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褚皇後的到來令衆人有些意外,鐘晹綏聽聞她的話後,停下了離開的腳步。
“此時夜已深,你為何來了?”穆姜走至褚容夏身邊,握了她的手,發覺有些涼時不由地蹙了蹙眉。
褚皇後似是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穆姜便看了看她身後跟着的褚容言與穆玥瀾。
穆玥瀾見母親有些猶豫,便上前道:“父皇,有故人尋到母後,說想見上北靜王一面。”說罷,有些害羞地看了鐘晹綏一眼。
唐緩看了看周圍幾人,發現除了褚皇後三人,其他人似是都不知這“故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故人?”穆姜問道,“見北靜王為何要去尋你?”
“這……”
“罷了,叫人進來便知了。”
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處,首先進門的是個女子,身旁緊随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嬷嬷,唐緩瞧着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一番,卻沒想起來。
為首的女子已不年輕,容貌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但此時最叫人在意的,卻是她那與鐘晹綏有幾分相似的五官。
鐘晹綏緊了緊握着唐緩的手,唐緩不由地側頭看他,卻見他死死盯着那女子的臉,看不出想法來。
待後面的人陸續進屋,唐緩終于看明白些,卻聽穆姜突然開口道:“你是……酆紫香?”
“許久不見。”酆紫香笑着開口。
酆紫香是鐘晹綏的母親,也是酆暥的姑姑。唐緩再次看向鐘晹綏,卻發現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模樣。
“既然故人至,便坐下說話罷。”穆姜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她還活着,此番拉着褚容夏又坐了回去。
此時知墨已不知去了何處,屋中在的除卻穆姜一家,還有酆紫香主仆二人,寧遠侯夫人褚容言,與唐緩一行同來的林飛暖,還有等着看熱鬧的段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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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緩想,平安侯酆俊廣一家三口,怕是已經在趕來這裏的路上。
她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寧遠侯夫人一眼,卻發現那人今日看起來正常得很,再不是那日失态的模樣,卻着實猜不透究竟為何。
正在此時,酆俊廣一家三口進了偏廳,看到酆紫香的瞬間,酆俊廣趕忙上前,有些不可置信道:“皇姐你……竟還活着……”
酆紫香一時間似是也有些感慨,只微笑點頭,聽酆轸念施禮叫了聲姑母。
“敘舊的話改日再說,我今日來此,是來尋他。”
酆俊廣順着酆紫香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恍然道:“可是綏兒?竟也長這樣大了。你們母子,可是十多載未見了?”
酆紫香似是回憶了一番,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
衆人似乎皆有些感慨,鐘晹綏卻在此時突然開口,斬釘截鐵道:“你不是我母親。”
他這一句話,叫在場之人極是驚訝,唯獨唐緩依舊看着酆紫香身邊的嬷嬷,總覺得漏過些什麽。
“我一早便猜測,你可能沒死,去清水巷尋過趙嬷嬷,便确定了此事。”鐘晹綏有些自嘲道,“你費了心力将整個北靜王府的人變成監視我的眼線,如今難不成是時機成熟,才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他說罷,看了楚九一眼,楚九讪笑一聲,垂了頭去。
“你自小時候腦子便好使,如今即使沒了記憶,卻依舊想得明白。”酆紫香似是并不意外,對鐘晹綏道。
這一句話幾乎是默認了他二人并非母子的事實。不明所以的人聽完皆在猜測,他既然不是鐘晹綏,那他究竟是誰。
“你去璃國那一次,我已叫趙嬷嬷去給你恢複記憶,不料中間出了差錯,才拖至今日,所幸不遲。”酆紫香說得極慢。
唐緩聞言驀地擡頭,她去璃宮尋蘭甜玉那一次,在八角亭附近撞到的那個拿珠子的宮女,難道就是趙嬷嬷?那日鐘晹綏問她可是她寫的字條,原來卻是趙嬷嬷約他相見。
鐘晹綏捏了捏唐緩的手,唐緩擡頭看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沒出聲。
“你有你的使命在身,縱使我确有約束你,也是為了我襄國的複國大業。”酆紫香起身向鐘晹綏走來,“你不是我的兒子,但你是最應該背負這責任之人,你是……”
“住口!”唐緩突然出聲吼道,瞬間打斷了酆紫香未出口的話,“你既不是他母親,又有何資格決定他的事情。”
“你是何人?”酆紫香打量唐緩一眼,末了有些恍然地對穆姜道:“我早聽聞你的掌上明珠傾心于北靜王,原來是真的。”
這一句話堪堪又叫衆人愣住,卻聽唐緩不滿地冷笑道:“皇家貴氣可是叫人不敢高攀,王妃這話,可是白白叫草民折了壽數去。”
“我可是認錯了人?”酆紫香似是不信,特地向穆姜夫婦求證道。
褚容夏有些尴尬地開口道:“王妃确實認錯了人。”
“哦?那這裏更沒有你說話的資格。”酆紫香說完,便不再理會唐緩。
“她,是我未來的妻子。”鐘晹綏一字一頓,語氣如磐石一般堅定。
唐緩本是憋悶的心情因着他一句話瞬間開朗許多,她無暇顧及在場衆人,唇邊不由自主地漾出些笑意來。
“若諸位無事,恕我二人告辭。”鐘晹綏肅聲說完,不顧衆人臉色,側頭對唐緩溫聲道:“走吧。”
唇邊含笑,唐緩乖乖地點頭應下。
只是他二人剛走出兩步,便聽身後傳來珠子落地的聲響,唐緩瞬間回頭,便見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那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珠子被人摔在地上碎裂開來,其中的黑色液體流出,瞬間有刺鼻的味道四散開來。
衆人趕忙掩住口鼻,唐緩卻只顧回身看去,便見鐘晹綏額角青筋微凸,俨然一副痛苦至極的樣子。
她趕忙走到鐘晹綏身邊,想扶他坐下,他卻好似再堅持不住,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當即暈死了過去。
除卻樹林初見,唐緩何時看到過鐘晹綏如此狼狽的模樣,在她印象中,他一直有着別人難以企及的清俊貴氣,如今卻為何要因着別人的自以為是遭此番罪?
