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家就縮進了被子裏
自己心情特別好。康瑞總是人模狗樣兒跟自己炫耀餃餃聽他的話,不和自己玩。可他壓根就不想和餃餃玩,他覺得茉莉更漂亮一些,但不代表他不讨厭康瑞那副樣子。
現在狗咬狗一嘴毛,真好看。
他哼唧着小調,和狐朋狗友出去溜達,漫山遍野的瞎跑,新換的衣服又弄得髒了吧唧。但他繼承了他爹那姣好的容貌,髒兮兮也好看。
“魏青,聽說你娘想給你說媳婦?你家多了好幾畝地,肯定有姑娘願意嫁。相中誰了?”同伴甲問。
“過了年十五,是該娶媳婦啦,我記得你喜歡茉莉那麽模樣的,可惜跟王三跑了,沒聽說王三和茉莉好呀,要是敢回來非得打死他!”同伴乙說。
魏青眼神閃爍了一下,道:“茉莉啊,我娘不會同意的,她又不能幹活。不過能摸一下親一下也好,可惜沒了。”
一個小小的插曲,大家都沒太當回事兒。
山裏有野花,采幾朵回來哄姑娘啵一下。
還真叫他找到了幾朵,同伴問:“你又想哄誰家的姑娘?”
魏青想了想說:“去哄哄小娘子吧,好久沒見餃餃了,如今好歹也是我姐姐,去瞧瞧她。”
那個傻妞,心裏藏着一股勁兒,也藏着一股怨恨的傻妞。從前被康瑞耍的團團轉的時候,他就一直冷眼旁觀,看着熱鬧,沒想到人好像不那麽傻了。
村西頭,他帶着一群夥伴開始找地方爬牆頭,嚷嚷道:“餃餃,餃餃,我來給你送花了,你給我糖吃啊——”
牆挺高,可惜防不住猴子。
喊了兩嗓子,其他的同伴也跟着喊。
一聲接着一聲,可惜屋裏就是沒動靜。
便在這時,牆根下有人好奇的問:“你們來這做什麽?”
“找餃餃要糖吃。”一個十歲左右的鼻涕孩子說。
“不給餅就一直喊。”十三四的調皮鬼說。
“問問餃餃要不要改嫁。”魏青順口說。說完回頭看了牆根下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穿着一件狐裘大氅,手邊牽着一匹紅棗色的高頭大馬,長發披肩,面上帶笑,溫溫柔柔的看着他們。
巽玉溫和的問:“餃餃要改嫁,我怎麽不知道呢?”
魏青撓了撓頭:“這天要下雨,姐要改嫁,說不好呀。”
028第一場雪與回家的巽玉
秋季木料多,多是幹枯,都不需要晾曬就能直接用。
錢婆婆年紀大了,總喜歡出去溜達, 沒事兒在山裏撿一點木頭,上次摔了一跤,餃餃便和她說每次都由自己陪着,正好自己也要弄點柴火。
深秋冷的慌,一陣涼飕飕的風吹的人想回家。
餃餃那一雙手已經凍裂出了口子,将一捆柴火仔細的綁好背在背上。手牽着錢嬷嬷,兩人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
她先回了錢婆婆家,把砍下來的木柴給錢婆婆留了一部分,剩下的自己背回家,雖然這些日子不回家住,但是還是燒火,天越發冷,不燒火屋子會凍的。
錢婆婆給她熬了一碗滾燙的熱湯,去去寒氣,嘟囔道:“煮大房子也不好,每個屋子都要燒火,燒的燒你也得天天上山。”
“就當陪您散步了。”餃餃擦了擦額頭,汗珠打濕了劉海,她背上整理好的木頭,推開了門。
迎面一陣冷風嗖嗖,她哆嗦了一下,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在自己懷裏一陣摸索,找到了鑰匙,剛插進去忽然覺得頭頂有些涼。
她仰起頭看天空,灰蒙蒙的天空平靜頹廢,慢吞吞的落下晶瑩的碎片。
雪花冰晶飛舞,與瞳孔一線之隔,輕輕落下。
眼睛眨了眨,繼而模糊,又清晰的看見漫天鵝毛大雪簌簌落下,地面上覆蓋了一層白,泥土被遮蓋住,風中夾雪,銀裝素裹。
一年冬季。
她解開鎖,推門進去,大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午後不絕于耳。
雪紛紛,掩重門。
院中雞們縮在一起,鴨子争搶簇擁取暖,她心裏一痛,趕緊從籠子後面扯出一塊寬大的布遮蓋住籠子。
将背上的木柴放在地上,沖到後院去找木板,木板很重,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拖出來,一趟又一趟,從各個方向堵住,以防止今晚的冷風太寒冷。
忙活完了,餃餃在松了口氣,掃視院子的時候卻是愣住了。
原本放在那的木柴呢?
