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智救鄰裏得贊揚
當了幾十年的丫頭,關關已經養成天未亮便起床的習慣。
梳洗後走出房間,她意外發現方家三兄妹已經起床了,一個挑水、一個砍柴、一個進了廚房,都是勤奮青年!
發現關關,雲豐笑道:“關關早。”
“雲豐早。”
“不喊二哥?”他抹去額頭汗水,向她走近。
她聳聳肩,抹去胳臂上的雞皮疙瘩。“你別鬧我了。”
說完,她笑他也笑,他們之間并沒有特意建立感情,但才多久時間,他們就像認識幾十年的老朋友,緣分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你要不要進廚房,幫幫蕥兒的忙?”他提議。
事實上是雲豐為她的手藝着迷,昨兒個舌頭沒吞進去,今兒個想再吞一遍。
“有什麽問題?”
“會……為難嗎?”他問得客氣,哪個女子喜歡滿身沾染油煙味兒。
“為難?不過是做飯,如果你讓我去打妖怪,我才會為難的跟你說謝謝再聯絡。”
捋起衣袖,關關往廚房方向走去,可是沒走幾步,雲青便出聲喊住她。
“關關,今兒個得上衙門。”
“知道,可我沒男裝。”一個小女子在衙門裏進進出出,不方便吧。
“我去向隔壁張大嬸借一套,他們家狗子身量和你差不多。”雲豐馬上說。
“謝啦。”她學男子拱了拱手,便走進廚房。
昨兒個她把祭拜的豬肉腌了,不過肉已經燙熟,只怕腌的效果不好,但就試試吧,打一個蛋、切一盤肉,再加兩道青菜和地瓜稀飯,美好的一天就此展開。
走進廚房,蕥兒看見她,嘴角立刻往下掰,冷言冷語地說道:“你進來做什麽?”
“雲豐讓我進來幫忙的。”關關假裝沒看見她的怒氣,旋身,打開鍋蓋,裏頭的米湯已經開始冒煙,她快手快腳找來幾條地瓜,去皮切絲,往裏頭一丢并拌兩下。
“叫得那麽親熱做什麽?還有他是我二哥,不是你二哥。”
“知道、知道,可就算我喊得再親熱,他還是你二哥啊,又不會變成我二哥,真不曉得你在擔心什麽?”
“我哪有擔心?”她怒問。
“沒擔心,就別豎起刺毛,會紮人的。”
“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想到我家當狐貍精。”
嘆氣、搖頭,她實在做不來和小丫頭拌嘴這種蠢事情,那會讓她分外看不起自己。
但不反駁個幾句,萬一蕥兒以為她是池爛泥,愛怎麽掘、怎麽挖全憑本心,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于是她說:“多謝誇獎,可我娘教過我,做人得謙虛,與其長得漂亮,不如說話漂亮;行事漂亮,更不如活得漂亮。處處都漂亮了,才是真漂亮!”言下之意是,眼前這位離漂亮……實在遠得很。
見關關不驚不怒,自己像一拳打上棉花似地,蕥兒揚起音調,氣道:“你當真以為我在誇獎你漂亮?不,我在說你是狐貍精。”
“狐貍精?更好!精明、美麗又有法力,唉……你這樣誇我,我能不提心吊膽嗎?就怕你誇得不夠多、不夠好、不夠詳細……”
女人戰争,Parti,關關勝出!
蕥兒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一把怒火越燒越旺,偏關關像無事人似地,切完地瓜再切菜,她剛進廚房時,發現後院有一畦小菜園,裏頭種了些蔥蒜,大約是前屋主留下來的,于是她走出廚房去拔蔥。
她一離開,蕥兒松了口大氣,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關關讨厭,總感覺她一出現自己就沒有地方可站。
昨兒個她見大哥、二哥吃得津津有味,心裏不服氣,輾轉一整夜,決定早餐好好亮亮手藝,沒想到讨厭鬼又來,而且好端端的一鍋粥,幹麽把地瓜丢下去,這能吃嗎?
