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些塵封的往事
現在想來。
馮越自始至終都不承認自己是兇手,全都是因為自己這個父親平時和他關系疏遠的關系,當然,這裏面也有周青時不時的推波助瀾。
馮樹才癱在椅子上,想起剛才那一瞬間鮮血飛濺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依然渾身戰栗雙腿發軟。
“行了,把他先帶下去關着。”林昊拿着本子出來走到監控室,幾個人重新坐在屏幕前看審訊過程的回放。
手邊放着的是李小燕案子的所有資料。
現在周青死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馮樹才說什麽就是什麽——這個案子,還得從頭再看一遍。
“周老板不可能是兇手吧。”猴子眉頭緊皺,“當天晚上她可是在收銀臺裏趴着睡覺來着,這些監控攝像頭都拍下來了啊。”他想了想當時的情形,“李小燕是在二樓被殺的,周老板要想上樓,怎麽也要走樓梯吧。”
“不,也可以不走樓梯。”林昊若有所思,“你忘了當初我們是怎麽分析章有德進房間的方法的嗎?”他突然想起什麽,一拍桌子站起來,“那張客棧的平面圖呢?”
“我去拿!”猴子一溜煙兒跑進辦公室,從櫃子的第二層抽出那張圖紙,快步跑回遞給林昊。
林昊展開一看,恍然大悟。
再次來到周青的客棧,一切都已經和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小小的客棧再也沒有了率真随性的老板娘,他們到的時候,小崔正坐在院子裏默默流淚——早上周青打發她去買年貨,說他們幾個人可要好好聚在一起最後過個吉祥年,等下次再見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現在真的,就算是猴年馬月也見不到了。
小崔買的年貨還一直堆在院子裏,她想起今天回來的時候偌大的傅宅就她一個人的哭喊聲在回響,老周坐在她身邊不住地嘆氣,她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張開嘴眼淚就順着臉頰流進心裏,甚至連喘幾口氣都覺得困難。
七年了,周青一直拿她當親妹妹。
就算客棧生意再差,每個月倒貼錢也會給她發足工資;有客人态度輕佻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上前替她解圍;過年過節還會拍着她的肩膀說,大公司發什麽她們就發生麽,于是每年她回家的時候手裏都是油米面各種年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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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才短短一上午,好好的一個人就沒了呢?
她想飛奔去警察局,卻被老周攔下,被告知周青的屍體已經被傅六帶走,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個在這個胡同裏住了三年的男人,可能會比她的心還要痛苦一萬倍。
她渾渾噩噩地走到客棧,打開門,坐在院子裏。
她感覺周青就在她身邊,在空氣中,在井水中,在地上散落着的枯枝上站着看着她。
“小崔。”
林昊站在他身邊,張了張嘴,心中原本壓下去的情緒在看到她的瞬間突然又全部翻湧上來,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扯住,捏一下又松開,然後再重重地扯出來再塞回去。
“我們想......”
小崔淚眼汪汪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
林昊看她似乎是不願搭理他的樣子,抿抿唇,還是把自己來的目的和盤托出:“我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
“人都死了,随便吧。”
自古相處久了的人性子都是相像的,周青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小崔原本是內向,但這些年跟着周青,也早已經脫離了從前的腼腆,每日兩個人都笑呵呵的,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林昊認識周青一年,也認識了小崔一年,從來沒見她如此情狀,仿佛周青死了,她的魂也沒了似的,連說話都沒了熱氣兒。
任務在身,他只能朝她點點頭,帶着身後的隊員幾個人走進客棧的大堂——一進門,正對着他的就是那個收銀臺。
他一擡眼,看見一個身量修長的女人坐在那裏正看着他,明眸皓齒,眼神還是如往常一般随意且帶着幾分調情。
“林公子?”
