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密的說:“餃餃,你要是有什麽難處就跟我們說,咱們三個自小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兩個看你跟妹妹似的,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康瑞有些不自在,但也笑:“說的是呢。餃餃你也別硬扛着,大家都知道你日子不好,心裏苦。”

夫妻依偎相親,伸出援助之手的畫面并不刺眼。

餃餃只是懶得應付,“嗯啊”的兩聲,又成了一塊木頭。

夫妻告辭離開。

出了院,蓮花斜睨康瑞,惡狠狠的警告:“我可跟你說好了,餃餃嫁了人,就算是郭小哥拍拍屁股走了,她也是有夫之婦,你少沾她身。”

康瑞舉手道:“冤枉,我什麽時候和她親近過。她找我私奔我沒去,現在她也心灰意冷了,我對她一直沒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現在的心思一直在讀書上面,等我考了一個好功名,讓你當個官太太。”

“去年童生都沒考過。”蓮花嘟囔着,但嫁給一個讀書人總歸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故而也就沒說什麽。

村裏人連識字的都少,何況是考取功名。

村長對康瑞也是很看重的,康瑞家裏不怎麽富裕,是外鄉人過來的。村裏分給他們四畝地,一家人就靠那點糧食過活。

還好康瑞他爹救了一個秀才,秀才認了康瑞做弟子,一家人才有一個盼頭,如今一家人都靠村長的接濟過活。

康瑞在蓮花這也是根本擡不起頭來,虧得他生來就擅長哄女孩子,幾句話的功夫就讓蓮花開心起來,平日的生活也應付的過去。

他看着妻子的臉,想起餃餃那副冷淡厭倦的樣子,忽然心裏有些跳動。

也不是生的多美,就是從前看見自己就嬌羞一笑的姑娘忽然冷冷淡淡起來,有着別樣的感覺。

不知她在郭巽玉面前,是不是也嬌羞的笑?

蓮花忽然羞答答的說:“我這個月沒來月事。”原本是想确切了再說,可是看見魏餃餃可能又要孤身一人,心裏不安,索性提前說出來。

康瑞回過神來,怔了半天。

蓮花只當他是歡喜的懵了,噗呲噗呲的笑:“我也不确定,回頭跟我娘去鎮子上看看大夫,回頭在告訴你。”

康瑞摸了摸蓮花的肚子,發自內心的歡喜:“我要當爹了!蓮花,我背你回去。”

蓮花見他笑的那樣開心,心裏也格外滿足,趴在康瑞的背上,小聲喚:“瑞哥哥。”

康瑞又是一陣恍惚,蓮花和他同歲沒這麽叫過,倒是餃餃以前常常這麽叫。

這心一活躍,真是什麽都拉不回來。

第六日村裏開始流傳起了風言風語,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反正之前人們還是隐蔽的猜想,瞬間就如同一把火的燃燒起來。

餃餃出去上山砍柴,都能聽見別人小聲嘀咕的聲音。

她拿着小砍刀,在山腳下的樹上刮着樹枝,秋季樹枝脆,輕輕一掰就下來了,滿地的落葉黃彤彤一片,山上連綿不絕的秋色氣息。

她是在盛夏遇見的巽玉,轉眼已是深秋。

當時她真是沒辦法了,才要順着這條路走上懸崖,半路被巽玉攔住,以至于連那懸崖什麽樣子都沒瞧見。

今個不知生出了什麽想法,忽然想去瞧一瞧。

地上的葉子金黃酥脆,踩一腳咯吱咯吱的響。

她沿着一條小路就往那方向走,樹林盡頭,路漸漸陡峭,山勢險峻,遠遠見層層的雲霧缭繞,在往前一走,碎石頭沿着腳邊滾落下去,墜落聲響,隐約見寒竹依澗阿,眺望藍天白雲,高山峻嶺,無路可登。

山下有水聲,急流險灘,掉下去不死也要沒了半條命。

餃餃深吸一口涼氣,由衷的感激巽玉,想當初若不是巽玉攔着,她心一橫跳下去,豈不是直接見閻王了?

