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私
一切退回到原點,或許更糟。
他依舊每天接她,每晚送她,但再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偶爾的玩笑,沒有只有彼此可以意會的眼神,
只有冷冷的不耐和疏離。
他做這些只不過承諾過留她兩個月,
而兩個月的時間快到了。
這天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一名不速之客走進店裏——阿姚。
這次她沒穿那些露着腰肢的緊身T恤和超短裙,而是白襯衣、牛仔褲,頭發也染回黑色,濃密的長發編着辮子垂在胸前,白襯衣打了結系在腰間,很清純利落的樣子,像個女學生一樣。
她走進來的時候,店裏生意不錯,好些個顧客聚在一起研究彩票走勢,他們有這一片的商販、也有大老遠跑來照顧生意的摩的師傅、的士司機,見她進來,那些認識她的熟客吹起了口哨:“小姚嫂啊,今兒學生仔妹好靓女。”
阿姚翻了個俏生生的白眼:“瞎喊什麽嫂子呢?把我都喊老了。”
那人嬉皮笑臉道:“年紀不是問題,體重不是壓力,你不管跟傅哥還是靳哥不都是咱們大嫂嗎?”
阿姚臉色一變啐了他一口,“呸,別胡說八道,我和何靳可沒關系。”
衆人起哄:“喊錯了喊錯了,小傅嫂。”
阿姚紅着臉罵他們:“閉嘴啊,越來越過分了,小心傅哥回來錘你們。”
說着她的唇角卻得意抿起,走到龍芷瀾面前仰着下巴問:“以寧哥呢?回來沒有?”
龍芷瀾說:“沒有。”
阿姚挑了挑眉趾高氣揚地說:“那你走吧,我在這裏看店。”
龍芷瀾擡頭看了她一眼,笑了,“行。你給傅以寧打個電話。”
“你!”龍芷瀾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最是刺激她,讓她恨不得拿手機砸過去。可她也不能受了刺激真給傅以寧打電話。傅以寧這人從來發脾氣可也從來半點面子都不給,給他打電話?還不是碰一鼻子灰!
阿姚咬着牙,“龍芷瀾,你那點小九九誰不知道?成天就想着勾搭以寧哥,也不看看,這條街上比你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以寧哥什麽沒見過?就你這種丫頭片子還想勾引他?”
這話一說,周圍人眼睛全都瞪圓了。
龍芷瀾站起身,“你看店吧,今天的賬目有問題你負責。”
說完她拎起包走了出門。
她這樣不屑的态度徹底激怒了阿姚,她追出來大聲道:“別以為大學生就了不起,以寧哥不過是可憐你,無論你做什麽以寧哥都不會理你的!別人不行,你更不行!”
室外烈日炎炎,夏日耀眼的陽光照在水泥街面反射出一陣刺目的光芒,龍芷瀾從容不迫地從包裏取出太陽墨鏡說:“我要他。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說完架上了墨鏡。
* * *
永熙路,正忙得熱火朝天的何靳接到一個電話,他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喂……”
聽完電話他忍不住“靠”了一聲挂斷,回過頭看了看,欲言又止。
旁邊,正單腿跪在車頂上彎腰紮着貨的傅以寧吐出一個字:“說。”
何靳咽了咽口水,忍着興奮和郁悶說:“剛才阿姚跑到店裏找瀾瀾踢館了……”
何靳把從兄弟那裏聽到的消息唾沫橫飛講給傅以寧。
傅以寧沉默着,何靳眉飛色舞地說:“靠,那女的夠狂的,就那麽當着那麽多人……”
傅以寧打斷他,“你去把阿姚接走。”
何靳一愕,“什麽?”
“把阿姚接走,把店子關了。”
何靳還想再聊一下龍芷瀾,不過看看傅以寧的表情還是識相閉嘴了。
* * *
深夜,傅以寧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轉過街口處忽然停下,安靜的街道上零星有猥瑣的男人走過,路邊是一排擋車的大理石柱,而路燈下,他的店門前,石柱上坐着一個人,長發及腰,側顏清美。
傅以寧楞了楞,接着,一股怒氣直湧上來。他大踏步走過去,冷聲道:“你在這裏幹什麽?學人站街?!”
女孩沒有擡頭,只是繼續側顏看向街對面的那家按摩店。那裏面透出粉紅色的燈光,玻璃門後的女人依舊懶洋洋地磕着瓜子等客人,高高翹起二郎腿下露出黑色的長筒襪邊和一截白生生肉感十足的大腿。
“你說,有一天我會變成她們那樣嗎?”龍芷瀾問。
傅以寧愣住了。
沉默許久。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某一夜,他一回頭,她迎着風站在身後,長發拂動,整個夜色都被她照亮了。
……夜來。
他微微苦澀地笑了笑,“不會,永遠不會。從你踏上這條街的第一步,從頭到腳便寫滿了不屑。你不會甘心成為這條街上的女人。”
她說:“是嗎……你看看那些女人,有誰甘心?不,每個人都不甘心,每個人都在勉強自己。她們勉強自己出賣肉體換口飯吃,你勉強自己出賣未來保全父母和弟妹,白領們勉強自己卑躬屈膝巴結上司,妻子勉強自己溫柔賢惠維持家庭穩定,總歸是不能随心做人,又有什麽不同?我從來不想勉強自己取悅任何人,這樣是不是很自私?這樣,是不是不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他沉默許久,緩聲問:“為什麽忽然說這些?”
