖。
“完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面色死白。
這般混亂裏,也就沒誰注意到,有個面生的宮娥混到妝奁邊,将暗匣裏的文書和空白聖旨小心翼翼藏了起來,又趁亂離開。
皇帝被行刺,連同妃嫔一并去了。
這樣大的事,當即就引起軒然大波。
姜宓和商殷還沒出宮,能容兩列馬車并進的宮道裏,商殷單手撐牆,将姜宓困在牆壁和自身之間。
他聲音低沉:“沒帶你二妹妹出宮,你就翻臉不理人了?”
姜宓別開頭,抱有小埋怨:“皇帝待二妹妹不好。”
說完這話,她不知想起什麽,有小意讨好地瞥商殷一眼,伸出細細的指頭,輕輕勾住他袖子角。
小姑娘軟着聲線,嬌甜如蜜糖:“殷殷,你幫幫二妹妹好不好嘛?我不喜歡皇帝,我知道你有法子的,殷殷最厲害了,全天下最厲害的。”
甜言蜜語,便是藏着刀子,從姜宓嘴裏說出來,商殷也覺得好聽。
他忽的意味深長道:“等你恢複記憶,不會再忘事,我就幫。”
狗暴君,無利不起早。
姜宓按暗搓搓的罵商殷,偏生嘴上還要憋屈至極地讨好他:“好的叭,殷殷說話算話,我明天就不忘事了。”
她伸出小指頭,幼稚的要跟商殷拉鈎确認。
商殷低笑:“大人只蓋章不拉鈎。”
他說着,驀地低下頭,在姜宓粉嫩唇肉上輕咬了口:“章要這樣蓋才有效。”
姜宓愣住,擡手抹了下嘴皮子,恨不得跳起來撓死他。
兩人正這話間,宮娥打扮的瑟虹匆匆跑來:“大夫人,淑嫔她弑君後自盡了。”
轟隆!
仿佛春日悶雷打在頭頂,姜宓愣在那,耳朵裏嗡嗡的響,好似沒聽清瑟虹的話。
她問:“你剛說什麽?”
瑟虹飛快道:“淑嫔弑君,後自盡,如今未央殿亂成一團。”
姜宓顫抖了下,反應過來推開商殷,拔腿就往未央殿跑。
作者有話要說:QAQ晚了,更完這章,這個故事就接近尾聲了。
妹妹的結局,是早在這個人設出來時就定下的,不存在其他因素哦。
這章的評論,盤絲給發紅包。
說了,沒在24點前更新就發紅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