可她才放松沒多久,關關又進門,手裏握着一把蔥。
氣極了,蕥兒擋在廚房門口,指着她怒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山容不下二虎。”
蕥兒的聲音很大、很脆也很響,怕是圍牆外的人都聽到了,正在挑水、砍柴的兩兄弟自然聽見了,兩人放下手邊工作走到廚房邊,想訓斥妹妹一頓,沒想到,話還沒出口呢,就聽見關關接話說:“沒錯,一山難容二虎,除非是一公一母。”
這個回話讓他們一個沒忍住,噗地大笑出聲。
蕥兒一張臉漲得通紅,指着她問:“所以你是公的喽。”
“目前還不是。”關關搖頭,搖得很痞、很欠揍。
“那就請你出去,我不喜歡做菜時,有人在旁邊礙手礙腳。”
關關聳聳肩,二話不說幹脆道:“行,交給你。”
順手把蔥遞出去,半分不留戀地走了出來,誰沒事會去留戀一個廚房?何況又沒有中央空調、德國廚具外加幾萬塊的食物料理機。
兩兄弟跟在關關身後,雲青說道:“你別同蕥兒置氣,她……”
“知道,小屁孩嘛,同她生氣是浪費體力。何況我又不是金、不是銀,怎麽可能讓人人都喜歡我。”
兩句痞話,讓雲青放松心情,他很高興關關不是小眼睛、小鼻子的小心眼女人。
“你不是金、不是銀,但我很喜歡你。”
雲豐接話,“我也喜歡。”
關關回頭觑他們一眼,道:“你們喜歡的是我做菜的手藝吧?”
雲豐哈哈大笑,“你說話還真實誠。”
關關誇張地嘆口氣:“可不是嗎?有時候我真痛恨自己的忠厚老實。”
聽見這話,兩兄弟又樂得呵呵大笑,笑聲傳進廚房裏,嘔得蕥兒直跺腳,早知道就讓她待在廚房,自己去同哥哥們說笑了。
脾氣一來,她狠狠抓一把鹽往菜裏丢,不多久後的餐桌上,關關挑了個時機回敬她昨晚的刻薄。
她說:“你把家裏十天的鹽全給用掉,接下來,我們要吃什麽?”蕥兒被講得面紅耳赤,接不下話,關關才呵呵一笑,接道:“還不簡單,沒了鹽和糖,就吃醬呗。”
這是後話。
趁着蕥兒做菜,雲豐、雲青陪關關到隔壁張大嬸家借衣服。
出門不久就發現昨兒個死了爺爺的李家外頭圍上一大圈人,而張大嬸也在那個圈圈內。
三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走過去。
那裏有個粗壯男子正拉着瘦巴巴的李二叔吵架,雲青拍拍張大嬸的肩,問了幾句,想知道這是什麽情形。
張大嬸說:“來鬧的是李家的長子和三子,李二叔排行老二,他們還沒有分家,但兩家人早早搬出去各過各的日子,撂開手把李奶奶和李爺爺丢給李二叔照顧,好幾年才舍得出現一次。”
“既然如此,他們還來做什麽?”
“是李二叔派兒子去報喪的吧,這不,還沒進屋見親爹最後一面呢,就吵吵嚷嚷着要分家,他們這是搶田、搶房子來了,可憐啊,李爺爺屍骨未寒呢。”
旁邊有人聽見張大嬸說話,便插口言道:“當初李家長子出門的時候,李奶奶把自己的私房全給了他,聽說開了間米鋪,生意不錯。三子出門時,家裏沒有多餘的錢,可是都給了老大本金做生意,總不能讓小兒子兩手空空出去,李爺爺只好賣掉一塊田湊足銀子,讓老三在城裏開了間布莊,聽說也賺不少,真是的,兩個人賺那麽多錢,幹麽還心心念念這間老宅子和那幾畝薄田。”
關關看向三人,李家老大、老三有點像,矮矮的、胖胖的,那肚子都能榨出幾斤油了,反觀李二叔竹竿子似的一個人,這些日子約莫是為着照顧昏迷不醒的李爺爺,臉上更見樵悴。
關關看不下去,扯了扯雲青的衣袖問道:“你出手還是我出手?”
“你先請。”他想聽聽她要說些什麽。
“不要吧,大哥……”雲豐開口阻止。
要是鬧得兇了,他怕關關的名聲不好聽,她比蕥兒大一歲,也該論親說媒,要是傳出潑辣名聲,往後讓她往哪裏去找好男人。
“放心。”他拍拍雲豐的肩,排開人群,把關關帶到李二叔身邊。
關關看了看李家長子、三子一眼,揚眉一笑,柔聲說道:“李大叔、李三叔今兒個是來談分家産的嗎?”
李家長子、三子觑她一眼心想,哪裏來的丫頭片子,難不成還想幫他們分家?
本想罵個幾聲的,可是他們見關關是個美麗女人,加上臉上笑盈盈的,無半點殺傷力,便哼了聲道:“不行嗎?”
方才一堆鄰居指指點點的,聲音不大,可誰聽不出來是在暗罵他們?胸口早就憋了氣,這些人怎就這麽閑?看戲啊?沒別的事好做嗎?
