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

謝紹宗是一坐再坐,阮流君是很想留庭哥兒吃頓飯,但一是怕留多了不好,二是她總覺得謝紹宗跟裴迎真之間讓人毛毛的。

也不知是因她知道結局的心理暗示,還是當真他們二人天生就有敵意,她總是覺得兩人每句話都笑裏藏刀。

她也不想裴迎真和謝紹宗多接觸,免得謝紹宗打什麽鬼主意,便一催再催,總算是将謝紹宗送走了。

她留裴迎真用了午膳,看他心情似乎也沒有很壞,便問他秋闱的事情,她總是擔心謝紹宗會從中作梗,尤其他特意又提了這件事情。

裴迎真在剝花生,只是淡淡的道:“有恩師在,你放心。”

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嘛,雖然有老太傅在,但是謝紹宗如今是相國,要動手腳也不是什麽很難的事情,可裴迎真如此淡定,她也不好說什麽,便“哦”了一聲,靠在榻上,看他剝了一大碟子核桃,一大碟子花生,還要剝瓜子,忍不住問道:“你剝那麽多這些東西做什麽?”

“給你吃。”裴迎真低頭剝瓜子,一粒粒的剝出來放在碟子裏道:“我瞧你新染了指甲,剝起來傷指甲。”又看阮流君的手指一眼,她的手指又細又長,白生生的襯着紅蔻丹十分的好看,“指甲很好看。”

阮流君臉一紅,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她閑着無聊染的……沒想到裴迎真竟留意到了,“可我也吃不了那麽多……想吃了讓香鈴剝就好了。”

他就是想為她做點事情。

裴迎真低頭繼續剝道:“我明日就要去恩師府上了,之後可能就不太得空過來了。”

可算是要去讀書了。

阮流君忙道:“你好好讀書,若是不得空就不必過來了。”

裴迎真擡眼看她,笑道:“我白天去恩師府上,晚上會回來。”

阮流君蹙眉道:“為何不住在老太傅府上了?這樣一來一回的多麻煩。”

“不麻煩。”裴迎真看着她道:“你倒是很希望我不得空?”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阮流君解釋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有精力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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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迎真點點頭,不說話。

第二日阮流君起來時裴迎真就已經去了老太傅府上,李媽媽說他來瞧過了,那時她睡的正香就沒有吵醒她,只是囑咐了幾句就走了。

香鈴又補道:“裴少爺穿着小姐送的披風呢。”

阮流君腦補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倒像個小孩子。”是特意穿來給她看的嗎?

阮流君起床洗漱,用了早膳喝了藥之後,便歪在軟塌上看彈幕發呆,這裴迎真一走之後還真的有點無聊……連個說話人都沒有。

且彈幕裏一直在說無聊,呼喚裴迎真。

還有說以為可以天天看裴迎真撩妹,結果被騙了。

大家盼啊盼的,好容易到了晚上,都算着時間裴迎真該下課了,回家了,過來撩主播了。

結果,裴迎真沒來,只阿守來了,帶着幾本書和一些小點心給阮流君。

阿守道:“我們少爺說許小姐這些日子好好在府上養着身子,要是無聊了就看看書,這是他從老太傅那裏借來的。”又拿小點心,“這也是少爺帶回來的,說是回來的路上看有個大娘在賣,大晚上怪可憐了,就都買回來了,送一些給許小姐嘗嘗。”

阮流君接過來,是尋常的糯米糕,裴迎真還是……挺善良的嘛。

她也回了一些燕窩給阿守,說裴迎真讀書辛苦,讓他給裴迎真炖來補身子。

阿守贊嘆道:“許小姐好生有錢啊,這倒真像倒貼我們少爺啊。”

阮流君笑罵他一句,将他打發走了,将那幾本書拿出來看了看,竟然都是以前她愛看的那些雜書,她興致勃勃的挑了一本,看彈幕裏都在抱怨裴迎真為什麽不來。

她笑着說:“他如今讀書正是緊要的時候,他比旁人起步晚,自然要花更多的精力去補上,你們多多擔待,他不來……那我讀這些書給你們聽行不行?這些書都是如今很有名氣的書齋出的話本子,很有意思的。”

彈幕裏立刻驚奇問——

卿卿我我:古代也有寫手嗎?

