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6)

主,它是中國流動速度最快的沙漠。好在我們進入時,正逢美麗的秋天,因此舉目所見,都是金色的——金色的沙子、金色的沙漠植被,連陽光照到人臉上,都是金燦燦的。

阿拉善右旗是我們最後經過的一個城市,它就在騰格裏沙漠邊緣,光是在邊緣就能感受到烈日的熾熱,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烤熟。這個自治旗其實和江南小鎮差不多,只不過多數植物都是金黃色,牲口也都以高大健壯為主,很少看見雞鴨。

當我們趕到內蒙古的阿拉善右旗時,卻意外地被告知那支新組成的石油勘探隊提前一天出發了。原來勘探隊嫌我們是新手,他們雖然是新隊,但都曾在塔克拉瑪幹沙漠做過勘探,心高氣傲的他們不希望被人拖後腿。

我很理解這種感覺,畢竟到沙漠裏做石油勘探不是開玩笑的,誰願意帶菜鳥溜達,弄不好還要全軍覆沒。礙于趙帥他爸的關系,勘探隊沒将事情做絕,因此留了一個人帶我們進沙漠。

這個人是個老手,中年人,來自北京,叫胡安,人們都叫他安叔。安叔本來是勘探隊的向導,可勘探隊裏多是熱血青年,又都經驗豐富,所以他們都嫌安叔不合群,于是找了個借口,一石二鳥,把他扔給我們。安叔覺得被侮辱了,于是把氣撒到我們身上,一見面就數落我們多不專業,甚至不許我們嘻嘻哈哈。

我們站在一座水泥平房前,頂着烈日,站在灼熱的沙地上,無辜地聽訓。安叔字正腔圓,路過的當地牧民好奇地在遠處觀望,全在看戲。熱風不時地吹起,雖然不大,但經過我們時,都覺得被人打了一巴掌,嫩嫩的小臉蛋又疼又辣。

我不愉快地跟木清香發牢騷,沒想她到竟向着外人,說道:“胡安說得沒錯,你為什麽不承認?”

我兩眼翻白,懶得再說,随便安叔怎麽說都不還口。趙帥和小堂妹就沒那麽好說話了,安叔說一句,他們還嘴十句,氣得安叔差點兒不願意帶我們進沙漠了。安叔惟獨誇獎了木清香,說她全身長衣長褲,腳穿防水防沙的沙漠靴,比我們穿運動鞋專業多了。安叔終于将心中的怒火釋放,對我們就不那麽嚴苛了,還教我們掌握基本知識。

進入騰格裏沙漠最好在夏秋兩季,冬春兩季多沙暴,容易迷途并危及生命,因此我們來得很對時候。安叔還說,萬一我們時運不濟,在沙漠中遇見沙暴,千萬不要躲到沙丘的背風坡躲避,否則有被窒息或被沙暴埋葬的危險。正确的做法是把駱駝牽到迎風坡,然後躲在駱駝的身後。

沙漠中晝夜溫差很大,白天的陽光會把人烤得皮膚紅腫,夜晚的寒冷則猶如冬季。所以夏季和冬季的服裝都要準備。此外防曬油塗在身上後,會粘上沙子,使皮膚很難受,不如穿上淺色長衣,以抗拒紫外線,臉部可适當使用防曬油。

對于怎麽進入沙漠,安叔說起這事就冒火,他說本來可以坐車,但車被另一支老勘探隊調用了。在秋季,阿拉善右旗的駱駝都在野生放養着,安叔辛辛苦要到五只,卻也被那支新組成的勘探隊搶用了。今天等我們時,安叔好不容易又跟當地牧民借了兩只駱駝,用來馱行李,所以我們就不能騎駱駝了。

那兩只駱駝就系在水泥平房邊,它們正懶洋洋地站着,憨态可掬。我興奮地走過去,安叔還在哪裏羅嗦個沒完,甚至沒發現我走開了。這兩只駱駝是雙峰駝,那兩個駝峰就像山峰般聳立着,顯得很結實。我望着駱駝,心想你們明天就要挨累了,今天多吃點草,多喝點水吧。