鬧、鬧鬼了?
屋內有響動。
虧得是午後,雖然陽光不充足,但光線足以讓一個人的膽子大起來。
她摸索着找到了院子裏放着平日給雞鴨拌食吃的鐵鈎子,小心翼翼的往屋裏走。
推開一條縫,眼睛往裏看。
見一個身影正解開木柴,整齊的擺放在廚房裏。
她心一驚,嗖的一下推開門。
不是幻覺,身影還在,緩緩的轉過身來,帶笑。
他一步步的走來,在餃餃身邊停下,探出身子伸手,接飄下的雪花:“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餃餃回過身去,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來勢洶洶,鵝毛片片而落,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在地上已經覆蓋了厚厚一層,就連剛才的腳印也會遮蓋住,擦去一切痕跡。
萬裏雲層浩瀚,蘊藏火種,灰白泛着淡紅,雲裏夕陽散發着最後的光。
淡淡的光映照着巽玉的側臉光潔如玉,他的劉海被風吹亂,幾縷發絲遮擋眼睛,眼眸仍舊透着深邃的光。背脊瘦弱,他好像瘦了不少,即便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仍舊顯得單薄。
餃餃默默看着他,他忽然回過頭來,淺淺一笑。
兩人對望久久無言。
餃餃想自己現在肯定很難堪,亂糟糟的頭發,凍得通紅的臉頰,漆黑的皮膚,還有臃腫的衣服。
她忽然有些後悔,像巽玉這樣的人衣服精致,怎麽會穿自己找人做的,又厚又笨的棉衣呢?
“聽說,你要改嫁?”巽玉忽然開口問。
餃餃回過神來,面露迷茫,從何談起?
巽玉心裏有數,露出笑,伸手揉了揉餃餃的腦袋說:“抱歉,我回來晚了,給你帶來了很多困擾。”
餃餃鼻子一酸,沒忍住撲到了他懷裏,氣的伸手打他肩膀:“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兩個人從來沒有擁抱過,巽玉微微一僵,繼而松懈下來,想,我也以為我回不來了。
病發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寒冷的,冰冷的宛若冬季赤裸身體置身于雪中,寒氣蔓延血管,一節一節的凍上,渾身上下都在哆嗦。
刺骨的涼意将人吞噬,意識變得模糊,需要生命的氣息才能撫平。
就像餃餃這樣溫暖的人的生命。
巽玉一低頭,就看見她纖細的脖頸,用力的捏上,然後吸取所有的生命力。
餃餃哭的昏天黑地,自然不美觀,好在巽玉一直用溫柔的眼神看着她,沒有任何的嫌棄。她哭夠了,斷斷續續的說:“我跟錢婆婆說好,晚上去她那吃飯,回來燒炕的。”
“我幫你燒炕,你去洗臉換身衣裳,咱們去做客。”
“好。”
餃餃打水洗了把臉,進屋找出衣服,冬日的衣服為了保暖都做的特別厚,她瘦瘦的穿上也像球。
巽玉挨個屋的燒炕,還煮了一個雞蛋給她捂眼睛:“這個去腫,還能讓女孩子連變得細滑。”
餃餃無端想起了那個沒見過面的若水姑娘,鼓起勇氣道:“我去鎮子上找你了。”
巽玉微笑道:“我知道,掌櫃子和我說了。餃餃真勇敢,一個人去了鎮子上。”
“沒有,我和趙鳏夫一起去的,還換了五十兩的銀子。”餃餃故意說:“桂香說,鎮子上的姑娘一根發釵就要五十兩呢。”
他茫然了一下,桂香是誰?