宅鬥萌:寫的什麽故事?言情?宅鬥?靈異?還是耽美?

路過:也是連載故事嗎?這個有意思。

阮流君也不知她們說的寫手是什麽意思,便拿出幾本書讓她們挑,看她們喜歡哪個就給她們讀哪個。

最後觀衆老爺們挑中了《幽冥錄》是一本靈異志怪的小說集。

阮流君還特意按照觀衆老爺們的要求将燈火都滅了,窩在榻上,只點一盞小燈給大家讀。

這一夜讀的她差點失眠,總覺得院子裏怪影重重,鬼叫隐隐。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連好幾日都是如此,讀的她身子發虛,觀衆老爺們還聽的津津有味,死活不願意換一本。

她就這樣在自己院子裏吃吃喝喝,給觀衆老爺們讀讀書,睡睡覺,也沒有到前院去。

李媽媽原也說過讓她不然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免得裴家人怪罪。

阮流君卻是打從裴惠月幫寧安一事之後再也不想與裴家人親近,裝也不想裝,她們既如此不喜歡她,她就少過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況且這些日子裴言不知為何夜夜宿在了瑞秋那裏,宋元香整日裏忙着鬥瑞秋,也沒有功夫理會她。

裴惠月更是被罰的日日在房中抄書,房門都沒有踏出過半步。

阮流君樂的清閑,在自己院子裏種起了花。

花苗是裴迎真讓阿守送來的,說是老太傅府上的,給她種着玩。

裴迎真這幾日一直沒有過來過,但每晚都會讓阿守來,送些小玩意,或者換幾本書給她。

直播間裏一開始也怨聲載道,還有出主意讓主播去和裴家人鬥一鬥吧,沒有裴迎真,看看撕逼也是好的。

後來大家竟也聽習慣了阮流君每天念靈異故事,白天裏不怎麽冒頭,晚上發一句:今天裴迎真又沒有來,想他,想他。

就催促阮流君,到點兒了,可以念故事了。

就這樣日子倒是過的挺快,等一本《幽冥錄》念到一半多時彈幕裏發了一條——

今天裴迎真來了嗎:裴迎真沒來的第十天,主播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危機感嗎?

阮流君詫異:“危機感?”

今天裴迎真來了嗎:就是裴迎真已經十天沒有來看你了,你不怕他移情別戀?或者是生你的氣了?不愛你了嗎?

阮流君想了想道:“他正忙着讀書嘛。”

來看裴迎真:讀書也總是有一點時間來看你的吧,都住在一個府上,那麽近的距離……

阮流君又想了想:“他回來就很晚了,總是要休息一下的,我也沒有什麽事情需要他來的,讀書是緊要。”

最愛病嬌變态:我有點明白裴真真那句‘你對裴家厭惡至極,你對我,毫無眷戀’的心情了……主播你以前談戀愛也這樣?

今天裴迎真來了嗎:主播你就主動的邀請一下裴迎真嘛,說你想他了,讓他來,或者你去看他,我們……也想他了。

阮流君有些為難道:“不好吧,他正在讀書的緊要時候,我打擾他多不好。”

今天裴迎真來了嗎:主播,你要相信我們,說不定裴迎真這會兒就在等着你找他呢。

下面一排贊同的。

阮流君想了想,點頭道:“那今晚我去看看他。”

她又按照觀衆老爺們說的給裴迎真炖了個燕窩,晚上準備帶過去給他,可下午正炖着,就有人來訪了。

是陸楚音。

她正想着這幾日也不見陸楚音來玩了,忙叫丫鬟請進來,卻見陸楚音紅着眼睛進來,一看到她,張嘴叫了一聲“許姐姐”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是怎麽了?”阮流君忙拉她進來,發現她手指冰冰涼。