“噗——”我剛與面前的駱駝對視一眼,它一扭頭,毫不客氣地高高在上,噴了我一臉白沫。安叔發現了狀況,急忙叫我走開,別靠近駱駝的頭部和尾部,那是非常危險的行為。看安叔那架勢,我不被駱駝吓壞,也被他搞怕了。

這一晚,我們和安叔一起住,以便形成默契,讓每一個人都融入隊伍中。水泥平房裏亮着電燈,屋外的沙地上,牧民在那兒燒着篝火。到了晚上,真他娘的冷,我們都沒有出門。但平房裏沒有廁所,要方便只能跑到外面,每次一出去就牙齒打顫。沙漠邊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這是城市裏絕對見不到的美景,有時還能看到星星在發抖。

安叔其實人很實在,到了晚上,竟跟我們賠罪,說白天他太激動了,因為被那支先走一步的勘探隊氣瘋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沒有計較,還跟着安叔一起整理明天的裝備。可是,我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裝備,卻被這些東西吓了一跳。

裝備裏竟有三把土制獵槍,槍頭還有刀刺,就跟去打仗似的。安叔聽了我的疑問,他就解釋那是從一個獵人手裏借來的,明天那個獵人也會同行。沙漠裏并不安全,經常有沙狼出沒,遇到一、兩只算你走運,但如果是一群沙狼,手中沒槍就等着當沙狼的盤中餐吧。

我以前聽說大漠裏有狼,本以為那只是傳說故事,沒想到這回會碰到。現在又有一個獵人要加入,這讓我們四人都有點不放心。一開始,聽到勘探隊先走了,我們都很高興。因為要找月泉古城,總跟着勘探隊不是辦法,萬一他們要走東,我們要走西,那怎麽辦?其實,我們早就想好了借口,因為我們不是勘探隊,而是以考察沙漠環境的名義而來,随便編一編就能糊弄過去。

都說搞學問的容易被忽悠,但獵人就不同了,他常年在此走動,還能不了解我們的那點兒花花腸子嗎。我正感到擔心,安叔就叫我們明天要禮貌一點兒,因為那個獵人脾氣不好,動不動就喜歡開槍吓人,還曾誤傷過其他牧民。聽了這話,趙帥就沖我搖頭,意思說碰到了個麻煩的角色。

小堂妹卻不怕,反而說:“怕什麽,這裏有三把槍,他能同時拿三把?他開槍我們就不會開嗎?”

我擔心道:“安叔,那獵人好不好說話,萬一我們想去另一個方向,他不讓怎麽辦?我們是考察環境的,可能路線和勘探隊不一樣,走得比較随性。”

安叔卻笑說:“你們應該知足啊,沙漠裏的狼群很多,不少牧民都出過事,那人跟着我們,等于是我們的保镖啊。以前牧民都把沙狼稱作大漠蒼狼,和蒙古大帝的地位一樣,它們不好惹的。”

自從我贏了山東茗戰,要在冬天參加南北茗戰,趙帥就以為我無所不能。聽了安叔的話,趙帥的牛皮就吹大了:“怕什麽,有我們的小路在這兒,大漠蒼狼算個屁,到時候将它們全都大卸八塊,當下酒菜。”

我見狀連忙叫趙帥打住,安叔搖頭嘆息,還說明天切莫拿沙狼的事情跟獵人開玩笑。因為,很多年前,獵人的兒子被大漠野狼叼去,因此他才做了獵人,專門獵殺沙狼。可惜後來有了政策,沙狼成了保護動物,獵人就不能再随意殺戮了。就因為這事,獵人和牧民起了争執,他就拿槍去吓唬人。