餃餃提醒道:“若水姑娘的婢女。”
巽玉眼眸含笑,小姑娘還會耍小心思了。他說:“若水家道中落,自小就跟着我,我身子不好她也自願出來照顧我,現在在鎮子上生活。”
餃餃接着問:“那你去鎮子上,是找她麽?”說完就有些後悔忐忑。
“有時候會過去坐坐,勸她不要在這種地方浪費光陰,回去早早嫁人,省的在這地方平白消磨時間。”
“這樣呀。”
他無奈問:“這個回答滿意麽?有飯吃麽?我好餓呀。”
“有。”餃餃高興了很多,帶着巽玉去吃飯。
她從自個家裏拿了一塊豬肥肉,去錢婆婆家烤油烙餅,給巽玉嘗嘗自己的特殊手藝。
錢婆婆見了巽玉很意外,她上了年歲沒那麽愛顏色,上下打量一番,給巽玉倒了杯熱茶,并未表現的太過熱絡。
轉而去了廚房,道:“這就回來了,你有沒有說清楚?”
餃餃剛把面舀出來,聞言不解:“說什麽?”
“自然是不可在随意離開,你沒有安全感,需要一些保證,他走以後你多難受。”錢婆婆怒其不争。
她老老實實的搖頭。
巽玉要走她攔不住的。
錢婆婆嘆氣,想了想,小聲說:“你想好了,要麽換個靠譜的男人,別光看人家漂亮。要麽就早點生個孩子有個依靠,省的男人突然沒了,你連個出面做主的人都沒有,受人欺負。”
餃餃兌水揉面,動作放慢:“我在想想吧。”
錢婆婆怒其不争:“女人青春短暫。”
“我想賺錢。”
她加快了自己的動作,面放一會兒,醒面,轉而去洗菜。
巽玉回家,今個的菜比往常要豐盛。
她在錢婆婆的口述下,做出了昔日吃過但不知道做法的菜,魚丸,練習過好幾次都說好吃。
魚肉斬茸加蛋清、澱粉攪拌上勁,加入食鹽,魚本身就足夠鮮美,并不需要加入太多材料。用布裹起來,捅一個眼,擠出小丸子的,入微沸水中煮熟,色澤潔白玲珑晶亮,質嫩滑潤清脆,富有彈性,味道鮮美。
又做了熘腰花、熘肝尖、熘黃菜、煎丸子,她到鎮子上買面的時候聽說,這是最近餐館裏很有名的菜,四道菜四兩銀子,忍痛買下來回家嘗了嘗,琢磨了好幾天,也就學會了。
為了防止吃的太油膩,有拿青菜幹拌,放入各種調料,做了一盆菜。
那邊面醒好了,将豬油倒進鍋裏熱一熱,然後将擀好的面貼在鍋上,很快就彌漫一股子香兒。
她怕巽玉餓,加快了動作。
錢婆婆看着只能搖頭,越想心裏越不是個滋味兒,傻姑娘哦,這麽賣力怕是動了真心。
她反回正屋,在看巽玉仍舊坐在炕上喝茶,靜靜沉思,感受到視線看向她笑了笑。她心裏嘆了口氣,生了這麽好的皮囊,比當初平王還要好看,難怪餃餃這丫頭一門心思。
“我不在的這麽日子,勞煩婆婆照顧餃餃了。”巽玉對誰都是那麽客客氣氣。
錢婆婆道:“我一個老婆子照顧不了什麽。”然後就說起餃餃這些日子吃的苦頭,受的委屈,和破罐子破摔就為了和康瑞劃清界限,得罪了不少人。
巽玉聽着忽而一笑:“到是她的做事風格。”
錢婆婆微微蹙眉:“你好歹是她的丈夫,不保護她麽?”
