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亓芊見唐緩神色,笑問:“味道如何?”

唐緩放下瓷杯,不動聲色道:“公主這是何意?”

“以千金之酒招待瞿如宮宗主,并不過分。”亓芊目不轉睛地盯着唐緩,等待着她的反應。

唐緩舉杯仰頭,将酒一飲而盡,末了将酒杯“咚”的一聲敲在桌面上,清亮的眼中看不出絲毫情緒,“将如此霸道的迷藥混入酒中,這麽不入流的手段,公主卻是過分了。”

“瞿如宮向來只流傳于衆人口中,今日得見,才知是名不虛傳。”亓芊将酒杯重新滿上,“我早知,北靜王身邊的人,又怎會是平常人。”

“呵,公主此般媲美瞿如宮的打探消息速度,也不是凡人能有的。”

“姑娘許是不知,自北靜王踏出悫州那刻起,這幾國之間無不蠢蠢欲動。當然,自姑娘出現在北靜王身邊起,大家便都去查了查你的身家來歷,”亓芊伸手拂了拂鬓邊碎發,“只不過是有人查到了,有人沒查到而已。”

唐緩面不改色地将第二杯酒飲下,末了道:“可惜了這酒,到底是壞了些滋味。”

亓芊輕笑道:“如此,唐姑娘不妨移步府上,公主府別的不多,好酒卻是多得很。”她執起面前酒杯,手指摩挲着杯身凸起的花紋,卻并不敢像唐緩一般将酒送入口中。

唐緩将手中空盞放下,點頭道:“如此,也好。”

“嗯?”杯中酒紋微動,亓芊頗有些意外地看過去。

“話已出口,公主可不能反悔。”唐緩已經起身,很認真地說道。

“你……”亓芊一時語塞,唐緩卻已笑出聲來,“看來公主也只當了玩笑話說。公主是不是以為,我得待你說出以碧竹絲威脅之言,才會乖乖與你回府?”

亓芊心思被看穿,一時間沒有說話,面上神色卻已然默認。她見唐緩答應的爽快,一時間心下猶疑,原本的打算便又有些動搖。正猶豫着,唐緩卻伸手拉住了亓芊的手,眼中含笑道:“不快些走?”

握在一起的手,說不上誰的更涼一些。

亓芊瞬間的愣怔過後,已然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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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梯時,亓芊似突然想起,轉身意有所指地與唐緩道:“不用問過北靜王?”

唐緩跟着停了步子,好笑道:“公主既然有所抉擇,便當專心一些,我的事,問他作甚?”

亓芊有些欲言又止,到底是沒再繼續。

本以為以亓芊在外的聲名,公主府會建在城中繁華之處,但至府門在望,周圍幾乎已失了鼎沸人聲。

唐緩踩着腳凳下了車,看看天色,對亓芊道:“我瞿如宮的許樓主應當已快到城門處,勞煩公主派人去迎一迎,省的找來找去,白白浪費時間。”

亓芊好看的眉峰微挑,有些感慨:“宗主總是讓人又驚又喜。”

“彼此彼此。”

公主府占地頗大,已逾親王禮制,唐緩跟在帶路的婢女後面,邊走邊打量,心中不由贊嘆,當真是應有盡有。

唐緩歇在碧湖軒,院中景色清幽,院外緊鄰碧湖,名字很是應景。

确如亓芊所說,府中美酒甚多。午飯時唐緩飯菜未下多少,只酒飲下許多,因而生出的暖意着實讓身子舒坦不少。

剛剛用帕子壓下喉間腥氣,許靜心一行便到了院外,亓芊叫人好生招待,然後便入了宮去。

許靜心風塵仆仆,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她叫退了跟随的從屬,只見到唐緩時眉心微微舒展,其程度看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古板的剛想行禮,唐緩卻笑着擺手:“過來坐。”

面上表情又柔和了些,許靜心也在桌前坐下,她細細地打量了唐緩一番,發現面前的人又瘦了一圈,整個人與剛下山時有許多不同,是叫人無法描述的不同。

“宗主可知,瞿如宮中原本有一位一直沉睡的姑娘。”許靜心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波瀾 。

唐緩不知她為何一上來就說起這麽個人,自然搖頭:“我如何走馬上任,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裏見過這麽個睡美人。”

許靜心也不意外,“原本這位姑娘一直躺在宗主院子的廂房中,但是前些日子被人搶走了。”

“搶走?”唐緩有些不解,“那位姑娘是什麽人?”

“屬下不知。”許靜心道,“除了溫決,大概沒人知曉。”

唐緩點頭,“這位姑娘睡了多久了?”

“屬下不知。”許靜心面不改色,“屬下當了徵樓樓主時,那人已經沉睡在那裏了。”

唐緩伸手捏了捏眉心,問道:“那這姑娘為何睡在宗主院子的廂房中,宮中一點風聲都不曾有?”