“誰說不行?樹大分枝、兒大分家,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何況李爺爺、李奶奶都過世了,三位叔叔本來就該平分家産的。”
此話一出,旁的人立刻噤聲,有人瞠目結舌,有人蹙眉,不相信這個漂亮丫頭怎能說出這等沒良心的話?她不知道李家老二為照顧爹娘,日夜辛勤勞作、給爹娘看病尋醫,不知道夫婦倆省吃儉用,只想省一口肉給爹娘,可這些事兒,李家老大、老三都沒做過,人一死,反倒急急忙忙趕回來分家産。
聽關關站在自己這邊,兩張板着的臉瞬間揚起笑容。“總算有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就不信,這世道沒了天理。”
“沒錯,就是這話兒——天理,當初兩位叔叔雖然搬出老家,可還沒有正式分家吧。”關關附和。
“是,沒分家。”
“既然如此,兩位叔叔當然有權利分這間宅子。”
“還有祖先留下來的二十幾畝地。”李家老三搶着提醒。
“有道理。可當初李大叔、李三叔出去做生意,用的本金是李奶奶的嫁妝和李爺爺賣一塊地得來的吧,所以那兩間鋪子,也該列在分家的財産裏頭,哦哦哦,還不只哦,還有李大叔、李三叔靠鋪子賺錢,買下的宅子、馬車以及錢莊裏存的銀子……等等,都得列進去,然後平分成三份,這樣才公平,對吧。”
随着關關的話漸漸出口,李家老大、老三的表情硬了,滿臉的笑容換上怒火。
情勢瞬間逆轉,左鄰右舍這才吐了怨氣,連聲道:“有道理!”
“就該這麽辦!”鄰居紛紛附和關關的話。
李老大怒喝一聲道:“這是哪門子的歪道理,我們的生意是我們用心血去換來的,是老二自己不長進、不努力,才會落魄成這副景況,怨誰怪誰?憑什麽要我們把自己拚搏多年得來的財産交出去。”
“這些年,我們在外頭辛苦工作,流血流汗才掙下家業,他啥事都沒幹,憑什麽分我們的血汗錢?”李家老三說。
“當初爹娘也說要給他一筆銀錢去做生意的,是他沒出息、沒能耐,不敢出去闖,現在卻要來分我們的辛苦錢,沒門兒。”李家老大接話。
“話可不能這麽講,你們掙的銀子,拿來買房子、買車子,養老婆孩子再養出一顆大肚子,可李二叔面朝地、背朝天,賺回來的每分銀子,全拿來孝敬父母親。
“這家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分工合作,你們負責累積財富,李二叔負責孝敬爹娘,如今爹娘去世,自然得将累積的財産分配清楚,何況,這分家不是你們提出來的嗎?又不是李二叔強要的。”
關關說完,滿眼得意地觑了雲青一眼,衆人齊聲喝采。
雲青笑着,這丫頭聰慧太過,幾句話就翻轉局面,這下子該有人害怕了。
他排開人群、站到關關身邊,拱手對衆人說:“各位鄉親,稍安勿躁,我已請李家弟弟去衙門裏傳捕快過來,大夥兒再幫個忙,圍住李家老大和老三,別讓他們趁機跑回去,把銀錢財産給藏起來。
“明兒個巳時,待本官調查清楚李家三房的財産總和之後,便出頭為李家主持分家事宜,屆時歡迎各位鄉親到衙門來聽判。”
李家老大緊張,額頭冒出點點汗水,他和老三已經收買族長,在主持分家時替他們說話,把祖産一分為三,但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本官”?不會是……唬人的吧?
“你是誰?憑什麽替咱們主持分家?”
關關笑容可掏指着雲青說道:“小女子向各位鄉親介紹,這位是本縣新任的縣太爺——方雲青,方大人。
“方大人是地方父母官,倡導風化、撫字黎氓、審查冤屈、躬親獄訟本是職責所在,李大叔,您說說,方大人有沒有權利為你們主持分家?”
關關話出口,衆人紛紛驚叫起來:“縣老爺竟然和我們住在一條巷子?怎麽可能!”
雲青很低調,搬進巷子十幾天,從未對人說道自己的身分。
李老三比李老大沉穩,他板起老臉,打量眼前的青衣漢子,長相不差,的确有幾分氣度,但穿着打扮還不如自己,怎麽可能是縣太爺?他不信!