“人總是要學着保護自己的。”他啊,保護不了別人多久,這句殘破的身體幾乎到達極限,能活一天都是撿回來的。
巽玉那樣溫和的話語,說着那樣無情的話,不能從冰冷的字眼感受到背後的無奈,自然讓人憤怒。
錢婆婆剛要說話,餃餃已經端着菜上桌,她咽下話,幫忙端菜:“臭丫頭,平日跟我吃飯沒見你做這麽多菜。”
029人是什麽樣?
魏青一月一拐先去了魏寡婦家,叫了聲娘。
過繼完了,但還在自己家住,只是每天多了一個報道的地方。
魏寡婦在家中坐着,看着這個被硬生生塞進來的兒子一肚子火氣,揮了揮手,讓人趕緊滾。
魏青立馬扭身就走,想回家歇歇。
那個巽玉究竟是什麽人,手裏頭石子一彈,直接砸住了自己的膝蓋,緊接着麻酥酥的直接掉了下去,重重的摔了一跤。
明明笑眯眯的,卻瘆得慌。
魏青知道巽玉不是好人,他可不招惹這種人,一溜煙的跑了。
然後又是一個石子砸在了腿上,他重重的一摔,摔得頭暈目眩。
巽玉說:“別總扒人家牆頭,摔着了怎麽辦?”
他心想,你不收拾我,我哪裏會摔?
摔了兩下,少年也吃不消,一走路皮都疼,揉着自己屁股,吊兒郎當的走了。
她看着半大小子離開的背影酸楚,想着要是自己生個兒子就好了,看着桌子上的殘羹剩飯更覺得孤獨,嗚咽出聲:“茉莉你個死沒良心的,怎麽不知道回來看看娘?就是出去避風頭,也該瞧瞧回來了。”
這手裏拿着一條項鏈,茉莉磨了很久她才給買的,茉莉丢的那天這條項鏈出現在窗戶上,後來才發現的。便想着茉莉定是不方便路面,又怕母親着急才留下的。
可就算是出去避避風頭也該回家了,不知道娘想麽?
魏寡婦自己吃了頓沒滋沒味的飯,聽得鄰居家一陣歡聲笑語,準是魏大狗回來了。
她心裏有氣無出發洩,就罵着魏餃餃,都是她引來了巽玉,這個災星,巽玉不回來才好呢。
雪下得越來越厚,家裏的柴火快燒沒了,她覺得冷,裹着被子心裏念叨着茉莉。
今年第一場大雪格外大,第二日大家都出來掃雪,地面上,房檐上厚厚一層,有些家裏瓦不結實的,甚至屋子都壓塌了。
魏寡婦畏高,不敢爬上去掃雪,正犯愁,魏青來了,叫了聲娘,說來給掃雪。
林氏站在她家門口,哼道:“有個兒子有好處,你不吃虧的。”
她陰沉着臉不吭聲,魏青爬上去把雪掃幹淨,她就留着魏青吃了頓飯, 到底沒帶林氏。
林氏罵罵咧咧的回了屋,魏大狗不以為然的笑:“只要她肯留魏青就行了呗。”
其實呀,魏寡婦真想要個兒子,可是林氏的兒子她就別扭。
魏青生的像他爹,模樣頗俊,算是一種安慰。
她道:“虧得不想你那個死鬼娘,否則我才不留你吃飯。”
魏青吃着香噴噴的大米,把娘都忘了,連連點頭:“您說的對。”
魏寡婦心裏罵了一句,沒良心的東西,有奶就是娘。這種貨色依靠的住麽?
