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沖動

開了門的邵栖,直接就往裏面沖。

榮雪大驚失色, 用盡全身力氣叫道:“你不要靠近我!”

邵栖在跑到床邊的時候, 堪堪站定, 低頭打量榮雪的臉色, 雙頰發紅, 嘴唇幹涸, 辨不清到底是什麽病症。

若說之前那幾天,他并沒有當做一回事, 甚至還覺得是杞人憂天, 但此刻的心髒, 卻不得不提起來, 因為他沒忘記, 榮雪還在觀察期內。

“你哪裏不舒服?”他問。

“頭疼、發燒、喉嚨痛。”

“我給你檢查一下。”

“你不要直接碰我!”榮雪嘶啞着聲音叫道。

邵栖看着她痛苦的模樣,有那麽一剎那, 恨不得撲上去将她抱住, 管她是不是感染了病毒。就算是那又如何,他陪她一起就是。

但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

他深呼吸一口氣:“我回房間換上防護服。”

放在宿舍的防護套裝, 當然沒有醫療中心的那麽齊全,邵栖也沒打算全副武裝, 就穿了防護衣, 戴上手套, 拿着檢查儀器就折身回來。

他動作麻利地打開藥箱準備:“你量體溫了?多少度?”

“三十九度八。”

高燒!

邵栖點頭,站起身:“你張嘴。”

榮雪從善如流張開嘴。

邵栖仔細檢查了她的喉嚨,又撥開她的眼皮檢查眼睛。

“先不要急, 你這種情況有可能是熱傷風。”

榮雪點頭:“我知道。”

邵栖從藥箱拿出針管和裝血液的試管:“為保險起見,我給你抽血去實驗室檢測。”

榮雪将手臂攤在床上。

邵栖用膠管系住上方,她身在非洲,手臂依然白皙,此時看起來楚楚可憐。

邵栖用戴着手套的手,輕輕拍了拍,試圖讓血管更明顯一些,而哪知拿着針的手卻明顯有點顫抖。

榮雪此時已經平靜下來,難得看到他這副嚴肅又緊張的樣子,笑道:“你行不行?”

邵栖擡頭看了她一眼:“雖然比不上護理專業,但我好歹讀了六七年臨床,抽血都不會還怎麽混?”

榮雪失笑:“我血管不是太好找。”

“你說你這麽瘦,怎麽血管還是看不到。”

“要不然直接紮手指吧?”

邵栖道:“我得多取點樣,便于分析。”

其實不怪他業務不娴熟,他畢竟不是護理專業,又帶了幾層防護手套,手指的靈活度和觸感直線下降,他認真摸了摸她臂彎處:“我紮了,你忍着點疼!”

榮雪笑:“這個算什麽疼!”

話音剛落,邵栖一針已經紮了進去。

還真是有點疼。

鮮紅的血液很快進入針管裏。

“好了!”邵栖抽出針頭,壓了根棉簽在紮針的地方。

榮雪用手固定,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邵栖的病人。

她曾經想就算他做醫生,也就是個草菅人命的蒙古大夫。但沒想到,幾年時間,他已經成長為一個非常專業的準醫生。

看着邵栖一臉嚴肅的将試管裝好,榮雪知道他也緊張,便開口安慰他:“我覺得你判斷得沒錯,應該就是熱傷風,昨天特別熱,我對着電扇吹了一宿。”

這邊的電壓不穩定,酒店的空調幾乎就是擺設。

邵栖點頭,也笑着緩解氣氛:“你還挺猛的,我都不敢對着吹一宿,怕把臉吹歪了。”

榮雪道:“這邊實在太熱又沒空調,我經常這麽幹,都習慣了。”

經常這麽幹,以前從來沒有,為什麽這次忽然遇到了。

邵栖沒去糾結她言語裏的自相矛盾,只淡聲道:“你好好休息,我把血液樣本送去檢測。暫時該吃什麽藥,你應該比我清楚。”

榮雪點頭:“我知道。”

邵栖看了眼她:“我很快回來。”

“我沒事的,你不用管我。”

邵栖眉頭皺了皺,他最不喜歡聽她說類似的話,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如此,她好像什麽事都可以自己做,什麽事都不需要他。

不被自己喜歡的人需要,這種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不過看她因為發燒,眼睛都隐隐發紅,反诘不滿的話,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邵栖出門後,房間裏又只剩下榮雪一個人。

很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雖然此時的榮雪很平靜,但可能是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太無聊,無聊地開始胡思亂想。

邵栖說得對,她是有些悲觀。尤其是來了非洲之後,她似乎時時都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哪怕她本質上也就是個怕死的普通人。

但可能是因為生活中無牽無挂,所以總是無所顧忌。

可是邵栖來了,她好像就有牽挂了。所以才會變得如此緊張。

但不管怎麽樣,謝天謝地她和邵栖仍舊還停留在自己的地盤裏,沒有上前一步跨進對方的區域。

這樣的話,如果她真得感染了病毒,真得可能死在這裏,那邵栖頂多是難過,并不影響他向前看的步伐,因為她頂多算是一個餘情未了的前女友。

邵栖很快去而複返。

榮雪奇怪:“你不是要去實驗室檢測麽?怎麽這麽快?”

