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唐緩去了亓芊的主院,進門後見到的人卻是兮君。兮君告訴她,亓芊外出辦事,很晚才會回來,東西交給他便好。

唐緩到時,兮君正在案前寫字,桌案上散着幾張寫好的紙,唐緩走近了看,所有紙上寫的是同一個字——亓。

兮君放了筆,從頭到腳将唐緩打量一番,末了笑道:“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你竟長高這樣多,若是未親眼所見,我會以為自己一覺睡去了三五載。”

兮君總是溫和地笑,唐緩覺得笑起來的兮君與亓茗有很大不同,這大抵是因為她從未見亓茗笑過,她有些歉意道:“那時污了你衣衫,真是對不住。”

兮君笑着搖了搖頭表示無妨,将唐緩遞過來的藥收好,見她将字看得認真,不由将筆遞過去,問她:“要不要寫幾筆?”

唐緩忙擺了擺手,搖頭道:“不用。”說完,指着紙上的字問他:“為何只反複寫這一個字?”

“因為只這一個字可以被人看到,接下來想寫的那些,不可以被人看到,因此便不再寫了。”他答的十分有耐心,邊說邊低頭收拾起筆墨紙硯。唐緩看着他表情溫和的側臉,覺得這個人真是溫柔。

“此時若是方便,便随我去裁縫那裏改改衣裙。”兮君說完看了看唐緩,又有些猶豫道:“你今日為何着男裝,用不用回去換掉?”

“沒關系,這樣更沒人認得出我,方便明日喬裝。”唐緩說話間,已經朝門外走,兮君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便一起出了門去。

二人乘馬車出門時天色有些陰沉,此時午時剛過,街上依舊人來人往,那裁縫的店面恰好落在街道的繁華之處,二人便在距店面還有段距離的地方下了車。

這條街唐緩認得,前面不遠處便是廣善樓。她不由想起樓大夫的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牌匾看。兮君見她看的認真,索性停了步子,唐緩一個不小心撞在兮君身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

“小心。”兮君知道來不及,還是伸手去拉唐緩,果然沒有拉住。

唐緩低低地“啊”了一聲之後,跌入了一個人懷中。

那人将她扶穩,道了句:“小心。”

這兩個字讓唐緩深感明城太小,小到她一上街便能遇到這個人。

她伸手推開鐘晹綏,只聽他悶哼一聲,身子不由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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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緩心中一緊,這人難不成又傷了哪裏?她見鐘晹綏面色确實不好,剛想開口詢問,便見那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姑娘急走兩步扶住鐘晹綏手臂,對唐緩冷面斥道:“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竟敢用你的髒手推王爺!來人,給我将他的手砍了!”

真是好生嚣張的人。

聽得那女子一聲呵斥,不止随從,不遠處站着的幾個衣着不俗的人也上了前,有唐緩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并無大礙,公主不必如此。”鐘晹綏終于開了口,話卻是對着那女子說的。

穆玥瀾似是自責的很,柔聲對鐘晹綏道:“王爺為了救我受傷,如今剛有起色,卻遇到了這不長眼的,我知王爺一向不與人為難,不過我實在是氣不過……”鐘晹綏聽着她喋喋不休,眼尾卻一直掃向唐緩的方向。

瞧瞧,這都叫她聽到了些什麽。

唐緩只覺好笑,索性抱臂立在原地,聽着那讓她酸掉牙的對話。

她側頭避過鐘晹綏的餘光,見段筝歌正與旁邊一姑娘說話,完全不在意這裏發生了何事,唐緩只覺這人今日反常得很,面上不再是刻薄的笑,竟溫柔的能滴出水來,這姑娘也是好本事。她仔細打量了那姑娘幾眼,發現那張臉居然與要砍她手的那女子有五分肖似。

許是覺察到唐緩的目光,段筝歌皺眉看了過來,唐緩趕忙偏開了頭。

段筝歌見到唐緩的樣子,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後,擡步朝這邊走了過來,站到了唐緩面前。

唐緩覺得應當沒有人能認出她來,便對段筝歌道:“這位公子難不成也是位王爺,不知尋草民有何事?”

段筝歌嗤笑一聲,唐緩只覺他終于恢複了正常。

段筝歌伸手捏住了唐緩的下巴向上擡了擡,饒有興致地問道:“小緩兒,你這是怎麽回事?變了樣子不說,竟連寡人也不認得了?”

聽得這話落,唐緩伸手擋開他的手,向後退開一步,揉了揉下巴。段筝歌緊跟着上前一步,“真不打算解釋解釋?”

