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起哄

趁曲律的斤去牽馬的功夫,我跟在忽必烈身邊聽着消息,他一提到八剌,我不禁豎起了耳朵。

“八剌王子……不,已經是八剌汗了。當年他攜大汗旨意歸國,正值木八剌沙在位,便以回來效忠為名,留在察合臺汗國。木八剌沙為人軟弱,原屬察合臺汗國的河中地區多為海都所奪,那塊地皮關系着諸王的財富,是以諸王對木八剌沙漸生不滿。八剌和諸王早有交結,又同軍中打好了關系,待瞅準時機,便合諸王之力廢黜了木八剌沙,将其貶為馴虎師,登上了汗位。即位初期,還有反對的聲音,如今也算站穩腳跟了……”

畏兀兒部臨近察合臺汗國,對其局勢頗為關注,這些消息,忽必烈應是早已得知,此番又向馬木剌的斤詢問,也是想聽聽別人的說法。

然而,我乍一聽到此事,心中還是頗為震動,上次問忽必烈時,八剌那裏還沒有動靜,短短幾月,局勢翻天而變:八剌他到底是上位了。

忽必烈眼中帶着點了然的笑意,摸着胡子笑道:“這個小子!呵呵!倒是會經營。他現在可有動作?”

“八剌汗剛剛穩住了局勢,對外尚無動作,但若想長久立足,與海都一戰是免不了的。畢竟被人搶走的肥肉還是要奪回來,才好讓諸王擁戴。”馬木剌的斤見忽必烈心情正好,說話也從容了許多。

忽必烈聽了笑而不語,但明顯舒了一口氣,八剌本就是他安放在中亞的一顆棋子,他和海都纏鬥起來,才是忽必烈的目的。忽必烈需要的就是各汗國的支持,打服了海都,讓他不敢生事,忽必烈才好放手對付南宋。

只是八剌真的甘心為他所用嗎?我不免狐疑。這些忽必烈未必想不到,只不過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處地遙遠,大汗的手伸不過去,只能先扶持一個擁護自己的汗王,同時派那木罕鎮遏西北,再就是拉攏高昌畏兀兒部,萬一中亞亂起來,他們就是第一道防線。

忽必烈心事卸了些,問問畏兀兒部的情況,問問馬木剌的斤的家事,又問他兩個兒子有無婚娶。馬木剌的斤趁機說道:“不如大汗為犬子許門親事罷?”

忽必烈聞言一笑:“這是你這父親的應做的事,怎麽推給了朕?也罷,你我親如兄弟,曲律的斤便也算作我的兒子罷。呵呵,我還得幫你好好相看,省得到時埋怨朕!”

馬木剌的斤連連擺手:“臣下豈敢?大汗賜婚,是蒼天賜予的福氣,臣下感激不盡。”

忽必烈把這事應下了,卻沒有給出合适的人選,我在一旁聽着,心中一動,仰頭道:“父汗、馬木剌的斤叔叔,我認識的小姑娘很多,不如幫曲律的斤哥哥留心一二。我能看上的,品貌都錯不了!”

“瞎操心!”忽必烈虎着臉斥了我一句,“你一個小輩兒,過問這些做甚麽?”

我撇撇嘴,好不委屈,忍不住抱怨道:“曲律的斤也算是我的哥哥嘛!我又不是外人。”

馬木剌的斤連忙笑着相勸:“公主也是好意。我們父子感念在心。大汗莫怪公主。”他頓了頓,再開口時突然轉移了話題,“公主今年也十七了罷?”

我聽了倏地擡眼望他,他仍是滿面笑意,仿佛只是順口一問似的,我尋思了片刻,低下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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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哼了一聲:“過了年就十七了,卻沒有十七歲的樣子,可是鬧騰得很!主意也越來越正了,看來還得拘在身邊管束兩年。”

我聞言一怔,将這句話反複咀嚼好久,見忽必烈并沒有說笑的樣子,心裏一弛,忍不住抿着嘴角偷偷笑。馬木剌的斤雖悻悻然,卻仍笑着附和了一句:“公主是大哈屯嫡出,是大汗的心尖肉,大汗是舍不得她嫁人罷!”

