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幽州奇遇(三)

鸾夙被郇明這句話驚出了汗,忙擡首支支吾吾回道:「呃……郇先生,我只是四處轉轉,沒想到誤闖此地……實在對不住……」

鸾夙覺得這話自己說得十分沒底氣,唯有盼望着郇明能念在聶沛涵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她再偷偷看向郇明那張有些面熟的臉孔,但見他正雙眼微眯,頗為危險地打量着自己,似在思索,又似在觀察。

鸾夙被那危險的目光瞧得直打了一個寒顫,半晌才聽得郇明回話道:「慕王殿下出了門沒瞧見你,看着可不大高興。」

大約是因為郇明為淩府諸人建墓立碑之事,鸾夙忽然對他生出了信任之感,覺得他應比聶沛涵厚道一些,忙道:「求先生庇護,我并非慕王姬妾,而是被他擄劫到這兒的!」

郇明嘴角微擡:「哦?姑娘與慕王是何關系,與在下何幹?」

鸾夙被這話問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道:「但求先生莫要将我交給慕王。」

郇明聞言只淡淡道:「前頭是死路,你出不去的,還是随我走吧。」

這話算是應允了嗎?鸾夙在心中竊喜,忙點頭道:「多謝郇先生。」

郇明并未回話,只轉身領着鸾夙朝原路返回。鸾夙跟着郇明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發現最後并不是回到方纏那座屋子前,而是到了一處花圃。說來甚是奇怪,郇明所走的這條路明明正是她方纏所走的那一條,為何終點卻不一樣了呢?

鸾夙正兀自思索,此時但見郇明已幽幽站定,不緊不慢又開口問道:「方纏你都瞧見了什麽?」

鸾夙覺得自己若是有意回避見過那些墳墓,必然會讓郇明看出她的心虛,倒不如此刻大方承認,反而會讓他覺得自己并不在意。於是她便眨了眨眼,回道:「不過是一些墳茔罷了。」

郇明瞧着鸾夙故作不知的模樣,又問:「你是南熙人?」

鸾夙忙點了點頭:「是的。否則怎會與慕王一道?」

鸾夙想着自己只裝作不知淩恪是誰,再假扮南熙人,表明自己不知曉北熙政事,如此應能逃過一劫。豈知郇明卻十分精明,笑道:「你是北熙人。」

鸾夙連忙否認:「我為何要騙先生?」

「你想活命。」郇明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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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夙此時已是緊張到了極點,生怕郇明會殺她滅口,面上卻仍然強自否認道:「咦?先生這話倒是奇了,我為何要怕你殺我滅口?」

郇明冷笑一聲:「你在發抖。」

「自然是發抖的,我怕先生将我交給慕王。」鸾夙做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還望先生垂憐,我實不願同慕王一道。」

「這話你說晚了。」鸾夙此言甫畢,忽聽一個清冷妖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正是聶沛涵立在自己背後不遠之處。

聽聞這句話,鸾夙只覺自己已去了半條命。再瞧見聶沛涵手中捏着的玉石墜子,更覺害怕,只得乾笑道:「我不過是與郇先生說個笑話而已。」

聶沛涵面上并無笑意,只執着那玉石墜子朝鸾夙走近,直将她驚得後退兩步,他才作罷停步,看似無狀道:「這笑話并不好笑,是本王請了郇先生去尋你的。」

鸾夙不敢擡眸看聶沛涵,只轉身對郇明道:「郇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鸾夙有要事相告。」此刻面對聶沛涵,她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氣,欲謊稱自己是小江兒江卿華,至少先騙得郇明護了自己再作計較。

只要她不承認她是鸾夙,想來這世間亦無人能想到淩恪會将那龍脈地圖一分為二,分別刺在她與小江兒的足踝之上,這亦算是變相地保全了兩個姑娘的性命。畢竟小江兒是淩府管家江良之女,又有誰能想到父親會将這隐秘地圖的其中一半交給區區管家之女呢?

鸾夙心中這樣想着,正欲隔過聶沛涵與郇明相談,此時卻見郇明忽然伸出右手鎖在自己咽喉之上,鸾夙避而不及,眨眼功夫便已被郇明挾制在他身前。

鸾夙立時驚呼出聲,但只來得及驚呼一句,咽喉要塞處已是被郇明的右手狠狠鎖住,幾乎要喘不過來氣來,遑論再出聲說話。

鸾夙頓覺異常難受,險些窒息,誰知郇明仍不覺足夠,另一手也揪起了她的青絲,向後拽着,令她半分也動彈不得。

鸾夙只覺頭上一陣陣生疼劃過,喉頭也被掐得難受。可是偏偏郇明的手上力道掌握得極好,不會令自己覺得呼吸順暢,卻也不會令自己窒息而亡,只能在他的掌控之下茍延殘喘,艱難得活着。

此時鸾夙才又聽得郇明在自己身後冷道:「你們二人一唱一和,當真演得極好。只不過在下乃是閑散人士,平日裏閑雲野鶴慣了,實在無法經受慕王擡愛,還望慕王高擡貴手,放過在下。」