下屬推了他一把,林昊眼前的人瞬間消失。
他揉揉眼睛,看着那個空蕩蕩的位置,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是一時恍惚出現了幻覺。
那種排山倒海的寂寞感又撲面而來。
“沒事吧?”下屬走過來關切地問道。
所有人都知道周青以前很喜歡調戲林昊,林昊雖然很反感但也無可奈何,久而久之竟然也成了隊裏其他成員們開玩笑和打趣的梗。
林昊定了定神,攥緊手中的圖紙:“沒事。”他打開圖紙,走進收銀臺——這個地方他從來沒有進來查看過,這也是他們當時的一個疏漏。
收銀臺的兩側是兩塊可以活動的木板,木板打開後人從這裏進出,前面是一個高約一米,長一米五的臺子,上面原本放着兩臺電腦,現在已經通通被拆下。聽鄰居說,周青早在一周前就已經把這裏的地址挂在了網上進行出租,也有賣了這兒的打算,他們來之前上網查了查,不知道為什麽她已經把出租的标識撤了下來。
收銀臺的左側是廚房,廚房連着倉庫,而倉庫後面就是那扇當時說可以通到外面的小門。
林昊當時并沒有把周青作為嫌疑人看待,因此竟然沒有發現,借助收銀臺木板的遮擋,裏面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廚房,再從廚房打開小門爬上二樓。
這應該就是周青把左廳的攝像頭對準窗戶方向的願意。而另一個廳裏的攝像頭只能拍到收銀臺的正面。他們在監控視頻中看到的那個一直趴在桌上“睡覺”的周青,大概只是她放在那裏的一件厚外套。
一切就如同馮樹才所說,真正從窗戶裏爬進去殺人的,是周青。
可是周青為什麽要殺李小燕呢?
據他所知李小燕的家庭已經屬于貧困,母親每個月賣地瓜也賺不了多少錢,而周青的客棧雖然生意一般,但每個月收支也能基本平衡。
為了錢一定是不可能。
她既不是殺人成瘾的連環殺手,那又為什麽要這麽複雜地去殺一個僅僅是偶然間來投棧的小姑娘?
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麽他沒想到的聯系呢?
林昊站在二樓李小燕當天晚上住的房間門口,感覺所有的事情中間都隐隐有一條線在牽引着,這條線的結尾已經用周青的生命畫上了句號,那開端的那一頭,恐怕最遠要追溯到一年前,甚至更久。
林昊下了樓,小崔還在院子裏坐着。
他讓下屬先回去把今天的所見打報告,自己則是想了想,擡起腳走到她身邊,坐下。
“小崔,你跟了周青幾年?”他控制着自己盡量不要用平時那種審問的語氣。
小崔眼神恍惚,聽到他的問題總算神色緩和了一些,嘴角輕輕勾起:“七年了。”她說,“我當年沒念高中,初中畢業就出來找工作......別用那種眼神,我自願的。我不是讀書的料,還不如別浪費那份錢。”想起當年的事,仿佛還是這幾個月發生的,“因為我年紀小,好多地方都不要我,我媽反複告訴我,找工作時間長不要緊,關鍵是要找一份正經的活。後來我找到老板娘這兒。她當時也還在上學,寒假回來幫她爸媽看店,是她做主把我留在這兒的。”
“想想當時膽子也挺大的,她讓我給別人說我十八,可是我個子小又瘦,本來看上去就連十六都不到。那個時候一看見有穿着制服的人從外面經過,我就趕緊跑到裏面躲起來。老板娘還笑話了我很多次,告訴我要想出來工作就要先磨練自己的臉皮,只要心裏覺得自己是什麽樣的人,自己就是什麽人。”
小崔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原本已經控制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滴了下來。
“其實老板娘的命挺不好的。她大學畢業那年,父母就都去世了,那時候整個客棧除了她就只有我和做飯的老徐,那段時間真的特別難熬。”
林昊遞了紙巾給她,聽得認真。
“她本來大學畢業也沒去找工作,就一點點的學着怎麽開客棧。原來老板娘的母親是會計,店裏的記賬報稅都是她在管,可是老板娘剛接手的時候一點基礎都沒有,我們又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去請別的會計,老板娘就自己從網上學,周末就去培訓班蹭課聽。”她突然意識到,這仿佛眨眼而過的七年之間,那些記憶看似忘卻,實際上卻都埋在心底的深處。
“後來老徐走了,老板娘就自己學做飯。”她笑了笑,“不過好在這些都過去了,後來老板娘結了婚,那個男人有點錢,老板娘才能真正輕松一點,客棧的生意才慢慢恢複。”
“她......什麽時候結的婚?”
“大概五年前吧。”提起那段婚姻,小崔是唯一一個陪着周青經歷過這些的人,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恨得牙癢癢,“那個男人是個僞君子,大騙子,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