魏青嘿嘿笑着道:“娘我想吃餃餃烙的餅,她男人回來了,一高興價格便宜好多人都買,肯定有很多。”
提那個賤人做什麽?
魏寡婦翻白眼,陰沉沉道:“我家裏冷,你要是給我弄點柴火回來,我就給你要點去。”
魏青高興了,拉着魏寡婦的手搖來搖去:“娘,你真疼我。”
魏寡婦心想,要是自己兒子就好了。
大雪封山,三日後太陽光照才漸漸化了一些,雪化特別冷,又過了兩日道幹的差不多才進山。
魏青進山撿柴火,魏寡婦自己身子骨僵硬,索性也進山走走。
柴火現打,不少人都是這個日子來的。
三兩成群結拜,有婦女,有男人。
他們在那描述着,說那一匹高頭大馬狂奔,公子的身影疾馳而過,是一道絕美畫卷。
聽着別人口中議論紛紛,帶着興奮的八卦,越聽越心煩。
“餃餃男人回來了就是高興,聽說今個去買餅一斤六文錢,前些日子我叫水狗就鬧着要吃,正好趁着今日去買點。”
“我待會和你一起去,這餅就是涼了不好吃,不知道過年的時候還做不做了。”
那餅賣的特別好,很受歡迎。大家都愛買點嘗一嘗。價格有點貴,但沒貴到離譜,家裏吃的起面都能買。
魏寡婦在康瑞宴席上也嘗了,越想越覺得奇怪,沒聽說餃餃會烙餅啊。
他們家就過年的時候買點白面,還得摻點糙糧,每次烙的餅都回糊,根本就沒那麽晶瑩透亮,泛着金黃。
那袋面被她摻了豬油……
魏寡婦仿佛抓到了什麽,趕緊下了山,魏青才後面叫她,她道:“我給你要餅去,你多打點柴火送我家去。”
這就直奔西頭。
然後瞧見門口拴着的棗紅色大馬,頓時就慫了。
可猶豫再三還是敲了門。
餃餃本以為是誰來買東西,一件是她笑容頓時收起,叫了聲娘。
魏寡婦冷嘲熱諷:“你還知道我是你娘?!”
“餃餃,誰來了。”巽玉的聲音響起。
魏寡婦頓時慫了,哼唧道:“把你烙餅的錢給我一半,要不是我,你能賺錢麽?”
餃餃不意外她會知道,悶聲道:“你最初是不懷好意,我是怕浪費糧食才吃了,意外發現的,和你有什麽幹洗?!”
“嗨呀,你還真是個死沒良心的。”魏寡婦伸手想掐餃餃,餃餃握住她的手腕,力氣大的吓人。魏寡婦氣急道:“你還想跟你想動手?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那地都給魏青了。”
餃餃冷冷道:“娘,你應該慶幸有魏青,否則你晚年我怎麽對付你,還不一定呢。我要是下毒,誰能知道?!”
那眼神過于陰冷。
魏寡婦吓了一跳,随即又鼓起勇氣:“吓唬我是吧,魏餃餃你能耐了,翅膀硬了,有人給你撐腰了,我告訴你,這次要是不分給我錢,別怪我毀你好事兒!”
