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人出警察局已經是晚上了,走到門口時,看到一位老人站着,白發蒼蒼,身形略微佝偻,保養得宜,此刻因為傷神仿佛神魂離體般行屍走肉地活着,當他看到來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嘴裏也含糊不清地叫着,“你,你……”
唐宛貞認出了他是黎老董事長,以前參加慈善晚會時見過這位老人,是一位有善心的老人,黎邢死了,他後繼無望,讓她有些愧疚,但想到傅澤陌如果有事,那絲愧疚也就消失無影了。
他緩緩上前,拐杖敲在地上篤篤作響,随後腳步沉悶,就好比老人此刻的情緒。
終于在兩人跟前站定,他看着傅澤陌,老目深深,混濁得很,沒有往日的半點清明,“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怎麽能……”話語淹沒在哽咽裏,撕心裂肺莫過于此。
“很抱歉!黎爺爺,可是我想活着和我的家人一起好好活着。”傅澤陌低頭,心裏并不好受,沒有誰生來就殘酷,從接受黎邢是幕後主使者不到半年的時間裏,他也有很多掙紮,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如果不是沒有辦法,誰願意選擇殘忍。他與黎邢從小就是朋友,走到這一步,誰又給了他選擇的餘地。
黎老爺子已經崩潰了,他舉着拐杖狠狠地打在傅澤陌身上,一下又一下。
傅澤陌沉默着承受,不吭一聲。
可一旁的唐宛貞卻心疼了插身擋在兩人中間,對着老爺子說,“造成這樣的後果,黎爺爺明白是誰該負主要責任,如果你能對他寬容點,他又怎麽會這麽偏激,如果我們不自衛,就要被他殺了,了,我們有什麽辦法。”
黎老爺子腳步一退,連忙撐着拐杖穩住自己,喃喃自語,“是我,是我,我以為他可以更好,他只是頑劣了些,可以更好,卻沒想把他逼仄到這地步,都怪我啊!”
“節哀。”傅澤陌淡淡道,面無表情,眼裏幽深得讓人看不透。
唐宛貞知道他也在難過,不管黎邢如何,終歸是朋友,親手殺了他,不可能沒有一絲觸動,畢竟他不似黎邢失了心智,淪落到黑暗裏。
良久,三人一直矗立不動,整個世界都仿佛沉寂了。
“你們走吧!”黎老爺子說完,越過他們進門。
唐宛貞松了口氣,這才詢問,“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傅澤陌搖了搖頭低聲說回去吧!
唐昊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經過後,對傅澤陌更加放心了,但這件事鬧得不小,S市兩大世家的太子爺厮殺,媒體又怎麽可能放過這麽有熱點的新聞。作為被綁架的唐宛貞自然也是其中的重要采訪人物。
Advertisement
為了避免被媒體騷擾,唐宛貞一直待在家裏。而傅澤陌上下班也被圍堵得厲害,給工作還有傅氏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這天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飯,傅荃看着兒子許久都沒吃幾口。
直到傅澤陌放下筷子,才開口說,“澤陌,出國進修一兩年吧!等所有的風波都過去了再回來。”作為父親,他希望孩子生活清靜美好,作為一個公司的決策者,任何不利于公司的因素,他都要想辦法排除。
傅澤陌頓了頓,“不過是些流言蜚語,過些日子就不會有人說了,不必在意,大不了我先退出公司。”
傅荃搖頭,“只要你在,這件事就必須受到采訪,宛貞也會被拉去輿論的漩渦中,不是作為受害者,而是你的未婚妻,現在的媒體只求話題的熱點爆點,哪管人願不願意接受。”
傅澤陌盯着他好一會,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起身離開餐廳。他不考慮自己,不考慮傅氏,也得為她考慮。
唐宛貞雖然不能出門,但何潇常常會來陪她,閑得無聊帶帶家裏的活寶,日子過得挺逍遙,只是見不到傅澤陌。偶爾從網上看到他的消息,也是一些各執己見的媒體新聞稿。
八月份的尾巴到來,還有七八天就要開學了,那樣他們見面就更難了。
一個月的圍堵,一直不見人出來,記者們也洩氣了,等着唐宛貞開學那日再堵,總不可能不上學吧!所以唐宛貞出行并不艱難。她去了傅澤陌提前購置的新房,等他下班回來。
傅澤陌工作已經收尾,賦閑在家。收到信息,拿起車鑰匙就出了門,門外還有幾個記者堅持不懈地等候着。大門打開,趁着管家帶着傭人去攔住的空兒,開車出門。
繞了兩條街,确定沒有人跟着後,才去往新房。
唐宛貞收到短信等了好一會,實在耐不住睡着了。
傅澤陌進門,叫她坐在沙發上閉着眼,頭一點一點的如同小雞啄米般,雙手環抱着腿,小小的縮成一團,就像只小倉鼠,在他看來,圍繞着她的氛圍好像出現了一個個粉色的泡泡。
這一幕讓他的心止不住顫動柔軟,如果可以他真想帶着她一起去國外,可她還在上大學,小時候常年待在國外,對家人特別眷戀,他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她跟着他背井離鄉。
黃昏踏着彩雲,将萬物渡上了一層金黃微紅的光暈。
廚房裏男子刀法利落,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裏。
