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坦言

冬儀夫人當晚就去找司水君聊了一聊,勸了他幾句。

冬儀夫人說:“醜媳婦終歸是要見公婆的。”

譚闵在一旁沒忍住,咕哝了句:“綿綿不醜。”被冬儀夫人狠狠剜了一眼。

司水君将手兜在袖子裏,沉默了良久,最後道:“見見就見見。”

譚闵從廳堂出來,滿面春風地去別院找綿綿,将好消息告訴他。只是綿綿臉上未見絲毫喜色,“嗯”了聲也不怎麽搭理他,懷裏還是抱着那只病恹恹的兔子。

譚闵心頭涼了幾分,問道:“你當真要與我如此生分?”

綿綿忍着一口氣,所有的怒意忍到最後變成了嘆息。他說:“你傷害了我的兔子,拿兔子的性命威脅我,讓我吞金丹化作女兒身欺瞞令尊令堂,這是折辱。”

“說到底我在你心裏,還是比不過一只兔子。”譚闵抓住他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勸你安分地待着,等我們循六禮拜過堂,這只兔子自是安然無恙。若你違背我的心意,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綿綿神色淡漠地掙了掙手腕,譚闵冷冷放手,又從懷裏取出一只盒子,道:“明日見父親前再吞一枚丹藥,能保十二個時辰的女兒身。千萬別出纰漏,讓我爹娘瞧出什麽來。”

見綿綿遲遲不接,譚闵就将盒子叩在了桌案上,趁綿綿不備,一把揪着兔耳朵将白團提了起來。綿綿忙起身去搶。譚闵輕易地躲閃開,道:“你一心守着這兔子,怕是這兔子與你二哥有些淵源。莫不是你二哥送的?”

綿綿伸手去奪:“你還給我!”

“這麽緊張?看來真是二哥送的。”譚闵握着兔耳朵晃了一晃,“留着兔子叫你睹物思人也不好,這兔子暫且就留在我這,也省得你斷不了情。”

譚闵說着便朝門外走去。

綿綿氣得眼中都氤氲了霧氣,道:“成親了又如何,瞞得了一時又瞞不了一世,你想要我一輩子都服金丹扮作女妖嗎?”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我帶你去露雲山居住。這不是你該思慮的事情。你只需安安穩穩地,我必定不會虧待你。”譚闵說,“綿綿,你逃不掉的。”

他轉身便出了門。

綿綿想追出去時,被門外得了眼色指令的花花和王德貴攔了下來。兩只女妖的力道大得驚人,直将他往屋裏塞。他眼睜睜看着譚闵提着兔子的背影遠去。

兩只女妖将綿綿勸了回去,在外邊将門給鎖上了。

綿綿趴在桌上,聽見落鎖的聲響。花花在外邊小聲道:“我聽着怎麽不大對勁,敢情小公子不是自個兒願來霜華山的,是咱公子把他關到這來的。”

王德貴“噓”了一聲:“主子的事哪兒輪得着我們談論。”

王德貴隔着門對綿綿道:“天色不早了,小公子早些歇息。”說罷,兩人的絮語聲随着腳步聲遠去了。

綿綿躺到床上,氣得渾身顫抖,狠狠捶了幾下床榻,熱汽盈滿了眼眶。他小聲道:“譚闵壞龍,譚闵是王八蛋。”

綿綿幾乎是徹夜未眠。

翌日譚闵派侍女來請,還傳話讓綿綿收拾得好看些。綿綿巴不得譚闵的爹娘看他不順眼,早日把他和二哥遣送回小秋山。

侍女說譚闵一家子在廳堂等他。剛跨入門檻,綿綿連妖精面都還沒看清,就見一個錦衣龍冠的妖迎了上來,想來是司水君,譚闵的爹。

司水君握着他的手臂,口裏喚着“茜茜”。司水君眼眶含淚打量着他:“你長得與茜茜好生相像,莫不是與她有親?難不成是她的孩子?”

冬儀夫人的聲音和煦如三月春風:“夫君,這茜茜是誰呀。”

司水君吓了一個哆嗦,他緩慢地回過頭,賠笑道:“一個故友而已,故友。”

譚闵道:“爹你別瞎想了。綿綿怎麽可能與你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有關系……”

冬儀夫人咀嚼着幾個字“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

司水君縮了一下手:“嗳,你小子可千萬別瞎說,我對你母親一心一意,怎麽可能在外面有莺莺燕燕呢。”他說着就對譚闵使眼色。

譚闵抱胸說:“那也不可能……”

綿綿實誠地說:“茜茜是我娘的乳名。”

譚闵聽罷就石化了半邊身子。

司水君忙轉過頭去,望着綿綿道:“哎呀還真是,我就說你看着像。你長得真像她。茜茜年輕的時候就是這麽的清麗動人。我想起來了,譚闵說你是小秋山的人,茜茜也是小秋山的,怪不得,那就對上了。你娘親還好嗎?”