康瑞是個什麽人,因為此人不要命,那才是沒腦子。

活着也許不舒坦,但是比死了強。活着還吃到了頓頓細面,打撸面條,和那一塊又一塊香噴噴的肉。

人活着不會更差,只會更好。

山中雲霧,纖細的身影在懸崖邊,風吹衣角浮動,漫天的落葉飛舞。

“餃餃你可別做傻事兒。”柳媳婦臉色一白,高聲喊道,急急忙忙的沖了過去。

餃餃回身,面露迷茫。

接下來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解釋清楚自己就是想看看懸崖邊的景致,絕對不會尋死。

柳媳婦将信将疑,她是看見路邊扔着的一捆柴火和小刀以及餃餃離開的背影才跟上來的。跟到了這麽個險峻的地方,心跳都加速,生怕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就消失在眼前。

餃餃揉了揉腦袋:“之前巽玉在鎮子上買了些布料回來,我不會做衣服,想着找你做兩身衣服,東西都準備好了,錢也算好了,就等你有空呢。”

一個要做新衣服的人會尋死麽,那也太浪費了。

017娶我毒死你

柳媳婦做衣服比鎮子上便宜一些,其實家家戶戶的女子多半都會女紅,但餃餃覺得柳媳婦人更好一些,故而找她。

而且柳媳婦的家境也不是很好,她和村長家有沾親帶故的關系,但村裏不都是這關系嘛,不足為奇。日子過得好不好,主要還是看家裏男人争不争氣,柳媳婦的男人也是個能幹的,就是家裏養着兩個病老人,難免緊張一些。

兩個人說這話一路回了家,餃餃放好柴火,就将布料抱到了柳媳婦家,柳媳婦家裏兩處房,她男人跟餃餃打了個招呼,就去父母的屋照顧人去,門一開,剛有一陣涼風就聽見聲嘶力竭的咳嗽聲,難聞的藥味兒傳出來。

隔着一個廚房都聞到了。

炕上放着小桌子,桌上擺着針線活用到的東西,和一盞油燈,布料等東西堆在上面。

柳媳婦摸着的那細膩光滑的緞子,道:“你男人多心疼人呀,跟你挑的布料都是一等一漂亮的,值不少錢,可是真對你用心的。棉花也都是上等的好棉花。”

餃餃心想,巽玉只是挑慣了好東西,何況這些東西在他眼裏也未必是什麽好東西。她指着月白色的緞子道:“他人好,所以這個給他裁一件棉襖。”

柳媳婦一怔:“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村裏人都說,公子哥玩夠了,不回來了。流言來勢洶洶,巽玉不回家,餃餃不解釋,大家都将信将疑。

村裏的人未必有壞心思,只是誰都愛在背後說上兩嘴,指指點點。

當初就是指指點點把餃餃逼上不歸路,如今可在做不到,可見這就是成長。

餃餃摸着軟軟的棉花,平靜的說:“不知道,但是他買的料子,我總不好一身衣服也不給他做。”

柳媳婦一時無言,想了想:“村長保的媒,肯定錯不了。”

餃餃可沒這個自信,但她也沒細說,反正巽玉走了她日子也要過。所以她特意跟柳媳婦說,只給巽玉做一件外襖和褲子,其他的都是自己的。

“做六件,我給你六十個銅板。”

“這價格高了。”柳媳婦趕緊搖頭:“正常一件六個銅板,我哪能多收?”

餃餃算計着巽玉之前給自己的幾兩碎銀子,倒也大方:“我若是沒錢不和你客氣,如今手頭還寬裕。”

她物傷其類,能幫一把是一把。

柳媳婦眼睛一酸,家裏的确缺錢,爹的藥停了半個月,病的越發嚴重。她捏着銅板道:“餃餃你是個好人,好人肯定會有好報。”

餃餃沖她笑:“你也是好人。”

老天爺對好人一向是不好,那她們只有相互幫助。

柳媳婦得了餃餃的幫助,說起話來也越發的推心置腹:“餃餃,郭小哥什麽時候回來咱們不知道,就怕外邊人起了什麽心思。我聽我男人說,你家裏的地已經收拾好了,但是你那個舅舅遲遲沒走。一直在你家廢棄的偏房住着呢,不知道打什麽主意。”

偏房是餃餃他爹活着的時候蓋得,沒蓋完人就死了,一直扔着,這麽冷的秋天住進去,可是挺遭罪。

餃餃:“我現在有的都是巽玉給的,他們能打什麽主意?”