忽必烈仍假意板着臉,不說什麽。我心情雖好,也不敢再多嘴多舌,只是擡眼随意看着遠處,順便繼續聽他們說話。不一會兒,忽聞一陣馬嘶,循聲一望,卻是曲律的斤騎着馬過來了。呦,還是一匹白馬!我笑了笑,心想:“這将是誰的白馬王子呢?”

“去罷,跟曲律的斤玩去罷!別讓他一個人寂寞了。”忽必烈揮揮手把我攆走了。

我心情正好,他說什麽都順耳,乖乖照做,拉過撒勒黑騎了上去,正要跑開的時候,卻又被忽必烈喝住:“騎小公馬可給我當心着點兒,省得摔斷了胳膊腿兒!”

這話讓我一時無語,卻也沒往心裏去,只是道了句“省得了”,便拍拍馬跑開了。

……

太陽越升越高,雪地反射出一片明光,晶瑩奪目。曲律的斤騎行在我身邊,不怎麽說話,臉上一直帶着笑,黑黑的眼睛看着很是親厚。我打量了他幾眼,心想這樣的小夥子應該是個靠譜的好丈夫罷,只是介紹給誰呢?

不如去人堆兒裏找找靈感,我心念一定,就道:“哥哥,忽哥赤他們都在那片林子裏打獵,咱們也過去看看?”

曲律的斤點點頭。我甩了甩馬鞭,打馬直奔樹林,他也随即跟了上來。

林子裏一片喧鬧,似有女孩子的聲音,我好奇地湊過去,卻見小妹妹完澤和囊家真站在雪地上,指着一只中箭的雪狐争執不休,想必是在搶獵物了。

“別吵了,一只狐貍而已,再去找找便是。”我剛把兩人拉開,完澤又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是我先看到的,我要拿狐皮做帽子,它身上的箭也是我的!”

“我也射中了一箭,憑什麽說就是你的?”囊家真也不肯讓步半分。

“好了好了,誰的箭更接近要害,就算誰的罷,另一個人跟我再去找,也許還有野狐呢。”我話音剛落,囊家真就嗖的撿起了野狐抱在懷裏,得意洋洋地看着小姐姐。完澤嘟着嘴,臉氣的要炸了。

“做姐姐的要大度,別置氣,跟我來。你若不高興,今天我打到什麽,都給你好不好?”我揉着她的臉勸道。

完澤卻不領情,哼了一聲:“我要自己去打,能找到毛色更純的!”說罷,翻身上馬,揚鞭而去,馬蹄如風,掀起一片雪沙。

“我們也去。”我有點擔心她,遂叫上曲律的斤,又把囊家真也一同帶上。

小孩子膽子更大,囊家真一溜煙就把我們落下了。我騎得是撒剌黑,還真不敢讓它跑太快,怕它一撒歡就收不住。曲律的斤則緊緊跟在身後,不時出聲提醒我們小心。

繁密的樹林在冬天只剩稀疏的枝桠,在風中搖搖作響,放眼一望,灰灰的枝杈雜錯縱橫,和地上白雪襯出一副詭秘圖景。白荒荒,黑黢黢,斑駁一片,卻看不到什麽鳥獸,偶爾飛掠過的,只是麻雀罷了。

林中有幾騎穿梭而來,看見我們就立定馬蹄,月赤察兒打馬上前,碩德和不忽木緊跟其後,先後向我和曲律的斤問候。那兩個小妹妹早就跑沒影了。

“嘿嘿,我說不見曲律的斤呢!原來是跟公主在一起,我們來的竟是不巧!”他笑得不壞好意,滿臉揶揄,不時地瞟兩眼曲律的斤。

小夥子是實誠人,又人生地不熟的,怎禁得住這番捉弄,當即紅着臉,磕磕巴巴地解釋道:“不是……是大汗叫我跟着公主的……”

“哦?是嗎?”碩德也拍馬上前,跟着起哄道,“我們兄弟本想尋你呢,哪知你卻躲起來了,難道是躲在大汗身邊,等着見公主?”