邵栖搖頭:“我直接送去了化驗室,我怕太緊張,檢查的時候出纰漏。那邊明天會出結果”

榮雪好笑:“你這不太專業啊!”

邵栖道:“你沒聽過醫者不自醫麽?”說完這句話,意識到不太合适,又趕緊轉移話題,“你現在感覺好了點嗎?”

榮雪點頭:“我之前吃了退燒藥,好像有點用。”

邵栖走上前歪頭看着她,榮雪不自在地往床內挪了挪:“你別總靠這麽近?萬一我真感染病毒了呢?”

邵栖道:“埃博拉是接觸感染,我又沒和你接觸,你不要那麽草木皆兵。”

榮雪嘆了口氣:“你是剛來不久,不知道這病毒到底有多可怕。”

“不可怕我們能來麽?但我也知道再可怕,也不需要自己吓自己。”他将手中的早餐放在床頭櫃上,“你先吃點東西。”

榮雪也感覺到餓了,拖着軟綿綿的身子坐在床邊,拿起飯盒吃起來。

到底沒什麽胃口,就喝了半碗粥,吃了兩片面包了事。

邵栖下意識伸手搖收拾,榮雪吓得制止他:“你到底在幹什麽?這盒子我拿過,可能沾有汗液,這也是傳播途徑,你注意點行嗎?”

邵栖不以為然地咕哝道:“要你真感染了,我陪你就是。”

“邵栖!”榮雪面色微變,用她嘶啞的嗓子輕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邵栖道:“我就随口這麽一說。”

但榮雪知道他不是随口,以他骨子裏殘存的沖動,不見得幹不出來。

她深呼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現在這邊非常缺乏醫生,尤其是病毒方面的專家。如果我真得染上病毒,就意味着少了一個專業的醫生,你必須更加保護好自己,因為只有保證你自己健康,才能救別人,包括我。”

邵栖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明白。”

他當然知道她說得道理,只是他不忍心看她獨自受苦。但他也知道,此時不是自己沖動莽撞,感情用事的時候。

榮雪聽他語氣誠懇,難得有些欣慰,若是從前的那個邵栖,只怕又要跳腳。

終究還是成熟了。

榮雪道:“你回房吧,明天結果出來之前,不要再來我這裏。”

邵栖默了許久,還是點了點頭。

這邊的晚上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實際上現在全城戒嚴,想出去也不方便。酒店的網絡很糟糕,到了晚上尤其不穩定。

邵栖習慣這幾日都每天待在隔壁房間,今天探視活動被取消,長夜漫漫,十分難捱,好幾次想過去敲門,最後用了十二分的意志力生生打住。

而隔壁的榮雪何嘗又不是,今天一整天窩在房間,吃得飯都是邵栖放在門口。身體似乎是好轉了一些,但還是很難受。

她是醫生,雖然這症狀跟感冒差不多,但其中一丁點的差異,就能讓她警覺,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感冒。

約莫到了十點時,安靜的房間忽然發出一聲敲玻璃的脆響,榮雪從床上坐起來,看向窗外,卻将樓下站着的唐昊,正舉着石子兒砸自己的窗戶。

她打開窗戶,伸出頭:“唐連長,有事!”

唐昊站在下方,昂頭道:“聽說你生病了,還好吧?”

“我沒事,多謝關心。”

“那你好好保證,祝你早日康複。”

整棟樓都是醫療隊的人,兩個人這樣一上一下,說得也就是很平常的話,不至于讓人看熱鬧。

除了邵栖。

他當然不是看熱鬧,而是聽到動靜後,從窗戶裏看到了樓下的唐昊。

他本來今晚因為少了這幾天的例行活動,難受得抓心撓肺,現下看到唐昊這跟羅密歐朱麗葉似的,蹭蹭冒出一肚子火。趁着唐昊轉身的時候,随手拿起兩袋堅果狠狠朝他丢去。

正中目标。

唐昊被砸得眼冒金星,還以為受到不明攻擊,奇怪地看向上空,卻見榮雪旁邊房間的邵栖,立在窗邊笑盈盈看着他。

邵栖道:“唐連着,吃了你那麽多零食,禮尚往來,這是我從國內帶來的堅果。”

單細胞的唐昊不作他想,高高興興地從地上撿起兩個袋子,揮手笑道:“謝謝邵博士,你早點休息!”

邵栖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頓時覺得和底下那黑臉羅密歐一比,生生矮了一截。

隔壁的榮雪,無語地搖搖頭:幼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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