就在我們讨論大漠蒼狼的可怕時,水泥平房外卻蹦出一聲彈鳴,一道彩光從騰格裏沙漠飛升到了璀璨的星空上。我們全都驚奇地走到屋外,就連一直沉默的木清香也跟了出來。其他牧民也驚訝地仰頭,望着頂上的天空,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卷四《月泉九眼》04.賽爾裏奧爾斯

在篝火邊的牧民望着天空,七嘴八舌地議論,但說的都是方言,我們都聽不明白。安叔擡頭看了很久,我問他怎麽了,他卻半天沒有反應。趙帥還以為誰在放煙火,直誇牧民懂得享受生活,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造謠邊遠地區的人民生活艱苦。惟獨小堂妹看得出來,那是求救的信號彈,估計那支先行的勘探隊出事了。

安叔竟有些幸災樂禍:“誰讓他們丢下我,去過幾次塔克拉瑪幹沙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夜空綴滿繁星,沙漠裏不像刮起了沙暴,見此情景,我就擔心地問:“難道他們遇到沙狼了?你怎麽肯定是那支勘探隊出事了,不是說有兩支勘探隊嗎?”

安叔不大肯定:“這幾天就只有兩支隊伍進去,老隊把車借走,是要去省城,不是進沙漠。新隊騎駱駝,應該走不了多遠,你看那信號彈就在沙漠邊緣上嘛。”

趙帥也說:“你怎麽那麽笨,如果開車進去,碰到狼還能開車跑,騎駱駝怎麽跑?用腿跑的話,人跑得過狼嗎?看來有獵人在身邊,還真有安全感。”

木清香剛才沒看天上,反倒一直望着遠處的沙漠,不知道在想什麽。沒多久,就有駐紮的武警進去救人,他們有槍有炮,就算狼群來了也不怕。我們不能跟去看熱鬧,當武警消失在夜色後,大家就哆嗦着又回到水泥平房裏。安叔一直強調他的作用,幾乎将自己擡升到神的高度,沒有他,誰也別想走進騰格裏沙漠深處。

出發前,安叔給我們準備了一大批清水,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奇怪的褐色茶水。我已經見過不少千奇百怪的茶了,于是就好奇地問那是什麽茶水,該不是給駱駝喝的吧。安叔搖頭說不是,賽爾裏奧爾斯可是給人喝的,一口頂地上清水十口,還能治療各種沙漠裏的不适感。

我總覺得那名字很拗口,于是就問這種怪茶有沒有簡單點的稱呼,別搞得那麽方言化。聽了安叔的介紹,我才知道賽爾裏奧爾斯就是小花羅布麻茶。這種植物生長多在羅布泊東邊、南邊的疏勒河、孔雀河流域、以及敦煌一帶,這邊的蒙古族習慣稱它為“賽爾裏奧爾斯”。老牧民最喜歡帶這種茶在身邊,進入沙漠更是必不可少,一來是這種茶真的能解渴,二是這種茶的生長條件很惡劣,意在說人就算迷失在沙漠裏,也能生存下來。

聽到這裏,我就想起殘經有一篇專門介紹過邊遠地區的茶葉。其中,有一種叫野麻茶,是古老牧民的随身物。這種茶還能入藥,華佗還用來治療過暈眩症,這在《三國志·華佗列傳》裏有過描述。想來殘經上描述的野麻茶,應該就是安叔口中的賽爾裏奧爾斯。我嘗了一口,茶水清新香爽,不像其他茶水,有時越喝越渴。

到了淩晨,我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因為水泥屋裏太冷了,穿着秋天的衣服都沒用。明天就真的要進入沙漠了,雖然有獵人同行,但我還是不太放心。月泉古城就在沙漠腹地,但這些年都沒人找到,或者找到了就死了。恐怕沙漠裏出了沙狼,還有其他未知的危險,這段時間的遭遇讓我大開眼界,一切都不能用現有的知識來推斷。