“我沒躲!我一直在大汗身邊,恰好公主過來,大汗便讓我們一起玩的!”

月赤察兒故作驚訝挑了挑眉:“這樣說來,是公主特地來找曲律的斤?我說剛才碰到完澤,她還抱怨姐姐不在身邊呢。”言罷,又笑望曲律的斤:“你小子倒有福氣!”

曲律的斤百口莫辯,辯不過,索性不說話了,臉上也不現惱怒,倒有幾分淡淡的歡喜。碩德捕捉住他這份神色,全然不見我臉色已經不好了,只是起哄,卻被不忽木攔住:“你歇歇罷。”

我卷起馬鞭,用辮梢指了指月赤察兒和碩德二人,冷冷道:“你們再管不住兩張臭嘴,小心我讓忽都臺和脫脫真因管教你們!大汗已答應為曲律的斤謀親事,你們少在人前胡說八道!”

曲律的斤那時不在場,哪裏知道這些,疑惑地望向我,月赤察兒見狀,只是以為我在扯謊,又笑嘻嘻道:“可是真的?我倒要問問曲律的斤!”

他的臉剛轉過去,我已甩起鞭子輕輕抽在他手臂上:“他還不知道!你少扯這些閑話,我也沒閑心诓你!若不信,你自去問畏兀兒亦都護便是!”

這麽說着,曲律的斤臉上的喜色淡了些。月赤察兒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摸摸鼻子。大家一時都有些不自在。我索性順水推舟:“我把曲律哥哥帶來了,你們可不要抛下兄弟,都一起去打獵罷,我去看看完澤和囊家真。”

也只有不忽木通情達理,見諸人無動作,驅馬上前,拍拍曲律的斤肩膀:“好兄弟,走罷!”又目視我,叫我放心。我這才笑了笑:“這樣才好!曲律哥哥跟男孩們還不熟悉,你們要幫他介紹才是。忽哥赤他們在哪裏?你們不妨去找他。”

我也不跟他們多話,拍拍撒勒黑,想去找找妹妹們。小夥子們也沒有走遠,只是在我身後說着玩笑,慢慢地熟悉起來。我稍稍放心,加快了馬蹄,不經意一瞥,前方有一片銀白急速掠過。心裏大喜,遂快馬跟上。

那是雪狐,應該沒錯!我一邊緊跟目标,一邊摸索出弓箭。

撒剌黑與我心意相通,不用我指點,就直奔獵物而去。

那物靈活敏捷,在樹林裏飛速蹿跑,幾乎和白雪融為一體,我又不敢騎得太快,生怕馬失前蹄。

一步不停地追着,目标漸漸近了,拈弓、搭箭。

我已全身貫注,哪知雪地上冷不防竄出一只紫貂,撒勒黑被小獸一吓,驚怒交加,長嘶着揚起了前蹄,而我的雙手握着弓箭,缰繩在空中懸蕩!

腦袋裏一片空白,我甚至來不及恐懼,在身體被甩下去之前,本能地從馬镫上撤出腳。

“砰!”落地的一剎那,我借力在雪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緩釋了那股沖擊,好在雪沒凍硬,尚且松軟。饒是如此,仰躺在雪地上時,我仍半天回不過神來,也不知道胳膊腿兒是否還在。這個阿爸,真是不說好話!疼痛襲來之前,我想到的卻是這個。

“公主!”有人急聲叫喚我,旋即策馬疾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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