餃餃懶懶散散道:“你不買餅就趕緊走。”
她氣道:“我買你東西?趕緊給我拿一張!”大有不拿餅不走的架勢。
餃餃實再心煩,用了半斤餅把人打發走了。
一回身,巽玉就在那站着,她無精打采:“我真是處處丢臉,難為你娶我了。”
他笑道:“說什麽傻話。”
餃餃委屈:“你真的不嫌棄我麽,我……”
“你不知道真正的我,說不定要換你嫌棄我呢。”巽玉直搖頭,又哄了餃餃兩句,說能同她成親,就算是假的也很開心。然後要她趕緊揉面。
縱然是假話也高興,因為巽玉回來她就高興。
也想展示自己在他不在的時候會賺錢了,特意放出風聲便宜不少。
正常十文一斤呢。
果然,平日裏預定的能有兩三個,這下子多到了七八人。
餃餃忙忙活活的做餅,巽玉在和小媳婦小姑娘說話,把人迷得七葷八素,都不願意走。
這麽好看的人,雖然不是自己的聽遺憾,但是多看一眼也挺好呀。
餃餃的動作更快了,趕緊把人送走,關上鐵門,有些吃味道:“你總對別人笑什麽。”
巽玉板着臉道:“那這樣呢。”
餃餃挑理:“你對別人笑,還不對我笑。”
他無奈苦笑,小丫頭越來越不好對付了。岔開話題道:“你這餅做的這麽好吃,有沒有想将自己的手藝發揚光大?”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個勁兒的點頭。
誰還不想有個能賺錢的差事。
“你等我在攢點錢,過了年去鎮子上租個鋪子,回頭我賺錢養你。”
“還想養我,你也看出來我有錢了吧。”
巽玉向來都是高高在上的那個,只有這個小家夥三番兩次覺得自己窮,需要被養着。
感覺倒也不壞,就是挺奇怪的,所以也沒說,你賺那點錢連我一壺酒都買不了。
餃餃想到在鎮子上不愉快的記憶,笑容收斂了,“嗯”了一聲。
巽玉最會察言觀色,也懂女兒心思,道:“我不辭而別你難過。”
“當然了,我還得像別人打聽你的消息。”
“你下次不用向他們打聽我的消息,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我在哪。”
其實就連巽玉自己也不清楚會跑到那去。
比如這一次就是突然發作,他不想傷了餃餃,策馬去了山上,去了後山。
全是兇猛的野獸,可那個時候的他和野獸也沒什麽區別,只配與其為伍。
三個月,他就在那後山裏和野獸厮打,在泥地裏打滾,又髒又醜,滿臉污穢淤泥,餓了野草也啃,生肉也吃。
哪裏還是個人呀?
他只知道疼,初次之外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着,嘴巴不會說,意識全無,比下等的禽獸都不如。
回過神來嘴裏都是泥土,半躺在淤泥地裏,臉上身上都有擦傷,周圍還有大蟒被他撕裂,被撕扯咬過的痕跡。
他失神很長時間,覺得渾身上下都很涼,心裏也很涼。這樣難堪的活着,甚至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
可又一想,自己離開家這麽久,餃餃怕是急壞了。
巽玉自是不肯這麽見人,找到了自己的紅棗馬一路飛奔繞遠路繞開魏柳村,然後在鎮子上換了衣服,打扮的幹幹淨淨,有了人的模樣才回來的。
他把玩着餃餃的頭發說:“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次,反正你照顧好自己,留好玉佩。”
那東西重要的時候還能保命呢。
030托孤
餃餃的生意只好了兩天,然後就突然沒人來買了,在一出去打聽,原來是魏寡婦告訴大家餅的做法,現在大家都會在面裏摻點豬油,雖然不像餃餃那樣将豬油熱了塗在餅上來的好吃,但也味道不錯。
于是乎財路就這麽斷了。
細細與餃餃說明情況的是柳媳婦,其他人要麽是不好意思,要麽是覺得理所應當。
柳媳婦記挂着和餃餃之間的友情,打聽了事情的始末便過來告知,還安慰了好幾句:“你娘太壞了,這麽一說大家都知道怎麽做了,大家都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
但是大家都是農家的普通人,心裏想着的是能省則省,既然自家能做,誰又會出來買呢?
餃餃能夠理解,打起精神說:“本來我想賣餅也是個意外,權當造福大家的口福了。”
柳媳婦附和着,兩人站在家門口,她往裏瞥了瞥,笑說:“而且你男人也回來了,其實你也不用那麽辛苦。”
餃餃和鎮子上的女人比起來實際上輕松很多,不用去種地,就是平日裏燒火做飯,既然男人有錢,何必苦了自己?