“這個……屬下不知。”

這個,是傳說中的一問三不知嗎?唐緩心中不再抱希望,自言自語道:“誰這麽大膽,敢從瞿如宮搶了人去。”

卻不料許靜心又開了口:“這個,屬下知道。”

“嗯?”唐緩有些意外,示意她繼續。

“如果沒看錯,應當是峥國人。”

“峥國人?可看出是峥國什麽人?”

“應當是峥國新皇。”

“哈?”唐緩杏眸圓睜,不确定道:“他親自去搶的?”見許靜心篤定點頭,不由被氣笑:“他真是好本事,竟敢從宮中搶人!”

見許靜心面色奇怪,又道:“怎麽?”

“宗主難道不知,峥國新皇……是溫決的外甥嗎?”

“啊?”唐緩無語望天,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唐緩終于換了話題,“你下山,宮中可還好?”

許靜心點頭:“有羅樓主打理宮務,宮中一切正常。”

“他在,你放心?”唐緩問的嚴肅,卻聽許靜心平靜道:“宗主不是早已料到了嗎。”

唐緩點頭:“也是。”想了想又問:“知墨和紫易荷是不是一起下了山?”見許靜心點頭,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問她:“傳聞,天啓的傳國玉玺藏在瞿如宮,此事是真是假?”

許靜心并不覺得意外,“傳聞确實如此,但是宮中似乎無人知道此事。”

“包括溫決在內?”

“這個……屬下不确定。”

唐緩了然點頭,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傳聞果然只是傳聞啊。

許靜心見唐緩雙目微合,便要告辭,唐緩此時卻再次開了口。

“羽樓五營,如今還餘多少人?”

“前幾日剛好聽羅讓提起,應當有六六之數。”

“這麽少,為何不補一補?羅讓沒和溫決提過嗎?”唐緩不由自主地皺眉。

“五營補人并不容易,也不便宜,許多年前便不再補人進去了。”

唐緩了然,頓了頓才道:“那二十四個人,玉牌還在嗎?”

許靜心想了一下才知她說的是什麽,“關乎身份的東西,自然都收回了,只是,缺木營申字一枚。”

籠在袖中的手輕輕握了握,唐緩問她:“你确定,只缺木申一枚?”不待面前的人回答,又自顧自喃喃道:“也對,應當只缺那一枚的罷。”

她透過半開的窗,看向庭中綠樹,語聲很輕,不知是問許靜心還是問她自己,“你說,我若是将瞿如宮散了,好不好呢?”

許靜心表情終于有了明顯變化,不确定道:“宗主……不想争天下?”

唐緩只覺好笑:“我要天下做什麽?也就是溫決那個糊塗蛋,費盡心機建了五營,信誓旦旦要奪這天下。”

許靜心抿唇不語,一時間只聽得窗外鳥鳴清脆,歡快得很。

“許樓主有空便盤點下宮內田産財物,興許有一日便用得上了。”見她點頭,又道:“趕了許久的路,快去歇歇吧,順便叫人去禁衛右将軍府走一趟,好好瞧瞧他究竟怎麽死的。”末了又提醒道:“記得做的幹淨些。”

許靜心離開後,唐緩坐在院子裏,盤着腿曬太陽。她托腮看着面前姿态鮮妍的花花草草,不由想到,鐘晹綏此時在做些什麽呢。

喉間突然發癢,唐緩掩着唇咳嗽起來,停下時只覺臉上溫熱,伸指一抹,血珠似綻在指尖的紅梅。她趿了鞋子回屋,淨了臉和手,又換了身幹淨衣服。

屋內有一架紅木彩雕屏風,荷花的圖案栩栩如生,唐緩不知怎的便想起雎城那一夜的燈火,還有那一枝害她被推進水中的碧荷。

她行至案前,展了紙,研了墨,将清水巷的位置寫在了紙上。待紙上墨跡幹透,她将紙折好收起,出門去尋許靜心。

碧湖之上架了一座白玉拱橋,半月形的橋洞映入水中,看起來像一張大號燒餅。

唐緩走到橋中央時俯身看去,偶爾可以看到出來透氣的魚,她拾了一塊小石頭扔出去,石頭“撲通”入了水,魚兒瞬間便逃了個無影無蹤。

唐緩懶懶地過了橋,四下打量一番,未找到院門,卻看到了架在湖邊的兩支魚竿。岸邊不遠處空地的石桌旁,有兩個人正在對弈。

唐緩确定視線中并沒有她要找的院門,便邁着懶散的步子朝湖邊走去。

那二人棋下的專心,唐緩也沒出聲,走到其中一支魚竿前收線。

上鈎的魚兒已然掙紮了許久卻無人理睬,唐緩上前,将上了鈎的魚解下來,又送回了湖中。

再次轉身時,不由地愣了愣——兩個人四只眼睛正齊齊地向她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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