“我娘她很好,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改嫁了。”

“改嫁了?”司水君滿臉遺憾,嘆了口氣道,“她就這麽改嫁了。幾千年了我都沒來得及再見她一面,跟她敘敘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冬儀夫人微笑地問道:“可惜什麽?”

司水君瞪大了眼睛,轉過身去瞧自己的夫人,晃着兩只手掌道:“可惜我們這段友誼,被這無情的歲月阻隔了。”

譚闵沒耐心聽下去了,徑直過去扯過他的衣袖,拉到一旁:“爹你跟我說實話,你跟綿綿他娘之間有沒有……綿綿他有沒有可能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妹妹。”

司水君道:“這個嘛……”

冬儀夫人啜了口茶:“大點聲!”

司水君挺直腰板,聲如洪鐘:“沒有!我跟茜茜之間清清白白,發乎于情止乎于禮!我對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譚闵輕聲問道:“爹,是真的嗎?”

司水君也低頭輕聲道:“才摸了個小手,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麽,我就回家了。而且我們也有好幾千年沒見了,你也不想想,綿綿的年紀哪裏對得上。”

譚闵這才松了一口氣:“爹你吓死我了。”

司水君道:“你也吓死我了,找了個我老情人的女兒帶回來。”

他扭頭就對綿綿笑眯眯地,和聲細語地問候,問這幾天在霜華山過得怎麽樣,有沒有住得不習慣,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盡管開口。

綿綿勉強地笑笑,說一切都好。

自此司水君對綿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約莫是因為見到了沒到手的老情人的孩子,頗有些憐愛和眷顧。他不僅不反對譚闵和綿綿的婚事了,還一個勁地對綿綿噓寒問暖,感懷一下當年。

譚闵和綿綿都沒想到,不過只是見了一面,就讓司水君轉變了想法。

司水君是不介意他倆的婚事了,但是譚闵的娘親冬儀夫人橫豎都看綿綿不順眼了。

冬儀夫人尋了個時機,私下找綿綿說話。她将一疊銀票放在綿綿面前:“給你一千萬兩銀票,離開我兒子。”

綿綿愣了愣,神色為難道:“夫人,我與譚闵……”

冬儀夫人面有不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你跟我兒子是真心相愛的。我本來想,你雖出身貧寒,家世與我們的家世有天壤之別。只要兒子喜歡,為他納個妾室,我也覺得未為不可。可你偏生就是我夫君舊情人的孩子,我只要一見到你,就會聯想到你娘跟我夫君的一樁樁一件件。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你,這門婚事我不同意,你趁早拿錢離開我兒子。”

綿綿說:“可是……”

冬儀夫人像是看透了一切,又将一疊銀票放在桌上:“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外來的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貪得無厭。兩千萬兩銀票!”

綿綿搖搖頭說:“夫人,我不要這些銀票,我也不喜歡譚闵。我與夫人說實話,我是受了譚闵的脅迫來霜華山的。若是夫人能助我離開這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冬儀夫人挑了細眉:“哦?這麽說來,你是不情願的?”

“是,并非情願。”綿綿說,“我心有所屬,不願留下來。”

冬儀夫人怔愣許久,問道:“那你當初又因何來霜華山,是被譚闵抓住了把柄?”

“譚闵……”綿綿似是想起不願回憶的事情,目光閃爍,“他在歸家的那一夜,将我困在了山林裏……”

下過雨後潮濕的軟泥、沾着露水的草木就在他的身下與身側,至今他還記得那種氣味還有譚闵陌生得讓他恐懼的神色。他喊着“二哥”,無有應答。林間黯淡,星月都被烏雲遮蓋了。

他摔下了山坡,磕碰到了什麽才停下。他的額頭上沾着掙紮間落下的灰泥,發間流下黏稠的水,他以為是露水,抹了一把見是黝深的,是他的血。譚闵在山上喊他的名字,他想逃離确是全身無力,接着便失去了意識。

譚闵不敢将他送回家去,放他離開前威脅說,他二哥要是知道了必定會嫌惡他,他家哥姊也會認為他給雲家添恥辱,只叫他安穩地留在雲家,一字一句都不準提,等他成年禮過後,就來接他去霜華山。

他回到家時已是子時了,哥姊都已入睡,家中未點一盞燈。他沐浴洗漱後就躺下了,卻是一夜未眠。

冬儀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嘿,這個小畜生!這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冬儀夫人想想過意不去,寬慰綿綿道:“我現在就派侍從将你護送出去,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以後譚闵要是敢再去小秋山糾纏你,我親自打斷他的腿。”

“不,我還不能走。”綿綿說,“我的二哥還在他手上。”

“什麽?譚闵還綁來了你的二哥?他可真是無法無天了還!”

“不是的,我二哥是跟着我來的。我二哥因身受重傷,化成了兔子原形,被譚闵抓去了他屋裏。”綿綿低着頭,緩緩握緊了拳頭,“我以為出了這樣的事,二哥他定會厭棄我。可他即便失去靈力,也願意守在我身邊保護我。是我錯了,一開始就不該不相信阿哥阿姊,受到譚闵的威脅。也是我太過軟弱,才讓二哥被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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