她心裏想,男人要真是自己的就好了。
巽玉這次走了三個月,讓她徹底慌了神,明白誰都靠不住。
正所謂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還是自己最靠譜。
“我總的有一技傍身,又不像你會做針線活,我這手做慣了粗活,實在是不夠精細。”餃餃心裏犯愁,好好的活計沒了,接下來能幹點什麽?
柳媳婦幫她出主意:“我上次去你家看見還有山雞呢,實在不行就讓巽玉在抓些回來,養這玩意,拿到鎮子上賣。”
她低着頭,揉搓着自己的袖口:“我不像求他,我想弄點自己一個人就能做的事兒。”
柳媳婦不理解:“成了親就是一家人,哪裏說的了這麽生分的話?難道你還賭氣他三個月沒回來?我男人有一次也三個月沒回家,在鎮子上幹活那叫一個辛苦,人都瘦的脫了像,你男人不也是為了賺錢養家嘛。”
餃餃想,他還真不是。
沒法和柳媳婦說自己和巽玉之間的事兒,她便抿了抿唇說:“我沒和他賭氣,而且巽玉哄人很有一手的。”
柳媳婦笑道:“他聽見在院子裏笑呢吧。”
“聽不見,人去村長家了。”
巽玉這一次回來先是在家窩着,哪怕酒沒了都不去鎮子上,就躺在炕上,或者是搖椅上,似乎是想把之前的奔波都補足回來。
餃餃看着還是很歡喜的。
慵懶了兩三天,這才去了村長家。
人家幫了很多忙,總要客氣客氣。
柳村長待巽玉極為恭敬,好酒好菜招待着。
并無人作陪,只是兩人喝酒。
巽玉許久未曾飲酒,指尖摸索着酒盞,忽而一笑:“柳隊長。”
村長一聽舊時稱呼,還覺得有些恍惚,趕緊下地一拱手行禮:“将軍。”
兩人仿佛一瞬間回到了戰場上。
先帝昏庸無能,喜愛美色,對于朝政能糊弄就糊弄,還信任起了奸臣,當年可謂是民不聊生,搖搖欲墜。
突厥虎視眈眈,鐵騎強硬的踏破防線,眼看着國家不保,社稷不存,多少好兒郎站出來保家衛國。
柳村長就是一個。
朝廷招攬士兵,每家每戶必須出一人,長子十五還未成親,卻已經到了征兵的年歲,他舍不得兒子,便舍得自己,三十多歲上了戰場,死裏逃生多少回,更加慶幸來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個聰明但有些膽小的兒子。
他憑借着過人的能力,漸漸的嶄露頭角,從一個小兵榮升為隊長。而他最厲害的時刻就是有幸和郭将軍同戰,守一座只有三千人的城。
當時大軍繞路攻擊突厥後營,突厥人瘋了,也不救援,直攻城門。
還以為他們都會死呢,結果沒有。
郭将軍十五歲領兵上戰場,他是當之無愧的軍神。
巽玉抿嘴一笑:“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有機會見面。可惜我已經不是什麽将軍啦,你也快做好,今個是來喝酒的。”
柳村長都這個年級了,提起戰場上的事還是很激動:“無論何時,您就是我心目中的軍神,這世上在無比您更加厲害的将軍了。別說是将軍,您在我心目中可比……”
“噓。”巽玉猜到他要說什麽,啞然失笑:“你這真是喝多了。”
柳村長一激動什麽都說,回過神來趕緊捂緊嘴巴。
巽玉搖了搖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盞,笑盈盈的說:“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如今過的可是神仙般的日子。說不準那一日,就去做了神仙。”
柳村長是知道那件事兒的,突厥人戰勝不過軍神,竟然采取下毒的方式,可惜他人微言輕,只知道一些模糊的事情。比如軍神自戰争結束已經有三年未曾現身,還有人說他是被圈進起來。
彼時七年戰争結束,他回到家中,在沒能得到一絲一毫的消息。
直到最近才偶然見到将軍。
有關于其中的細節,柳村長一直不敢多問,只是按着吩咐盡好本分,但是聽對方今日這麽一說,方才醒悟,試探性的問:“您的病。”
“沒好,反而嚴重了很多。”巽玉輕快的說:“也不知還有幾年好活,反正能活一天是一天,戰場上的很多兄弟連今天都沒看見呢。”
所以說,還有什麽好遺憾的?