柳媳婦伸出指頭在她腦門上點了點:“你家的地呀,之前你男人在,村長幫你說話呢。就怕郭小哥去的時間長,旁人在生出點什麽心思,回頭你遭罪。”

餃餃琢磨了一下,那地其實真應該要着,一年糧食就有保證。就算是不全要,也該要一部分。

“前些日才開祠堂定下來,不至于一時片刻就改了。”

不過要是巽玉真的不回來,她真的要早點為自己打算一下。

柳媳婦先給巽玉做的衣裳,過了半個月衣服就做好,送到她那的時候還捎帶了兩塊月餅,她和錢婆婆分了,沒什麽滋味。

衣裳的主人沒回家。

從前還是私下偷偷的議論,這幾次都快議論到眼前去了。

錢婆婆越來越愁,拉着餃餃說了好幾次的話,無非就是安撫她。她越發沉默,但日子還是過的井井有條。

到是魏寡婦提前讓侄子趙中來和餃餃說一聲,中秋回家吃飯。

這種出嫁被叫回家吃飯過節的待遇,是餃餃從未敢想過的,心頭警鈴大作,自打巽玉不回來,她就總覺得誰都是狼,要咬自己一口。

可是娘叫回家吃飯,不回去也說不過。

餃餃早上起來收拾完屋子,就給自己梳了個婦人頭,換上一身平日裏幹活穿的舊衣服,撿了兩個雞蛋踹籃子裏回娘家。

魏寡婦去屠夫那買肉還沒回來。

家裏就趙莊在,他憨憨一笑:“餃餃回來啦。”

魏餃餃和他也不熟悉也不陌生,畢竟是自己的舅舅,不過以前她去外公家的時候,大家都更喜歡茉莉一些,她和舅舅沒說過幾句話。眼下客客氣氣的點頭:“舅舅。”

趙莊是個皮膚黑,眼睛小的漢子,彎成一條縫,搓着手:“餃餃長成大姑娘了,之前小中還念叨着餃餃姐姐怎麽還不回來,你這就回來了。”

餃餃哂笑。

趙中最喜歡茉莉,茉莉長得好看,對自己向來是不搭理的。

趙莊也有些尴尬,左右看看,嘴裏罵道:“那個臭小子哪去了?”

當然沒人回應。

餃餃進屋放雞蛋,家裏的菜都放在地窖裏。

點起一盞油燈,火光微亮,一步步的順着臺階走下去。地方窄窄小小,灰暗漆黑,放着桌子上擺着點肉類瓜果。

忽然聽見牆角櫃子後有動靜,她下意識道:“誰在那?”

一個黑小子鑽了出來,眨着眼睛道:“小點聲,我抓老鼠呢。”

“我家這麽窮,哪裏會有老鼠?”

趙中不耐煩道:“我說有就有,你不信,我抓到老鼠就放你被窩裏去。”

餃餃不看他,轉身就走。

“等等。”趙中喊了一聲,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不耐煩的說:“我不會娶你的,你懂吧。你沒嫁過人我也不娶你,我喜歡茉莉,再不然村裏的小花也行。”

餃餃皺眉:“我嫁人了,你娶我什麽?”

