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師父

明羅給他說得愣了一愣。

的确是這麽回事。要是把網絡恩怨搞到現實生活中來，找到口無遮攔的源頭，把人揪出來挂在牆頭上，這就是人肉。

隔着屏幕看人家咬牙切齒，實際捉到了還不得罵一頓？

可是這麽做實際上又是犯法的。明羅仔細想一想，也不知怎麽接小昭的話了，對面又說了一陣安撫的話，顧晏再怎麽說也是大牛的弟子，真要發生什麽事，師父也不會袖手旁觀。

顧晏從未和明羅說過他的師傅，也就是這位挖掘他的人，到底是誰。

兩年前，顧晏在高中裏鬧翻，兩人幾近絕交。“校園雙煞”成了單煞，明羅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打交道。顧晏也很快從衆人眼裏消失了，不知去了哪兒。有人傳顧晏轉學了，有人傳顧晏家中出事準備休學，還有人傳他犯罪退學。

明羅從父母那裏聽得他轉了意向，不打算考普通大學了，似乎是準備走別的出路。明羅想着，估計顧晏受了打擊，想去國外留學，當個小海龜回濱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高三下半學期的時候，顧晏回來了。

他就像一只被剝開外殼的熟雞蛋，整個人蛻了一層皮，變白變亮還變得格外惹眼。明羅晾在欄杆上正喝果汁，上下左右的走廊上就有人忽然開始瘋狂起哄。他就探頭一看，雙眼頓時被人給閃瞎了。經紀公司很懂顧晏的風格，按着他外表的路子一通打扮，整個人檔次頓時拔高了不少。他朝樓上望去，眼睛掃到哪兒，哪兒就有人尖叫出聲。

……這群人都沒認出這貨是顧晏。

只有明羅一眼認了出來。

他眉頭一皺，手裏的果汁盒落到樓下，摔在花壇邊上炸成一朵玫瑰色的山茶花。他不等顧晏找到自己，立刻縮頭回教室。下邊傳來熟悉的喊聲，在喊明羅，外頭這才有人認出底下站着的是顧晏，回頭找明羅，人早就跑走了。

回頭顧晏和父母揀了某個晚上上門拜訪明家，明羅才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他被人挖掘，準備進軍演藝圈了。

趁這個機會，明□□脆找了話題，在微信上問小昭，這個大牛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沒打聽大牛的名字，小昭之前沒告訴過他，大概也是不想洩露秘密，明羅便不去打聽。忙完工作的小昭也找不到人唠嗑，幹脆找了幾個晚上，用文字給他說了當初發生的一些事。

和那些完全沒背景的萌新撲街不一樣，顧晏看似一清二白赤條條一個人進圈，實際也是有人領他，不過大牛一早問過他和池練二人的意向，兩人到底是想變成什麽樣子。

池練的意思很明确，他想出名，想賺錢，想做個有影響力的人物。

池練是個聰明人兒，知道在師父面前不能瞎說八道，他也騙不過他老人家，非常誠懇地說了自己的想法。大牛說他這想法很現實，大部分人進這個圈子都是同樣的目的。

“當初我就一端茶倒水的，”小昭不想打字了，手裏拿着瓜子一邊磕一邊給明羅發語音，“你曉得池練這小子多少歲？二十二歲。對于藝人來說，這個歲數不算年輕。我還比他大一歲呢，都不敢說這種話。”

明羅戴着耳機聽他在語音裏嗑瓜子，心想那也是你，池練要不帶這麽明确的目的，估計也配不上今日這個熱度。

“後來啊，先生就問顧晏。我給你學學是怎麽說的：‘顧晏，你呢？你自己有什麽想法？我讓你回去思考了三天，應該有結果了吧。’顧晏說有，他的想法也很明确。大牛就把我手上原本拿給他喝的茶，遞到了顧晏手上，讓他喝一口再說。”

明羅催促他繼續說下去，手邊忍不住摸了兩顆荔枝剝皮，邊聽邊吃。這可是來自前線的第一手瓜，現砸現吃，別提多新鮮了。

“顧晏喝了茶，把杯子還給我。他就一臉愣頭青樣兒，舉起一只手說：‘我想演戲’。大牛就說你不想要錢？或者是名利？女人？豪宅？權勢？退一萬步來說，你不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麽？”

“他說他都不要，只想演戲？”明羅單手打字，反問小昭。

“不不不，那也太天真了，那叫蠢，先生面前怎麽能這麽說。我給你想想啊，他當年到底是怎麽說的……”

明羅腦子裏回憶着顧晏高二時的樣子，往旁邊加了倆茶幾，前頭放一紅木高椅，上坐一位穿褂子的中年人，臉上一團霧氣。

顧晏把手上的茶遞還給小昭，低着頭打腹稿，上邊的中年人就出聲了：“擡頭和我說話。”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給他做了點準備，找了不少紀錄片演講稿看，這小子說的還真不錯……”小昭丢了手裏的瓜子，在明羅耳邊噴麥道。

“您喜歡走老一派，磕頭，奉茶，行禮一點不少。我也喜歡老一派的作風。不過我現在還承擔不起，歲數太小，年紀不夠大，要爬只能從底層爬。”顧晏對着池練拱了拱手，“師兄，我佩服你的坦誠，先說一句對不住。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傷到您的顏面。”

“名利金錢女人，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出了名之後的附屬品。我也想出名，但是并不是為了這些附屬品去出這個名。”顧晏頓了一頓，“我想要的是出名本身。”

“哦？那你就是想得到世人的認可？從他人的贊譽裏得到自我價值？”

“出名不一定是為了自己呀，師父。”顧晏說道，“出名也可以是為了世人。這麽說實在是有點偉光正——不過這是我的想法，幾位別往心裏去。這圈子現在為了金錢名利早發了瘋，把人往神位上推。但是各位說，這些文藝作品，其根本上是什麽？”

在場當人沒有人回答他，小昭眨眨眼，心裏正猶豫是要把顧晏分進腦海裏的傻子派還是清高派。

“文藝作品都是講人的，它們被人創作出來，表現人類生命的內核。我不要當沒有陰影的神，我不要當完美無缺的人。我成績不太好，不知道什麽人文主義，社會倫理該怎麽歸納，只是我覺得就算是為了錢寫出來的作品，其根本也是人類創作了用來和他人共鳴的東西。演員應該是什麽呢？人類生命的內核不由演員诠釋，卻應被演員表達出來。”

小昭找出自己的語音備忘錄，照着原樣複述了一遍，想想還不夠，又編輯了一段長文字發給明羅。

作者有話要說：  顧晏是個真理想主義，他和現實最大的聯系，就是明羅。

明羅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了顧日安的想法。

在這期間，明羅也慢慢開始接受顧晏了。

晚上爬塔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