“諸位為何都站在門外,這戲可是快開唱了。”亓芊此時恰好從旁邊的戲樓裏走出來,見外面這般情景也是愣了愣,見唐緩和兮君也在,便示意二人馬上離開,然後上前道:“幾位請進,莫誤了時辰。”

見唐緩随着兮君走出一段距離,鐘晹綏伸手攥住亓芊的手臂,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有捏斷,面上難掩怒色:“我記得曾說過只有一個條件,便是莫要難為她。”

亓芊面色也有些難看,“王爺怎知是難為?在我看來,她的本事可是比王爺大。”亓芊使勁掙了掙,卻沒掙開,只得斂了笑道:“王爺此時又擔的什麽心,那日隔着屏風,不是在人家面前默認了是為打探消息嗎?無論怎樣說,畢竟是我救了她。”

亓芊的話讓鐘晹綏徹底變了臉色,他狠狠甩開了亓芊,疾步追了出去。

衆人第一次見鐘晹綏如此生氣,不知發生了何事,詢問地看向亓芊,亓芊勉強笑道:“北靜王突然有要事在身,今日怕是看不成了,諸位随我來吧。”

穆玥瀾看着鐘晹綏走得匆忙,在原地跺了跺腳,拉過段筝歌身旁的姑娘,問她:“木姑娘,你可認得剛才那人?”

被喚作木姑娘的女子搖了搖頭,低聲道:“阿筝許是認得他,回頭我幫公主問問看。”

聽她如此說,穆玥瀾挽了她手臂,邊走邊開心道:“你真好,不過你為何敢他阿筝?”

木姑娘有些羞澀道:“阿筝讓我這樣叫他。”

穆玥瀾只覺羨慕的緊,不知她何時可以像兄長一般,叫鐘晹綏一聲阿晹。

***

唐緩随兮君進了鋪子,換上衣裳讓那裁縫做了标記,然後便等在店裏。

她看着來來往往的客人,一張張臉竟都變成了鐘晹綏的樣子,心中煩悶的緊,便問兮君道:“這衣裳是敬敏公主付錢嗎?”見兮君點頭,便道:“我正好缺衣裳,那我再挑幾件,你将錢一并付了吧。”

見唐緩專撿貴的挑,兮君有些哭笑不得,上前道:“既然心中在意,為何不直言告訴他,你便是在這氣壞了身子,你在意的人也不知道。”

唐緩聞言放下手中衣裙,轉頭瞪圓了眼睛看着兮君,惱道:“胡說八道,誰在意他了!”見兮君笑意更深,她惱的有些口不擇言:“你連她的名字都不敢寫,居然還有心思說我。”

兮君似是被戳到痛處,笑意淡了許多,“瞞不過你,我也确實不敢寫出那個字來。”

唐緩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過分了,卻聽兮君有些感慨道:“所以,可以說出口的時候,便莫要留了遺憾。”

“對不住。”唐緩鼻子發酸,放低了聲音對兮君道。

“無妨,你繼續挑挑看,選些喜歡的。”兮君摸了摸唐緩的頭,指了指她身後的成衣。

唐緩沒有動,盯着兮君的眼睛問的認真:“有何不一樣,為什麽你不能說?”

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兮君側着頭認真想了想才回答:“越是受人矚目的位子,身不由己的事情便越多。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如何一路走來,又如何叫她再添一件煩心之事。”

唐緩看着他的眼睛,只覺裏面似水一般,映出了溫柔的波光來。

這是想起心上人時才會有的嗎?

她低聲開口:“若你有朝一日後悔了該如何?”

“我也不知。”這四個字,兮君回答的好似嘆息一般。

裁縫将改好的衣裙送了出來,唐緩接過後又塞給了兮君,對他道:“我想在外面逛一逛,勞煩你幫我把東西帶回去吧。”

兮君接過後囑咐她道:“今日恐是會下雨,早些回府,明日還需起的早些。”唐緩應下後,兮君便出門去尋馬車。

唐緩出門後朝着來路走,走到戲樓門口時十分想沖進去砸場子,但到底也只是想了想。

她在戲樓門口徘徊許久才離開,只是還未走出幾步雨點便打了下來,她忙用袖子遮了頭,四處尋避雨的地方。

許是因為下雨,此時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唐緩剛剛跑出幾步,後衣領卻突然被勾住,她身子一頓,整個人便被扯了過去。

唐緩“啊”了一聲,站穩後不滿地看過去。

鐘晹綏氣息尚未喘勻,身上的淺色衣衫已經現了零星血跡,他将外袍脫下裹在了唐緩身上。

唐緩見到是鐘晹綏時,腦子還未反應過來,心中已經要開出花來,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只覺心疼的不行,只是當腦子終于重新開始思考,她驀地記起了他如何會受傷,只覺整顆心都酸出了水,動作麻利地将那外袍脫下,朝着鐘晹綏扔了回去,轉身便走。

鐘晹綏忙伸手拽住唐緩的手腕,将人再一次扯了回來,不顧她的掙紮,将衣裳裹了回去,然後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摟着她的頭,将人小心翼翼地用力按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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