陸楚音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就開始哭,哭的她心碎,不疊的問怎麽了,她卻只是哭。

阮流君便問她近身的丫鬟。

那叫青蓮,也是委屈的不行道:“回許姑娘的話,我們大小姐這些日子病了,聖上就特許我們小姐進宮去探望,聖上憐惜大小姐就讓小姐在宮裏住了這幾日。”

陸楚楚病了?她記得聖上十分寵愛這位陸家的小姐,已經封了貴妃了,“聖上準你進宮陪貴妃娘娘是好事啊,你不是想你阿姐嗎?怎麽還哭成這樣?”

陸楚音哭的一急就說話不利索,“我……我……許姐姐給我的……小鹿……死了……”

小鹿死了?

阮流君拉她坐下,喊香鈴倒熱茶來,讓陸楚音緩一緩,聽那青蓮繼續說。

“本來是好好的。”青蓮悶悶道:“我們小姐高高興興的回了王府,一進屋發現養在院子裏的小鹿……”她有些不知該如何講才好,“不知道被誰剝了皮丢在了小姐的床榻上。”

阮流君吃了一驚,看陸楚音哭的傷心至極,她幾乎可以想象到陸楚音看到小鹿鮮血淋漓的那個樣子是什麽樣的感受……

“我們小姐特別喜歡那只小鹿,帶回來之後給它養傷,好容易才好了一些,進宮之前還特意交代府中的下人留意照顧,沒想到……”青蓮眼也紅了,“這些人也太歹毒了,殺了便殺了,還剝皮丢在榻上……”

這就是故意要整治陸楚音。

“對不起許姐姐……”陸楚音哭的厲害,捧着她的手結結巴巴的哽咽道:“我……我沒用……沒有照顧好……小鹿,我本來……本來還……還還……想帶小鹿來看你……”

阮流君撫着陸楚音顫抖的背,讓她順順氣,冷聲問青蓮,“可有拿下你們院裏的下人審問是誰幹的?”問不出來就打,打到問出來為止。

青蓮委屈道:“小姐當時吓傻了,就叫人抓那下人來問,可是正好崔家小姐和李家小姐在王府陪寧安郡主賞花,被那下人跑過去驚到了,就将我們小姐數落了一頓……說什麽打狗看主人,寄人籬下就不要這麽張狂……還說一只小鹿而已,讓我們小姐進宮告狀去……”她看一眼陸楚音,嘆氣道:“我們小姐又說不過她們。”

阮流君這會兒已經差不多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又問那青蓮,“楚音進宮之前可有和寧安鬧過不愉快?”

青蓮想都沒想便道:“就沒有愉快過,寧安郡主不喜歡小姐,前些日子小姐為了書齋後山的事還跟寧安郡主吵了一架。”

那就對了,在王府裏還能有誰敢這麽幹?

寧安可真讓人心驚,明面上那般的柔順仁善,背地裏竟連剝皮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裴惠月和她比起來可真是不夠看的。

阮流君拍着陸楚音的背讓她哭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安靜下來不哭了,只是情緒低落的坐在那裏,也不像往常一樣同她說話了。

阮流君給她換了一杯熱茶讓她暖手,柔聲對她道:“今晚就先別回王府了,你那屋子這幾日怕也住不得,你若是不嫌棄就先留在我這裏,在我這兒住幾日,讓青蓮回去收拾收拾再說。”

陸楚音擡頭看她,眼淚又滾出來。

阮流君替她擦掉眼淚道:“我這裏雖說地方小,但定是比你那王府住着舒服,晚上我還可以陪你說說話。”