盡管确定月泉古城就在騰格裏沙漠中,但誰偶不知道具體位置,因此這一趟還得靠運氣。如果找到了,那就算我們命好;實在找不到的話,那也不能強求,畢竟不能在沙漠裏待太久,補給會跟不上。根據前段時間得來的信息,月泉古城在靠近甘肅那一帶的沙漠裏,不知道是否準确。

騰格裏沙漠東西寬 180公裏,南北長240公裏,我們此次打算橫穿沙漠,從甘肅那邊出來。要橫穿沙漠,最多二十幾天,最快三、四天就能完成,這跟個人的路線有關。越往甘肅那邊走,沙丘的流動速度就越快,很不好走。月泉古城在全國流動最快的沙漠裏,是否屹立在沙海之上,這只能等我們找到了才清楚。

第二天早上,那群武警還沒回來,安叔叫我們別擔心,這種事情偶爾發生,武警們都能成功救人回來,估計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吃了早飯,做好準備,我們就要出發了,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個獵人。安叔急了,就去獵人家裏找人,好不容易才把這位獵人催來。

經安叔介紹,獵人名叫陳葉鵬,他跟安叔一樣的年紀,因此我們都叫他陳叔。陳叔臉上有道傷疤,據說是捕殺沙狼時被抓傷的,他身上除了一把短土槍,還有幾把彎刀匕首。大熱天的,陳叔穿的衣服厚得跟棉襖一樣,聽安叔說,那件衣服可是狼皮所制。我心說陳叔果然有兩下子,滿臉殺氣的他跟着我們,沙狼肯定會避而遠之。在簡單地介紹後,陳叔眼睛緊盯着我,似乎在懷疑我們進沙漠的目的。因為以前來考察沙漠環境的人,很少一來就嚷着橫穿沙漠的,這種走馬觀花的速度能考察出什麽來。幸好我們都很年輕,所以安叔就說年輕人嘛,都有急功近利,等吃了苦頭,下回就會悠着點兒了。

這一天,晴空萬裏,烈日曬得人都不敢擡頭。沙漠邊緣有幾座小石山,及零星的土屋。在沙漠深處,還有一戶人家,但我們的路線不同,走的幾乎都是無人區。為什麽這麽走,道理很簡單,要是都有人住了,月泉古城早上報紙了,因此我們都往最艱苦的地方跑。

在路線裏,我們走的地方沒有湖水,算是罕有人至的區域。在騰格裏有月亮湖、太陽湖、天鵝湖等。據說,這片沙漠的天鵝湖邊布滿沙棗樹,還有一公裏長百米寬的黑泥區,每年的3月底至4月初,湖面有栖息游玩的天鵝。可惜我們來時已是秋天,天鵝早就飛走了,連根毛都沒留下。

雖然我們走的是無人區,條件艱苦,但安叔說那片區域很好認路,只不過出了問題的話,會進退兩難。我們走過了沙漠邊緣的黑石矮山,眼前就出現了一條古河道,但因為沙丘流動很快,所以不是天天能看見那條古河道。順着古河道走,如果運氣好,還會看到幾處古跡。誰也不清楚那些古跡廢墟是哪個朝代的,總之很久以前就有了。

近代,有考古學家想去研究那些古跡,可是沙丘移動太快,古跡被深埋在黃沙之下,很少露面。好不容易,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骸,但卻非常的失望。根據屍骸的衣服判斷,那人是晚清小兵。晚清不像唐宋元明,它已經沒什麽研究價值了,能研究的東西都在京城,再加上考古學家總不到那些古跡,所以就放棄了。

安叔說,老一輩的牧民流傳,在列強入侵時,曾有一批清兵進入沙漠,他們走的路線和我們一樣,都是十分危險的區域。我聽了就暗暗激動,那批清兵很可能就是茶王陽赤山那批人,想來月泉古城裏肯定有數不盡的珍貴茶葉。當然,我沒敢表現出來,但除了木清香,趙帥和小堂妹卻有點興奮過頭了。