柳村長四十多歲的人,在也忍不住涕淚出聲。
巽玉給自己倒了杯酒,尋常說話似的托孤:“餃餃是我的妻子,我是真心待她好,可惜護不了她多久。”
柳村長停住眼淚,擦拭掉說:“餃餃真是有福氣。”
“何來福氣,寡婦可一點福氣都沒有,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照顧照顧,若是她過得不好,九泉下我也是不得安寧啊。”
“您放心。”村長心中愧疚,這次将軍離開,他根本沒有照顧好将軍的家眷。信誓旦旦的保證:“以後餃餃我定會牢牢看護的。”
巽玉微笑道:“勞煩了。”
他能做的還真是夠少,其實托孤的人選有很多,但那些人大多和長安城裏的人有瓜葛,不想餃餃卷入一個太過混亂的地方。
畢竟自己是逃出來的,而她是可以不進去的。
這次的酒格外的醉人,又喝了很久,中午去的,晚上才回來。
巽玉和村長一起回憶當年在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兩個人說着笑,說着哭。
其實兩個人一起參加的戰鬥只有守城那一次,可那一次的兇險是其他戰争的無數倍,三千人最後只剩下八百人,如果不是援軍及時抵達,剩下的八百人也不過是亡魂。
一将功成萬骨枯。
巽玉揚名天下,這是死了多少人啊。
他記不清了。
醉醺醺的回家,躺在厚厚的棉被上,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中似有人在說:誰都可以上戰場,就你不行。
真是夢中荒唐言。
在沒有誰像巽玉一樣,為戰場而生。
這一覺就到了天亮,睜看眼睛看見自己炕邊有還溫着的醒酒湯,一飲而盡。
山中歲月靜好,莫過于如此……吧。
如果餃餃在高興點,吃飯的時候不愁眉苦臉就更好了。
倒也不說什麽抱怨的話,就是每日裏跟吃了苦瓜一樣,看着她那張臉,巽玉吃飯都覺得苦。
小姑娘似乎很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才會那般用心吧。
付出沒有回報,很傷情很傷情。
她最近很頹廢,把巽玉的搖椅搬出來,在上面撲了幾件不要的壞衣服,坐在幹枯等待來年春天的桂花樹下靜靜沉思。
“餃餃,要不要跟我去鎮子上?”出去散散心吧。
“不去。”沒心情。
巽玉覺得她就算是賺錢,也不過是三瓜倆棗,沒想到對她的打擊居然這麽大。他晃了晃自己的玉葫蘆酒壺,為難的說:“可是我沒酒喝了,鎮子上的人那麽熱情,不知道會不會留我吃飯住一晚。”
餃餃警惕:“誰,掌櫃子還是若水姑娘。”
巽玉摸着下巴說:“都有可能吧。”
她哼唧道:“家你的飯不好吃麽,總去蹭別人的飯?”
最後的最後,自然還是叫巽玉如願。
餃餃特意去換了身衣裳,是鎮子上姑娘穿的薄款,有點冷,系上紅梅落雪的白色披風,絨絨在脖子處圍的密不透風,倒也暖和。
她有些羞澀的等着巽玉的點評。
巽玉笑道:“我家姑娘長大了,知道愛美了。今年給我做了兩身衣裳,去鎮子上我也幫你挑一挑吧。”
她沒拒絕。想着穿巽玉挑的衣服,見那個神氣的若水姑娘。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從桂香那副樣子上就看得出,主仆二人都很讨厭。
兩個人騎着紅棗馬,貼的很近,風從耳畔刮過,一股喧嚣着的自由在耳畔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