陸楚音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嗯”了一聲。

夜裏陪着陸楚音用了晚膳,她情緒低落就喝了一小碗粥。

那給裴迎真的燕窩也炖好了。

阮流君出了堂屋,讓香鈴給裴迎真送去,嘆氣的對觀衆老爺們低聲道:“今日怕是不能去了,只能改天了……”

彈幕裏——

今天裴迎真來了嗎:這可真是要不然閑死,一有事就……事兒全來。

來看裴迎真:可以理解……陸姑娘确實可憐,無父無母,唯一的姐姐還不能常見,寄住在別人家還受欺負。

最愛病嬌變态:陸姑娘之前就好喜歡那只小鹿啊……死了還剝皮了……

宅鬥萌:絕對是寧安幹的,看不出來心腸這麽歹毒。

隔壁老王:真是千萬人阻擋主播和裴迎真甜甜蜜蜜談戀愛,哎,主播好好安慰陸姑娘。

阮流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盡量說些好玩的事情給她聽,她也沒什麽興致,只就寝時問阮流君,能不能和她一起睡,她不想一個人睡。

阮流君便讓她擠進了自己的被子裏,她沉默的閉眼睡覺了。

阮流君熄了燈,也睡下了。

半夜的時候卻聽到輕輕的抽泣聲,她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發現陸楚音不在身側,扭過頭去,透過薄薄的紗幔,看見陸楚音跪在窗邊的軟塌上,雙手合十的對着窗外月色小聲的祈禱着什麽。

月色冷冷,窗外冷風沙沙,月光照在她白淨的臉上,淚水挂在兩腮,她又難過又虔誠。

阮流君躺在榻上細細去聽,是在向佛祖請罪,說是她害死了小鹿,祈求佛祖讓小鹿好好往生,原諒她的罪。

阮流君靜靜的看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放下手睜開了眼,擦幹淨眼淚,蹑手蹑腳的摸回帳內,發現阮流君醒着吓了一跳,忙道:“我……我吵醒許姐姐了嗎?”

“沒有。”阮流君掀開被子讓她快進來,她的手腳冰冰涼的,阮流君摸着她的發輕聲道:“佛祖不會怪你的,小鹿也不會怪你,該怪罪的是殺了小鹿的人。”

陸楚音眼眶就紅了,伸手輕輕摟住阮流君的腰,悶聲道:“許姐姐我很害怕……人怎麽這麽壞,不喜歡一個人就要毀了她最喜歡的東西。”

阮流君拍着她的背,看着那飄飄蕩蕩的紗幔,道:“是啊,人心就是這麽可怕,她們就是要看你難過,你越難過,那些人就越開心。”

陸楚音擡眼看她,“許姐姐也被人毀掉過最喜歡的東西嗎?”

“有啊。”她的聲音又輕又淡,“我最愛的人,毀了我的一切。”

她的父親,她的弟弟,她的家,包括她這個人。

陸楚音摟了摟阮流君,“許姐姐不要難過……”

阮流君看着紗幔之外的窗戶,“怎麽能不難過呢,我的父親夜夜站在窗外叫我的名字……我該怎麽不難過?”

“可是……難過也沒有用的。”陸楚音安慰她。

阮流君輕笑道:“有用啊,它可以時時刻刻提醒我要活着,要報仇。”

“那要怎麽報仇?”陸楚音問她。

她問陸楚音:“你可想過是誰害死了你的小鹿?”

陸楚音搖頭,“我……也不敢确定。”

“是寧安。”阮流君道:“還會有誰能進入王府,只為了害死你的小鹿?”

陸楚音不敢确定,“可是……我也沒有證據,就算有了證據也沒有辦法。”

阮流君捏起她的下颚,輕聲道:“等你足夠厲害的時候,根本不需要證據這種東西。你要整死一個人,輕而易舉。”

等你足夠厲害的時候。她看着窗外月色。

月色清清冷冷的照着她院門外的一道單薄背影,裴迎真慢慢轉身,慢慢往回走,手中提着她送燕窩的小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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