我們走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終于踩在了黃沙之上。到了沙漠,我們才感受到風很大,甚至能感受到腳下的沙子在移動。幸運的是,我們真的看到了一條古河道,雖然只有一小截,而且快被沙子填滿了,但也讓我們知足了。

當我們牽着兩只駱駝走到古河道邊上,要贊嘆滄海桑田時,我竟發覺古河道裏的沙石不大對勁。木清香也發現了情況,她指着古河得裏的沙堆,說那裏有一些罐子還未完全被埋住。大家都很驚訝,因為這片區域很少有人過來,就連陳叔捕殺狼群時,狼群都不會逃到這邊。

1995年時,民間探險風潮還沒現在那麽興盛,但他們和現在的人一樣,人群經過的地方經常留下垃圾。沙漠的生态本來就很脆弱了,人類再這樣到處扔垃圾,豈不是給惡劣的環境再捅上一刀。

我跳下古河道,扒了扒松軟的黃沙,下面有幾個空的金屬罐。擰開一聞,裏面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我皺眉一想,這不是安叔準備的賽爾裏奧爾斯,也就是殘經提到的野麻茶嗎。罐子雖然空了,但裏面還有一片小小的灰色葉子,這就是野麻茶葉。罐子的味道很淡了,全是沙土味,多虧這段時間的修煉,我才慢慢地有了點道行。

安叔看見罐子就直呼不可思議,并說可能是流動的沙子帶過來的,因為這片區域就連牧民都很少過來。我把罐子都放在駱駝背上的馱袋上,打算當一次沙漠裏的清潔工人。可是,我剛拿着罐子接近那兩只駱駝,它們竟然有點粗氣地喘息着,想要走到一邊,不理我。我一急就抓住粗繩,想把駱駝的方向調整,不想駱駝一看見罐子就發了瘋似地掙脫了我手中的粗繩。

小堂妹見了就說:“堂哥,這兩只駱駝是不是讨厭你啊,昨天它們就噴了你一臉白沫。”

趙帥跟着瞎起哄:“雨唯說得對,肯定是看到小路讓它們當垃圾箱,所以就不願意幹了。”

安叔看我愣住了,他忙把駱駝拉回來,然後對我說:“今天它們有點奇怪啊,以前不會這樣的,你把罐子給我,我來放。它們可能真的讨厭你。”

我無語地交出罐子,朝木清香弄了個鬼臉,想自嘲一下,但此時陳叔卻大叫一聲,吓了我們一跳。原來安叔把罐子放進馱袋時,駱駝也像發狂了一樣,擡起一條粗腿,差點踢中安叔的肚子。我無奈地攤開雙手,這下終于洗脫了我的罪名,并不是駱駝讨厭我,就連安叔也不能把駱駝當垃圾箱嘛。

接下來,除了木清香,所有人都拿着裝過賽爾裏奧爾斯的空罐子想要放進馱袋,但都沒有成功。此事看似平常,但卻不大合常理,陳叔和安叔兩位前輩都搞不懂原因。站在黃沙之上,風吹日曬,我看着他們的舉動,懷疑那些罐子會不會有什麽問題,要不然就是駱駝天生害怕罐子,但是有這種可能嗎?

最後,木清香接過罐子,他們都說她不行的,但我卻覺得木清香一定行。只見木清香先拿出一壺賽爾裏奧爾斯,然後沖了沖罐子,清洗過後才把罐子放入馱袋。果然,駱駝這次沒有反應,任由木清香怎麽折騰都不亂動了。安叔看得啧啧稱奇,甚至忘了責備木清香浪費水,還誇她是天生的牧民,以後要是能幫他養駱駝就好了。

陳叔脾氣暴躁,我們閑聊幾句,他就罵了起來,連連催我們快點上路,別他媽的磨蹭了。太陽的确開始往西沉了,我們不敢耽擱,所以又繼續在沿着隐沒的古河道走。騰格裏沙漠沒有很高的沙山,所以走起來,不是很費勁,比起新疆沙漠要好走多了。可就算如此,天還沒黑,我們就開始呼天喊地,大叫累死人了。

陳叔最聽不得我們抱怨,趙帥一開口,他就罵道::“別吵了,你再吵就給我滾回去!你不知道話說太多,容易口渴,水會喝得更快嗎?”