她極憤怒地看着酆紫香,卻見酆紫香笑道:“待他找回自己的身份記憶,這裏便不再有你什麽事了。”
此話落後,穆玥瀾與酆轸念幾乎不約而同地舒展了眉眼,視線在空中相遇,最終又錯開去。
唐緩聞言嗤笑一聲,轉頭極有深意地看了今日一言不發的林飛暖一眼,一字一字問酆紫香道:“你怎知,那記憶中沒有我?”
“我自然知道。”酆紫香身量較之平常女子高些,此時看着唐緩,頗有居高臨下的意味,“那一年,我的孩子被鐘氏皇帝派人所害,彼時林小姐帶着得了重病的将軍府世子入四月谷求醫,恰好在赤嵚山中救下了那孩子。林小姐将他錯認為綏兒送回府上,我卻一眼便認出,他不是綏兒,而是酆暥。”
林飛暖聞言,目光縮了縮。
“然後你便擅自封了他的記憶,李代桃僵?”唐緩冷笑着問道。
酆紫香沒有出聲,算是默認。
“他竟是暥兒?”酆俊廣不可置信道,“暥兒不是早已經……”
“沒錯,暥兒是被鐘皇後毒死,但早在他八歲時,便被鐘皇後下了名為君子陣的毒,許是因此,最後一杯毒酒沒有毒死他,反而讓他在沉睡了十二年後清醒過來。”酆紫香的解釋,簡直讓在座之人幾度吃驚。
真相竟是這樣?唐緩看着陷入昏睡的酆暥,只覺心痛得要死。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沉睡之人,話卻是在問酆紫香:“那你可知道,他身中的君子陣,又是如何解的?”
唐緩擡了頭,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的君子陣,便是這樣來的啊。”
除卻段筝歌,其餘的人皆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緩,穆月清瞬間恍然,“所以你之前……”
“所以我之前因為他的失憶怨了他許久,最終卻還是放不下,”唐緩接了穆月清的話,苦笑道,“無論他是誰。”
便是在她話落的瞬間,唐緩只覺身體一涼,她僵着動作慢慢低了頭,便見神宗劍的劍鋒自身後穿過了她的身體,鮮紅的血自劍尖滴落,瞬間便染紅了她的衣擺。
唐緩單薄的身子晃了晃,費力地扭過頭去,便見林飛暖抖着雙手卻怨毒地看着她,臉上還有不小心濺上的血跡,顯得整張臉異常猙獰,“你早該死!”
她本是将軍府不受寵的庶女,那一年她的嫡出弟弟——将軍府世子身染惡疾,因着醫官說此病傳染,一時間府中衆人心驚膽戰,年紀尚幼的她便自告奮勇帶着世子入了四月谷。那一次,因着她不僅救了弟弟,還陰差陽錯地救回了鐘晹綏,她的人生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暖丫頭到林大小姐,甚至不久的将來,她會成為林側妃,只是唐緩的出現,徹底擊碎了她那做了十載之久的夢。
她如何不恨?
唐緩看着她,驀地想起十年前斷崖上的那一次,雖然時間地點甚至表情皆不同,卻原來她終究逃不過林飛暖這一劫。
這一劍太過突然,陡然間眼前的一切都慢下來,段筝歌叫她小木頭的聲音慢下來,穆月清跑過來的步子慢下來。她感覺到□□的皮膚上漸起的青筋,卻因為眼皮有些發沉再無暇顧及,此時此刻,她只想再看一眼酆暥的臉。
她撐着手臂向他的方向挪動身子,意識有些渙散時被跑來的穆月清止了動作。
她看着穆月清蹲在她身邊止血,視線所及之處,林飛暖被段筝歌一掌擊出,後背撞在柱子上,一口血噴出後,歪着身子暈死過去。
她緩看着段筝歌跪坐在她身邊,反複道:“小木頭,不要睡。”
費力地對着段筝歌笑笑,唐緩想開口,卻有血湧出,她看着段筝歌通紅的眼,腮邊有淚不由自主地滑落。
便是在這衆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寧遠侯夫人突然大笑道:“哈哈,終于死了!我的蕖兒死了,你們的孩子也終于死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