“他們說你男人跑了,讓你跟我好,回頭地我種。”趙中喜歡白白淨淨的姑娘,年紀和他一樣。

餃餃比他大。

她咬了咬下唇,冷冷的說:“我有丈夫,不會嫁給你,他們說也不好使。”

趙中升起了希望:“你打的過我爹?他們說,你是姑姑的女兒,姑姑說了算你的婚事。而且你被人抛棄了,是棄婦,沒人會要你的。”

餃餃沖着他笑了笑,笑裏能淌出毒液來:“我不願意,要是逼着我嫁給你,我就趁着做飯的時候下毒,把你們都毒死。”

她手裏端着一盞油燈,幽幽火光,神色陰晦。

趙中一個哆嗦,餃餃已經爬樓梯上去了,他趕緊追上去,大喊大叫道:“爹,餃餃要做飯把咱們毒死。”

趙莊進屋,餃餃木然的蹲在那解開做飯用的柴火,也不辯解。

他頓時覺得趙中這臭小子又要找事兒,罵罵咧咧道:“你在胡鬧老子就把你吊起來,抽着打!”

餃餃,那不就是一塊憨厚的死木頭麽?

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只有趙中看見了那個笑容,他甚至覺得餃餃在低頭解木枝條的時候,也是那個涼飕飕的笑。

可他不敢在吭聲,他爹真的動手打人。

魏寡婦提着肉回來,看見餃餃怔了一下,擠出了個笑:“回來啦。”

餃餃“嗯”了一聲。

她在心裏罵了一句死木頭,然後問:“帶什麽回來的?”

餃餃:“撿了兩個雞蛋。”

魏寡婦臉在抽動,明明家裏好東西那麽多,村長之前送了米面過去,怎麽就拿了兩個雞蛋?

趙莊趕緊打岔:“妹兒,快點做飯吧,我都餓了。”

魏寡婦忍着,她心疼的要死,這道肉炖土豆說什麽都自己來做,将肉切的特別碎。

其他的菜餃餃倒是上手幫忙活兒,娘倆用了半個時辰,飯菜齊全。

四個人圍着桌子吃飯。

餃餃一點都不客氣,每一筷子夾的都是肉。

魏寡婦臉都綠了。

趙中記着魏餃餃說要下毒的話,不敢吃別的菜,魏餃餃前腳夾了那道菜,他後腳才敢嘗一嘗。雖說都是好菜,但也吃的沒味道。

趙莊注意到了,哈哈笑了:“你看姐弟關系多好,小中這孩子最喜歡他餃餃姐姐了,連吃菜都要吃一樣的。”

他和魏寡婦相視一眼,魏寡婦說:“當初我就想着兩個孩子在一起,親上加親,可惜橫插一缸子出來了個郭巽玉,不過聽說人不回來了。”

巽玉走了,有人還問村長人還回不回來,村長只說不知道。

他都說不知道了,那就是可能性不大。

兩人之前就商量好了,如果巽玉真的不回來了,餃餃完全可以再嫁。巽玉一走半個月,兩人還沒婚書,餃餃改嫁很正常。嫁給趙中,那地是名正言順是他們的了。

這就是中秋節将人叫回來的目的。

算盤打的很好。

餃餃要真是個木頭,說不定就随了兩人的心願。

她淺淺的笑了笑,拿出一枚玉佩:“我是他娘子,他怎麽沒和我說他不回來了?”

018苦命人

餃餃說,巽玉出去辦事要幾個月才能回來。

又說,巽玉走之前怕自己受欺負,特意留下一枚玉佩,若是有困難就去鎮子上找人幫自己,都是他兄弟。

末了問:巽玉回來了,發現媳婦沒了,娘那二十兩銀子退不退?

打蛇打七寸,一句話問道魏寡婦命根上。

那二十兩銀子她攥在手裏捂熱,哪裏舍得拿出來?

場面很尴尬,魏寡婦神色忐忑,趙莊眉頭緊鎖,趙中松了口氣,看樣子他不用娶餃餃了?

魏餃餃仿佛什麽都沒察覺,美美的吃了一頓飯,頭也不回的就走。

她有家,家不是這。

那個鬼屋最初住進去的時候特別害怕,住久了那就是自己的家,哪怕抹黑回去,摸到家裏冰冷的大門也不怕。

那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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