安叔見了就立即緩和氣氛:“老陳說的對,我們一路上很難碰到水源,這些水要珍惜啊。”

趙帥不服氣,但沒有明着說,只是暗地裏對我講道:“不就幾口水嘛,老子少喝幾口,全留給駱駝喝都成。”

我也不喜歡陳葉鵬,他只是向導,幹嘛這麽兇,搞得我們倒成了他的手下了。話雖如此,但人家也是為我們着想,所以不便發作。我勸趙帥忍着點,萬一碰上沙狼,還指望陳葉鵬出手相救。趙帥很會看情勢,聽了我的分析後,他點點頭,便不再多言。

我安撫了趙帥,然後就往前急走幾步,與木清香保持平行。剛才駱駝不肯讓罐子靠近,我一直很好奇,所以就問木清香知道怎麽回事。可木清香卻說不清楚,原以為駱駝不喜歡賽爾裏奧爾斯的味道,所以剛才就用茶水洗了洗,增加賽爾裏奧爾斯的味道,不想味道濃了以後,駱駝卻不怕了。

天氣熱得不行,我們一行人慢慢地走在沙丘脊背上,蜿蜒地向沙漠深處前行。正當我們了望遠處,幻想已經看到月泉古城時,兩只駱駝卻像又發起瘋,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似乎前面有兇險,可我們環視四周,全是黃沙堆積的小山丘,連條沙漠眼鏡蛇都沒有,根本找不到危險的預兆。

卷四《月泉九眼》05.月神

金色的沙漠一望無際,除了沙子,還是沙子,半條狼都沒有。回頭一望,身後還能遠遠地看到些小屋,但都跟葡萄一樣小了。我們一開始還有點害怕,但陳叔卻拍胸脯地保證肯定沒事,搞不好是安叔沒把駱駝喂飽,人家現在想要罷工了。趙帥也趁機調侃,說駱駝一定到了發情期,也許想要交配了。

我怕趙帥越說越離譜,于是急忙打斷他,然後讓安叔去安撫兩只慌張的駱駝。這還沒走出一天的路程,駱駝們就那麽難伺候,如此下去,豈不是一個月都走不出沙漠。小堂妹也急了,在沙漠裏彈盡糧絕不是開玩笑的,所以就催安叔快點兒。這事哪能催快,又磨蹭了十多分鐘,駱駝才肯乖乖地聽話。

沙漠裏,還能看到一些灰色的死樹,只要輕輕按下去,它就會斷裂。除此之外,我們還看見了幾顆金色的胡楊,它們全都斜立地保持一個方向,且似乎是一只只奔馳着的豹子,但那動作被永遠地定格了。一撥撥沙丘猶如起皺的黃色宣紙,我們慢悠悠地走在上面,仿佛整片沙漠都成了一副古老的畫卷。

出發的第一天,我們還能看到一些枯死的植物,到了第二天,放眼看看見的都是黃色。我們所有的水都分配好了,再渴也得省着喝,木清香一路上說的話沒超過十句,喝的水比我們少。小堂妹早把水喝光了,實在受不了,就去問木清香能不能喝她那份。沒等木清香答應,我就叫小堂妹少說點話,不然大家的水全給她都不夠。

這時,安叔對着天邊說:“這個天氣有點奇怪啊。”

在沙漠裏,天氣的變化很重要,時常關系到性命安危。我聽出安叔語氣不對,忙問怎麽了。經安叔指點,我們才發現天上竟然同時出現了日月。這事情換在中原地區,那就是吉祥的象征,算命看相的人還會添油加醋地說哪個剛出生的娃娃有皇帝命。但在沙漠就不同了,日月同輝,很可能會有難得一見的暴雨。

