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玩鬧

我望着忽禿倫,臉色慢慢冷了下來,冷笑道:“拉丁人怎麽了?佛祖有言衆生平等,基督教也說‘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拉丁人怎麽就卑賤了?”

大殿裏的氣氛沉寂下來,諸王都一時噤聲,緊緊盯住我和忽禿倫,似乎在靜待一場好戲。

“這些拉丁人,不過是被蒙古鐵蹄吓得聞風喪膽的可憐蟲罷了!上帝若是愛民如子,拔都大王西征時,怎麽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子民被屠戮?“忽禿倫秀眉一挑,無不嘲弄地回道。

“成吉思汗曾經說過,凡是願與我國通商交流的,都會友好對待。威尼斯商使遠道而來,忽禿倫公主這麽說,豈不是損了蒙古帝國的風度?”我直視着她的眼睛,微微笑着,“拉丁人裏未必沒有勇士,若他們的騎士摔跤贏了你,忽禿倫,你是嫁還是不嫁?”

“你……!”忽禿倫聞言一噎,臉色漲紅,氣鼓鼓地說不出話來。周圍諸王又開始起哄:“忽禿倫,有沒有拉丁小夥子帶着珠寶和駿馬來向你求親呀?”

大家的玩笑話雖讓忽禿倫難堪,但尴尬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些,看着小姑娘又氣又惱的模樣,我笑着搖搖頭,也不願再和她計較,忽必烈一直在旁邊看熱鬧,此時也走下來,對波羅兄弟道:“察蘇倒是提醒了我!你們西方若是有慣用長矛寶劍,善于格鬥的騎士英雄,也給朕引薦引薦,朕也想一度騎士的風采!”

波羅兄弟本來因忽禿倫的話惶惶不安,此番忽必烈好言勸慰,他們才松了口氣,忙不疊地答應:“教皇一定願意滿足大汗的要求!”

忽必烈笑着走開了,大宴又繼續下去。正如往常一樣,喝酒的喝酒,祝賀的祝賀,嬉鬧成一團,并無禮數可言。忽必烈樂得看着群臣盡歡,也不加管束,元正朝賀大宴雖有個不愉快的小插曲,但都可以忽略了。

……

正月裏宴會慶典一直持續了七八日。期間,年輕的王子公主們聚在一起,戶外競技活動是少不了的,寬闊的城西草原有的是娛樂場地,摔跤、射箭、賽馬,還有向漢人學來的打馬球,捶丸,蹴鞠等,熱鬧雖熱鬧,只是看多了難免索然無味。

我玩累了,便坐在大帳前的一個小胡床上,看着諸人戲耍。碩德、月赤察兒、巴林等怯薛子弟,那木罕、忙哥剌,我的小弟弟忽哥赤,愛牙赤等,還有一些諸王都在興致勃勃的摔跤,忽禿倫也活躍在其中。小姑娘們就是脫脫真因、別速真、普顏忽都等,還有我的小妹妹完澤、囊家真、忽都魯堅迷失則在另一夥,文文靜靜地踢着毽子。

嗳,男女分開玩多沒意思,我想了想,腦袋裏靈光一現:不如大家一起撕名牌吧!

想到就去做,我從胡床上跳起身,跑了過去,脫脫真因是個機靈的,見我過來,拉着我就要一起踢毽子。

我擺擺手道:“有更好玩的!把小夥子們都叫過來!”

那邊摔跤也是弄得諸人人困力乏,男孩們又多被忽禿倫勝出,好沒面子,見我一招呼,也都颠颠過來了。大家都很配合,我也很高興,耐心地跟諸人講了規則——其實撕名牌跟摔跤還是有一點點相似之處。

鑒于大家初入門,我只給他們講了基礎版撕名牌的玩法。把小夥子小姑娘們分成紅藍兩組,每組五個人。筆墨不太方便尋到,我就用紅藍兩色綢帶替代名牌了。

Advertisement

小火者興沖沖地找來了彩色綢帶,幫着王子公主掖在背後的束腰上。紅藍兩隊隊員列成兩排對峙着。忽禿倫、別速真、巴林、那木罕,忽哥赤組成紅隊,脫脫真因、普顏忽都、月赤察兒、碩德、忙哥剌則在藍隊,我呢,一時不想摻和進去,索性當起了裁判在一旁觀戰。

一開始是一對一的挑戰,男孩子精力旺盛,那木罕晃悠悠地上前了一步,用目光掃視了敵隊諸位隊友,小姑娘們被他自動剔除了,他直接瞄準了月赤察兒,抛了個挑釁的小眼神:“來吧!”

月赤察兒也不甘示弱,大步跨了出來。

兩隊剩餘隊友自動後退了幾步,給二人讓出場地。這兩人是勢均力敵了。那木罕從小喜歡騎射摔跤,近身搏擊也是相當厲害,月赤察兒是怯薛官,武力值自不必言。這一場對決有的看了!