唐宛貞醒來是在床上,睡前她在沙發上,是他抱自己進來的。她連忙掀了被子下床,快步跑下樓。
經過客廳聞到一陣菜香,漫步走到廚房。只見那人系着圍裙正認真的翻炒着菜。
怕打擾他,她的腳步很輕很慢,許久才走到他身後,抱住那結實的腰将臉貼到那寬闊的背上才心安了。
傅澤陌僵硬了下才放松身子,任她靠着。
離別在即,他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每一刻都讓他特別珍惜,之所以沒告訴她,就是怕她難過,他想在這越來越少的時間裏記住她快樂的笑容。
兩人就這麽,維持着一個姿勢,許久,一瞬間仿佛就是地久天長。
傅澤陌讨厭別離,生離也好,死別也罷,都是人生必然會經歷的,只是獨自行走的三十年看着最在意的人一個又一個地離開了自己,默默忍下所有的孤寂。這一次是他主動離開,學不會揮一揮手的潇灑。再次遇到在她最美的年華,卻要讓她忍住孤寂開始漫長的等待,他不忍也不願,卻又不得不去做。
唐宛貞在他背後,看不到那雙眸中閃躲着的不忍,也看不到他的掙紮。此刻她只想記住他的氣息,未來或許兩人又是一個月兩個月見不到一面,但她想把他的氣息記在心裏,想得厲害時偷偷拿出來思念。殊不知兩人再次分別卻不是一個月兩個月。
兩人吃了一頓飯,一起看了會電視。
唐宛貞打電話給了家裏人說不回去,傅澤陌也無所事事被她勸着打了個電話給家人。
何潇來電話快九點,傅澤陌陪着她貼貼圖。
接完電話後,唐宛貞第一次壞脾氣的把牆上的貼紙都撕了下來。
傅澤陌自然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本來打算明天要告訴她的話,卻在今天晚上被他人告知。
唐宛貞蹲在地上不去看他,“如果何潇不打電話給我,你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
傅澤陌蹲下身,平視着她,“明天,明天就告訴你。”
貼紙被捏成一團,“什麽時候走?”
輕輕掰開手指,拿出那團貼紙,“你開學前天。”
唐宛貞并沒有用力,只是跪坐着擡頭,雙眸盈盈如水,帶着說不出的渴求,“一定要走嗎?”
傅澤陌語塞,只是點點頭。
唐宛貞突然很想哭,不,她是真的哭了,眼淚直流,連聲音都有些哽咽,“為……什麽,不是,不是自衛嗎?到底……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救我才……”
傅澤陌伸手抵住她的唇,阻擋了她自責的話,“不是因為你,而是要作為傅氏合格的領頭人需要的經歷,正好過兩年你就快畢業了,到時候我回來就來就娶你,你不知道我想了多久,”兩人頭貼着頭,氣息交纏,他柔聲說,“你乖乖待着,好不好。”
唐宛貞又是搖頭,又點頭,天知道她多想說不好,卻又不想為難他,只能抱着他大哭起來。
傅澤陌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肩,安撫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褪去,只聽到隐隐的抽泣,他緩緩抱起她,看着那尤帶淚痕的臉,迷糊得哭着睡着了,這樣的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讓他怎麽放得下。
傅澤陌将她放到床上,打開臺燈,關了電燈,走到她身側躺下,看着那嬌美帶着幾分稚氣的容顏,低頭吻了吻她的鬓角,低聲說了句好夢。
第二天,她醒來時,那人已不再,貼紙好好的貼在牆上,早餐餘溫。沒有給彼此一句再見的機會。
唐宛貞吃着早餐,突然大哭起來。突然發現,他還沒離開,她就陷入了全所未有的迷茫,看着這個居住沒多久,卻充斥着他氣息的房間,想着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去布置房間……她仿佛是失去了大樹作為依托的藤蔓,狼狽得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等着風吹雨打,腐朽成泥。
這天上午她不知道去哪,如果去傅家會不會見到他,可見到了他能留下嗎?答案自然是不能,所以她只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直到走到疲憊無力才攔了輛車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把自己關在家裏,沒有外出,也不願聽到他任何離開的消息。她想不透明明他們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被輿論送至風口浪尖被逼得不得不分開。更不明白為什麽像他這樣人也會有妥協的時候。但離別的鐘聲已敲響,時間不由自主地流走,距離便是隔海遙遙相望,也望不到對方的身影。
傅澤陌還是走了,登機前他給唐宛貞打電話,因為關機,只能留言。
想了很久,有太多的話要說,可真正說出口時不過一句‘等我。’。他知道唐宛貞不會來送他,是他自己要求的。怕她哭,更怕從她眼中看到不舍而不想離開。
所以,唐宛貞一直待在家裏整理要去學校帶的東西。他在學校公寓要退租了,她又把它租下,偶爾去住住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