趙帥不相信,還說昨晚不是看了天氣預報,說這裏一個月內都晴朗我雲嗎。這時候,普通的氣象學用不上了,沙漠裏的天氣本來就變化萬千,天氣預報的腳步哪裏跟得上。我們都什麽情況都想過了,包括沙暴,惟獨沒想到會在沙漠裏遇到暴雨。

小堂妹很樂觀:“剛才你們還怪我喝水太多,看吧,老天馬上送水來了。”

我遲疑地望着天,除了幾朵白雲,還有太陽、月亮,并沒有發現烏雲。我擔心安叔看走眼了,于是就問:“你聽誰說的,日月同輝就會有雨,不過有雨不是壞事吧?”

陳叔聽不得羅嗦,我們唧唧喳喳,他嫌煩了,就兇道:“你們幾個娃娃怕這怕那也敢來沙漠,要是看見沙狼,不得把嗓子叫破了?”

趙帥很讨厭陳叔,哼道:“沙狼算什麽,它敢來,我就敢把它當下酒菜,還要把它的皮扒下來,像你一樣當衣服穿!”

陳叔眼睛紅了,端了槍要跟趙帥鬥,我惟恐擦槍走火,忙跟着安叔勸架。期間,安叔說如果是一半的大雨倒無所謂,但如果是暴雨就不妙了。況且,沙漠裏要麽不下雨,要麽就下得很大。沙漠裏四處松軟,蓄水能力不強,很容易産生洪水,不會水的人很可能在沙漠裏溺亡,到時候在墓碑上都不好意思提起你是怎麽死的。

安叔說得沒錯,沙漠裏的确少雨,像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400年來只下了一場雨,被稱為世界的“旱極”。可沙漠真要下雨了,那可比別的地方還可怕。就說1988年夏季,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的那場雨,将一條10多米寬的小河溝硬是沖擴成 1000米寬,石油基地的采油設備都浸泡在洪水裏了。

現在已經走了兩天,身後看不到小屋了,只有無邊的沙漠。我們想要回頭,不知道能不能跑過暴雨,但天空仍看不出要下雨的樣子。嘴巴都說幹了,我才把趙帥拉到一旁,安叔也把陳叔勸開了。其實趙帥脾氣特好,但就是看不慣別人蠻橫,陳葉鵬不可一世的态度,誰能忍受。要不是怕撞上沙狼,我們早就把陳葉鵬甩了,原則上有一名向導就已經足夠了。

木清香一直站在一旁不出聲,我以為她吓壞了,就叫她別擔心,不會再有人鬧事了。可是,木清香搖頭說從沒擔心這一點,而是她想起了貴霜帝國中的月神傳說。在別的文化裏,月亮給人的印象差不多都是美好的,什麽月亮代表嫦娥美人、合家團圓,很少有恐怖的傳說。可在貴霜帝國裏,月亮的形象卻是很陰森的,而且他們的月神并不是女性,而是男性。

至少在我的認識裏,月神都是女性,中國神話、希臘神話、北歐神話,從沒說月神是男的。要知道日為陽,月為陰,這是大家公認的。在傳說裏,最初貴霜帝國的日神有兩位,一位是男神,一位是女神,而且還沒有月神,更沒有黑夜。一天,男日神到沙漠裏閑逛,不想被邪惡的黑暗迷惑了,所以就失去了天神耀眼的光芒,變成了比較暗淡的月亮。

男日神後悔莫及,想要恢複天神的身份,因此每到月滿當空時,他就會吞食地上的男人,以陽補陽。在中亞的貴霜帝國遺跡裏,這個傳說被刻在班駁的壁畫上,畫面特別血腥。因此,每到月滿時,貴霜帝國的男性就會閉門不出,否則就永遠回不來了。