兩人微微躬身,把手垂在腰間兩側,擺出了摔跤的架勢,看來兩人已把撕名牌“本土化”了。我給了個信號,示意二人可以開始了。

兩人對峙着繞了兩圈,那木罕突然神色一凜,欺身上前,動作如閃電,手迅速摸向月赤察兒腰間。月赤察兒早有警覺,在那木罕的手觸到藍綢之前,已經閃身一躍,輕輕地躲開了去,反而竄至那木罕側面,瞬時反守為攻,向那木罕身後撲去。

那木罕沒料到一擊不中,此時反而落了下風,轉身已來不及,只得用手護住腰後紅綢,同時用腳向身後一掃。

月赤察兒抓住了那木罕的紅綢,還未及用力去扯,腳下就被他絆住,那木罕一用力,兩人居然同時摔倒在草地上。月赤察兒手攥着紅綢不松開,那木罕一時擺脫不開,只得仰躺在地上,把紅綢死死地壓在身下,同時伸手去拽月赤察兒的藍綢。

兩人一時陷入僵持的狀态,小姑娘小夥子們看着二人這幅架勢,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們。那木罕和月赤察兒滾在地上,也毫無形象可言。

月赤察兒的手被那木罕壓着,動彈不得,那木罕身下用着力,手卻怎麽也夠不到月赤察兒身上的綢帶,一時氣急,竟用頭撞向月赤察兒的肩膀。

哪能料想這貨如此求勝心切,肩膀挨了這麽一下氣,月赤察兒的身子軟了半邊,肩膀垮了下來,手上的勁兒也松了些,那木罕趁勢向前一探,猛地扯住月赤察兒的藍綢,哪知月赤察兒也索性躺在地上,那木罕一時不穩,就跌在他身上,身後也出現了空當,月赤察兒的手一直沒松開,見此良機,手一用力就把那木罕的紅綢扯了出來。

藍隊那邊歡呼起來,我也笑着拍手鼓掌,紅隊則一臉懊喪。那木罕憤憤地錘了月赤察兒一把,才垂頭喪氣爬起來,忽禿倫看自家落了下風,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那木罕一眼,那木罕還要回瞪,到底是輸了心虛,遂悶頭不理她。

月赤察兒也跳起身來,得意洋洋地把那木罕的紅綢甩在手裏,在場中耀武揚威地來回晃着,那木罕氣的要沖上去把他按倒,被碩德生生拽住,才不情不願地退到一旁。他哪想到還沒等過瘾,第一輪就出局了。

這裏忽禿倫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月赤察兒還滿臉得意地炫耀呢,冷不防看見站在身前的忽禿倫,臉色瞬間灰了下來,猛地往後跳了一步:他前不久才輸給忽禿倫,見識過這丫頭的厲害。

“怎麽?主動認輸了?”忽禿倫白了他一眼,揚眉冷笑道。

“……才不是。”月赤察兒眼神發虛,辯解道,而後飛速給左右的碩德和忙哥剌使了個眼神,二人立即心領神會,上前一步,而後三人齊齊撲向忽禿倫!

哪想到他們如此無賴,我一時愣住了,轉念一想:雖然打破了一對一的規則,但一對多的玩法也是有的,遂沒有上前阻止。

“好啊,一起來吧!”忽禿倫絲毫不懼,輕松一閃,就避開了首輪攻擊。三個小夥子立刻擺好了陣勢,随即互遞眼色,一個撲向忽禿倫的腰腿,一個從上面壓下來,另一個直接偷襲人家後背,小姑娘瞬間被圍住了。

豈有這樣欺負人的,紅隊的巴林和忽哥赤看不下去了,也都撲上去,趁機搶那三個無賴的腰帶。脫脫真因見紅隊來了外援,也趕緊上手去幫自己兄弟。別速真也不示弱,轉而去擋脫脫真因,最後連普顏忽都這個老實人都動手了……

局面一時亂成一團,八/九個人攪在一起,忽禿倫被圍在中間,一時間哪隊都無法占上風。那木罕被踢出局,無法幫忙,只能跳着腳幹着急。至于我這個裁判,已經被大家自動忽略了……

嗳,真是低估了這幫家夥的戰鬥力了,看大家鬧做一團,雖然全無秩序,但也當真熱鬧,惹得很多在一旁喝酒的宗王也都過來看熱鬧了。

“忽禿倫呢?”有人高聲喊着。

我笑着往人群中指了指:“被圍在中間了。”

“這算是什麽玩法?”也有人笑着搖頭。

……

那邊一時難解難分,我也不急,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看熱鬧,不多時,連真金、忽必烈都過來了。

“又是你想的鬼點子罷!”真金看着我,假意沉下了臉,“如此胡鬧,成何體統?”

這個哥哥自從當了兩個孩子的爹,越發穩重嚴肅了。

“小孩子們高興就好,正月裏熱熱鬧鬧才有意思,你就別管束他們了。”忽必烈笑呵呵的,倒不以為意,看了兩眼,沒說什麽,又轉而走開了。

仗着有老爹撐腰,我也膽子大了些,向真金無賴一笑:“本來就是一起玩的嘛!還講究什麽呢?”說罷,一溜煙跑了。

哪知跑得太快,又沒看清前方,跟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我連聲說着抱歉,卻被那人穩穩地扶好。擡頭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安童正站在我眼前。

他眼裏宛如蒙着一層薄霧,虛虛渺渺的,我看不清那薄霧後面真實的情緒。臉色也淡淡的,有種讓人觸摸不到的虛幻感。我怔怔望着他,雖然眼前人近在咫尺,于我來說卻像遠在天邊。

我收回目光,慢慢垂下了眼睛。鼻孔胸腔仿佛被泥漿灌注,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仿佛溺斃一般,一股莫名的絕望情緒在心頭蔓延開來。

安童靜靜地看了我半晌,默不作聲,而後伸出手,仔細理好我松亂的頭發。感覺到他的指尖擦過我的額頭,我渾身一顫,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哥哥。”我壓下鼻頭的酸澀,輕輕地喚了一聲。再擡起頭時,已換上一副明媚的笑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