她忽然回眸一笑,笑容明媚輕松極了,“無聊呗,像我們這樣的窮光蛋哪有資格想東想西?傅以寧,還有幾天就滿兩個月了,我們提前把賬了結吧?”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一言不發從她面前走過,彎腰開鎖,腰背在夜色裏形成一道優美又充滿張力的弧線。
“嘩”的一聲,門來了。
“進來吧。”
龍芷瀾跟着他走進去,裏面黑洞洞的,他沒有開燈,她站在他身後,呼吸可聞。傅以寧背對着她靜靜站立,一只纖白的手在他身後舉起、落下、按下牆上的開關。
燈亮了。
他閉了閉眼睛,沒有回頭,徑直走到電腦旁,打開底下的收錢櫃。
點出裏面的整鈔,接着又從錢夾裏取出一沓錢湊齊了放在桌面上。
“你點一點。”他坐下,扒拉了一下頭發說。
龍芷瀾拿起錢,從裏面取出五張遞還給他:“還差幾天,這個還給你。”
他擡眸:“錢夠了?”
她笑着搖搖頭,“錢永遠不會夠。謝謝你替我解決燃眉之急,不過,那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就像你說的,我得生存下去,還得讓身邊人活得像個人樣。所以我另外找了一份工作,他們明天就讓我過去。”
“什麽工作?”
“在一個酒吧駐唱,薪水還不錯,也不耽誤學業。”
他沉着臉重複:“酒吧?”
“是。”龍芷瀾把手裏的鈔票拍在一旁桌面上,笑了笑,“傅以寧,謝謝你,再見。”
說完,她轉身走到門口,忽聽見身後板凳嘩啦一下倒地的聲音,剛回頭,手臂卻被人攥住一把推到牆壁上。“你就是這樣要我的?”壓抑低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撩完了就走?我說過,我沒空陪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她擡頭,對上他那雙冰冷卻危險至極的眼睛,“是的,我想要你,不過,我只想和你玩一玩,你玩不玩得起?”
他猛然底下頭壓在她唇上!
兇狠的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黑發将她摁向自己,她被壓在牆壁上,那只手摁着她的頭,背被狠狠抵上牆上的開關,“啪”地一聲燈滅了,室內又陷入一片黑暗。
“啊……”
她張唇舒了一口氣,他立刻趁虛而入。
他獵豹般優美的身體與她密合着,舌,急喘、氣息、牙齒、嘴唇;包圍、交纏、烙印、吞咽……她甚至可以聽到牙齒摩擦的咯咯聲,她渾身癱軟,似乎整個人都要被他吞沒。一切在溶化、在消失、唯有侵略的感|官在興奮地叫嚣!
她虛弱地仰起頭: “傅以寧,我們在一起,沒有結果的。”
他頓住了。
“我們綁在一起,誰也飛不起來。”
黑暗之中,他像石雕一般一動不動,唯有腰間手指的力道愈來愈強,似要嵌進血肉裏。
過了好一會,他放開她。
說:“我送你回去吧。”
* * *
深夜的街道上空空蕩蕩,傅以寧邁着長腿走向街邊橡樹下摩托。
一路無聲,她坐在他身後,注視着他高大沉默的背影,有那麽一瞬,甚至想就任由他一直開下去。
可惜,
路程終究很短。
不一會,看到學校的大門,龍芷瀾跳下車,還沒來得及說話,傅以寧極緩、極平穩地開口:“你再考慮一下,酒吧那種地方環境太複雜,最好不要去。”
龍芷瀾輕松不羁地笑了,“你還是先操心你自己吧,還有心情當聖父。又不是演江湖片,哪有那麽多不安全?再說了,”她拍拍左胸上的口袋,裏面放着一張白色的名片,“不是還有江湖救急令嗎?萬一有麻煩,可以打上面的電話吧?”
他深邃清逸的眼眸深處浮出一絲暖意,“可以。”
龍芷瀾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再見。”
說着她又似想起什麽,從包裏取出一疊門票,“對啦,這個送給你,有時間可以帶何靳還有阿姚嫂來玩。”她眨了眨眼睛,裏面閃出明亮促狹的光芒。
傅以寧沒有接。
龍芷瀾等了一會,見他沒反應,便伸手把門票拍在他的胸口,然後似什麽都沒發生過般潇灑一笑,轉身離開。
* * *
自那之後,那個女孩沒有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