兩位日神本來就已經相戀,天神在貴霜帝國的神話裏是允許相愛的,但男日神變成月神後,就不能再見女日神了。因為日月不能同時出現,否則就沒有白天黑夜的區分,會打亂乾坤的運轉。如果日神和月神偷偷相會,風神、雨神、雷神就會出來分開他們,到時候就會日月無光,天破傾洪。

雖然這是傳說,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或許他們曾發現日月同輝,沙漠就會出現暴雨,因此産生了這樣的傳說。

盡管天還晴着,但我聽了月神傳說,不禁地擔心沙漠裏的洪水會淹死我們這群人。沙漠裏到處都一樣,要是真下雨,都沒地方躲避。在準備的東西裏,什麽都準備了,就差雨傘,誰能想到會在沙漠裏遇到暴雨。其實帶傘來也沒用,又不能當游泳圈,弄不好還會刺中眼睛。

漸漸地,天邊真的出現了一抹淡黑色,并且有加重的趨勢。我不由得着急起來,難怪駱駝前一天會焦躁,原來它們就已經感到暴雨即将來臨。安叔說現在要往回逃來不及了的,再過幾小時,暴雨就來了。我們都已經走了兩天了,怎麽可能一下子跑出沙漠。

我們都沒遇到過沙漠暴雨的情況,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倒是小堂妹提議找一找附近,看那裏有大一點兒的石頭。到時候雨來了,至少能站在石頭上,腿腳還能靈活擺動。要知道沙丘被水一淋,也許就會變成淤泥,越掙紮就越往下陷,肯定會溺水。雖然雨水蒸發很快,半天就能全部幹了,但我們人類溺水的話,只需要一分鐘就會送命了。

“可沙漠裏哪有石頭啊,找不到地方啊,萬一石頭跟着下陷,那又怎麽辦?”趙帥不同意。

“石頭是有,我記得那條古河道挺長的,可惜一路走來,只有幾截露出沙面。”安叔嘆道。

陳叔沒有半點慌張,不屑道:“洪水怕什麽,難道你們不會游泳?”

“老陳,這不是會不會游泳的問題,哎,跟你說不清楚。”安叔本來想解釋,但又覺得他在對牛彈琴,幹脆做罷。

小堂妹準備了望遠鏡,想起這東西,她就馬上從馱袋裏翻了出來。舉着望遠鏡,小堂妹搜尋了四周,最後發現在很遠的地方有五、六棵胡楊,還有一些很大的石頭。有植物的話,那裏起碼不會松陷,我們當下決定到那裏去避一避。沒傘不要緊,雨淋一淋也無所謂,關鍵是選好落腳的地方,稍微有點差池,那就得去見馬克思了。

“那裏最少要走一個小心啊,咱們得快一點兒,誰也別再鬥嘴了,聽到了沒?”安叔下了命令,看那架勢就知道這場暴雨非同小可。

我們點同答應,然後就朝那幾棵胡楊走,中途古河道又有一截露出沙面。陳叔說既然還能看見古河道,我們就沒有走多遠,起碼傳說裏的清兵遺跡還沒走到。直到古河道消失了,且有機緣的話,我們才有機會一睹那些遺跡。可現在誰有心情看那些東西,活命才是大事。

我們走得大汗淋漓,放眼望去,胡楊就在前面了,一路上只有幾個沙丘,看起來很太平。可木清香這一回走得很慢,落在了最後面,我回頭看到她心事重重,不禁覺得很奇怪。以前木清香都很淡定,幾乎能夠刀子落到眼前都不避不閃,現在一場雨為什麽能讓她心神不寧。

我故意放慢腳步,等木清香走上來就小聲問:“你在擔心什麽?這一次我們肯定能找到月泉古城,到時候就能找到你小姨,還有你的家了。”

木清香回想到:“我不是擔心,只是想起一件事,總覺得有問題。”

“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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