“要說謊也打打草稿,縣太爺哪會住在這破巷子!”他輕嗤一聲。
這話,一竿子打了所有人,大夥兒七嘴八舌、喧鬧起來,只見關關不疾不徐說道:“不能怪李三叔孤陋寡聞,你肯定沒見過愛民好官,沒看過不貪污、不收賄賂、不往百姓身上榨油的賢官,便認定所有的官和李三叔自己相同,都是一副腦滿腸肥、營養過剩的模樣,真的不能怪李三叔,都說物以類聚、什麽鍋配什麽蓋了,見識淺薄自然是有的。”
她笑臉迎人,一句句不能怪,卻羞得李三叔想挖洞。
李家老大和老三,眼見今兒個讨不了好,灰頭土臉的轉身想逃,卻被眼尖的鄉親給團團圍住。
雲青走到兩人跟前笑道:“李家大爺、三爺,不是質疑本官的身分嗎?再待一會兒,捕快自會領着你們去衙門坐坐,屆時你們便明白,本官是真大人還是假大人。”
雲青話才說完,捕快已到,李大叔、李三叔在衆人的目光下,被押着前往府衙,關關因為方才的仗義直言成了女英雄,和雲青、雲豐被鄰居們簇擁誇贊着。
心情真是幸福啊!不過幾句話的工夫,根本稱不得官司,但她卻重溫了一回前世打贏官司的光榮成就。
之後雲青和關關并肩前往張大嬸家借衣服,這回他再忍不住了,大掌往她頭頂一拍。
關關來不及躲,只能吊着眼,瞄那只不知道為啥落在自個兒頭頂上的大手,開口問:“請教這是……”
“是懷疑。”
“懷疑什麽?”
“你一個女子,還是個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小奴婢,為何會有這般的膽量與見識,幾句話便震懾了見多識廣的李家老大、老三?”
他們可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奸商,剛才十幾個鄰居團團圍在李家大門,雖為李老二叫屈,卻怎麽都辯不過他們的理兒,只能急得跳腳、一籌莫展,而她幾句附和,竟就将局面給翻轉過來。
雲青又道:“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身為宋家小奴,我不認為你有這個機會。”
呵呵……她幹笑兩聲。
他沒說錯,十五歲的邵翠芳沒有,但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邵關關有,活過幾十年的老太君也有,兩世相加,她懂得的東西多得令人無法想象。
可惜了,這秘密不能敲鑼打鼓四處去顯擺,只能在自個兒心底深埋,沒人可以分享的得意,少了那麽幾分樂趣。
關關低頭,再揚眉時,她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見過早慧天才?你有沒有聽過天賦異秉?天生我才必不同,環境不同,自然造就出性情、腦力、膽識相異之人,沒道理別人家丫頭辦不到的事,我必辦不到吧?”
她笑得眉彎眼別、笑得自信滿滿、笑得讓他做不出反駁,只能承認,她是天生英才。
掌心又施上幾分力氣,她的腦袋感應到了,想動手拔下來,可他不允,關關鼓起腮幫子,“我可以将方大人此舉,解釋為嫉妒小女子的腦子清晰嗎?”
“本官比較傾向于——想擠出你腦子裏,還有多少異于常人的東西。”
他笑了,又是笑得令人別不開視線,關關忍不住看他、再看他,腦子裏響起老媽的歌聲: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春天,浪漫的季節,醉人的詩篇……
說實話,他的掌心暖暖的,在頭頂上,不感覺到壓力,只覺得……溫馨。
究豆馬得!她說了溫馨?
啊……瘋了、傻了、呆了,又不是拍偶像劇,溫馨個鬼啊,她離開宋家是為着争取自由,可不是為了當灰姑娘。嫁給王子就真的好嗎?笨!灰姑娘沒有演續集,再演下去就會看見灰姑娘被王後修理、被王子劈腿、被小妾踢出門去。
理智回籠,她用上力氣,硬把那股溫馨從自己的頭頂拔開。
這回雲青沒有堅持,收回自己的手,但看着她的目光更增熱烈。
能把她留在身邊,是真福氣,不光因為她的見解,不光因為她閃閃發光的表現,而是因為……她是有福之人,所有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會沾上很多、很多福分。
“異于常人?你當我是何方妖魔?”她被他的目光燒灼,猛地退開兩步,直到空氣裏的浪漫因子消除,紅色警戒恢複正常狀态。
他沒有強行逼近,只是笑得又甜又膩,還上下不停打量關關。“天底下有這麽美麗的妖魔嗎?”
關關聽了,用力點兩下頭,憋出一臉欠扁表情,深深嘆氣道:“也是啊,如果美麗可以當飯吃,那我的美可以讓幾百萬人給吃撐了。”
大笑!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丫頭?
多有趣的女人、多有趣的關關!關關難過、關關過,日後他再不害怕險阻難關,因為,他有關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