聶沛涵面上不動聲色,不惱不笑,只把玩着手中的墜子,道:「先生此話差矣。本王如今身在園中,愛妾性命又受制于先生,應是先生不放過本王才是,又何來本王高擡貴手之說?」

郇明冷冷一笑:「慕王殿下莫要再裝了。難道不是你命她去我園中查探的?」

聶沛涵輕佻眉峰:「先生聯想豐富。」

鸾夙耳中聽着這兩人的一言一語,只覺自己已有些承受不住。呼吸漸漸困難,咽喉與腦後也是陣陣生疼,唯恐再堅持片刻,自己便會暈得不省人事。

聶沛涵顯然已注意到鸾夙情況不妙,又對郇明道:「也罷,先生既不願出山相助,本王也不予勉強。這小妾先生若是喜歡,便也送予先生了。本王就此告辭。」

鸾夙聞言睜大雙眼,心中暗恨道聶沛涵果然不是個好東西!豈知便在此時,卻見一直未現身花圃的馮飛突然出現,手中還牽着一根繩子,另一頭綁着一個額上是血的男子。這男子面目已被鮮血模糊得分辨不清,但瞧他衣着打扮,應是方才假扮郇明的那位管家。

聶沛涵側首瞧了瞧馮飛帶來的人,才又對郇明笑道:「本王愛妾既留予先生,先生應當禮尚往來才對。正巧本王府上缺一管事之人,這管家不錯,本王便要走了。」

聶沛涵口中說着,鸾夙立時感到郇明手上先是一緊,再是一松,直将自己勒得難受欲死。她聽得郇明冷哼一聲,才語帶惡狠狠道:「我這園子竟然困不住你!」

聶沛涵終是噙起一絲笑意:「本王戎馬數年,兩軍交鋒觀遍天下計策,區區雕蟲小技又豈會放在眼裏?郇先生不過略施奇門遁甲之術,然而本王的老師卻是墨門子弟出身,於此道乃是個中高手。」

「墨門子弟……」郇明口中喃喃重複,再問:「可是南熙『飛将軍』丁益飛?」

聶沛涵點頭:「果然瞞不過郇先生。」

他此話一出,鸾夙再也沒有聽到郇明的回話。她強忍逐漸渙散的意識看向聶沛涵,但見他正目不轉睛盯着自己,亦或是盯着自己身後的郇明。鸾夙幾乎能想像到郇明此時是何等模樣,定是在考慮斟酌,亦或同樣在打量着聶沛涵。

這兩人的對峙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期間被馮飛所縛的管家失血過多,踉跄了幾步摔倒在地,卻從始至終忍住沒有哀嚎一聲,足可見忠心耿耿。

聶沛涵俯首瞧着暈倒在地的園子管家,不由笑道:「這人是個忠仆,受了重傷也不吱聲,不像我那小妾心存反意……倘若本王就此将他帶走,倒是先生損失過大。」

聶沛涵話到此處,才聽郇明冷笑回道:「慕王殿下好口才,好鎮定,亦得了一位好老師。也罷,今日在下便看在『飛将軍』的面子上放你幾人離去,還望殿下遵守諾言,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再不相擾於我。」

聶沛涵點頭:「如此甚好。」

豈知郇明尚有後話:「放你幾人離去可以,但我要留下這女子的舌頭。」

「舌頭」二字一出,鸾夙頓覺鉗制着自己喉頭的那只手再次收緊,直将她勒得忍不住張口喘氣。此時卻見一道寒光在眼前迅速閃現,一把冰冷匕首已抵在她的下颌之處,欲朝她微張的口中紮去。

鸾夙從未感到如此恐懼,恨不能當場暈死過去,眼見着匕首便要碰觸到自己唇邊,豈知耳畔忽然傳來「叮當」一聲脆響,再回神時匕首已被折成兩截,掉在地上。

鸾夙不由睜開雙眼,只見聶沛涵此刻仍舊單手把玩着那枚被她丢棄的吊墜,另一手卻做出一個剛剛收回的姿勢,面上露出威脅一笑:「先生可要當心了,本王既能失手折斷先生的匕首,便也能摘下先生項上人頭。」

聶沛涵的笑意越發惑人心智,再道:「一條舌頭換一顆人頭,這筆買賣不虧反賺。」

鸾夙看着聶沛涵勝券在握的魅笑,頸中也漸漸感到了松懈之意。當郇明的手離開自己脖頸之時,她立時咳嗽起來,大口呼吸不止,只怕自己下一刻便會窒息而亡。

郇明再将扯着鸾夙頭發的那只手松開,一把将她推向聶沛涵,口中感嘆道:「單憑慕王今日使出的手段,你那幾個兄弟已不是你的對手。」

聶沛涵眼疾手快接過鸾夙,将她攔腰抱起,回笑道:「承先生吉言。他日先生若改變主意,我慕王府大門永遠為先生敞開。」

郇明再次拱手一嘆:「慕王殿下已無需在下相助了。惟願殿下記得今日一諾,他日放郇某一條生路。」

聶沛涵眼見鸾夙意識昏沉,難以為繼,最後笑道:「後會有期。」言罷已率先邁步朝反方向行去,馮飛亦扔了繩子,尾随其後。

鸾夙方才力撐多時,又在聶沛涵懷中感到些颠簸搖晃之意,已是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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