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沉鸾之孽(四)

聶沛涵當日便回了慕王府,待入了自己院子時,天色已是酉時。夕陽斜照,黃昏漸晚,馀晖灑在院子裏頗有些寂寥之意。

聶沛涵在院中獨立半晌,特意繞到鸾夙的屋子門前。門扉是緊掩着的,也不知她是否在內。聶沛涵站了片刻,忽然瞧見屋內燃起一些亮光,應是鸾夙點了燭火。聶沛涵擡首望望天色,無言轉身回了自己屋內。

下人們見聶沛涵四日不在府中,此時又不聲不響地回來,馮飛也沒跟在身邊,紛紛有些惶恐之意。管在外家躊躇了半晌,才敢進屋相問是否傳晚膳,豈料屋內一片黯淡,他們的主子也不點燈,只坐在案前盯着自己受傷的右手,不發一語。

管家見狀再也不敢多說,連忙又退了下去。

也不知究竟這樣坐了多久,聶沛涵才緩緩回過神來。此時夕陽已落,天色黑透,他卻仍無點燈之意,只在黑暗之中緩緩解開自己右手上的紗布,露出藥味刺鼻的傷口。難怪鸾夙最讨厭藥味,的确不大好聞。

「打盆水來,冷的。」聶沛涵忽然幽幽命道,他知道外頭有下人候着。

不過片刻功夫,一個丫鬟已端了盆冷水進屋,因着屋內沒有點燈,丫鬟也格外誠惶誠恐,将水盆放下便又退了出去。

聶沛涵起身将傷口上的藥洗淨,感受着右手虎口處傳來的劇痛之感,心中彷佛也清明了許多。此時忽聽一聲嬌笑從屋外傳來,聶沛涵将窗戶推開一個小縫,見是「淩芸」入了鸾夙屋內。

笑聲漸漸大了起來,半盞茶後,鸾夙同「淩芸」一道出了屋子,手中還捏着一個包袱。聶沛涵自知此刻臉色必定陰沉吓人,也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點燈。

鸾夙今日着一襲水紅衣衫,就着院裏的燈籠聶沛涵已瞧得仔細。此時「淩芸」正挽着鸾夙的手臂,更顯兩個女子之間親密友好。她二人剛走出屋子幾步,「淩芸」卻忽然頓下腳步,朝他的屋子看來,面帶一副不解之色:「殿下不是回府了嗎?怎得不見掌燈?」

鸾夙也依言看了過來,随即垂眸淡笑:「興許是辦事去了。」

「淩芸」詢問鸾夙:「好歹去向殿下告個辭。」

鸾夙仍舊維持着淡笑:「殿下日理萬機,如此小事不必叨擾了。左右是與馮大哥一道,又不是從此隔着千山萬水。」

「淩芸」聞言眉頭一皺:「話雖如此,可殿下的心思……」

「咱們走吧。」鸾夙打斷「淩芸」的話,幽幽嘆道:「『此身不及雙栖鳳,朱顏對鏡沉鸾孽』,這是最好的結局。」言罷已率先轉身朝院外走去,「淩芸」見狀,亦快步跟上……

此身不及雙栖鳳,朱顏對鏡沉鸾孽……聶沛涵在屋內聽着,卻是萬千滋味。她是記得的!她一直都記得!可為何那日自己問她,她會假作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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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該想到的,她雖出身風塵,然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既能寫出纏綿反側的《長相憶》,又豈會記不得區區十四個字?又怎會不知最後三字的深意?

沉丶鸾丶孽。

臣丶鸾丶聶。

聶沛涵不敢細究這三個字,若是只說三人之間的牽絆倒也罷了,他只是有些擔憂,「沉鸾孽」是否暗示着她最終會因這段糾纏的關系而香消玉殒?

「沉鸾孽」,開頭是個「沉」字,最後是個「孽」字,無不暗示着這是一個錯誤。

想必她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心中清清楚楚,也不會在他面前刻意回避,假裝忘卻。

聶沛涵心頭微微漾起一絲漣漪,這意味着什麽?還有那日她失望的眼神……聶沛涵低首再看虎口處那個細小卻深重的傷口,只覺得像極了某個人。

瘡口不大,只釘針大小;受傷卻深,已穿透血脈。

沉丶鸾丶孽。

*****

*****

江卿華将鸾夙送至馮飛的家中,笑道:「馮侍衛此刻應是被同僚纏着道賀呢,小姐稍坐,我去問問丁叔叔,趕緊将他放回來。」

鸾夙伸手刮了一下江卿華的鼻骨:「誰是小姐?你才是淩芸小姐。可不能再喚錯了。」

江卿華吐了吐舌頭:「是芸兒失言了,鸾夙姐姐。」

鸾夙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今日你送我過來,已是於禮不合,快回去吧,我獨自在此候着就行了。」

江卿華瞧着鸾夙身上的水紅色衣衫,撫慰道:「殿下說了,他最近諸事繁忙,待忙過這陣子,便為馮侍衛和姐姐主婚。」

鸾夙淡淡笑了笑:「這也是無妨的,左右人都過來了。」

江卿華卻堅持:「女兒家總是要穿大紅嫁衣的。」

鸾夙笑笑,不再接話。

鸾夙轉身回了屋子,剛剛坐定,卻聽聞院外響起一陣動靜。她再次起身走到屋前,見是馮飛進了門,步伐不如往日沉穩,應是微醺。鸾夙連忙出屋相迎,剛走近他身邊便已聞見一股酒氣,不由笑問:「喝了多少?」

馮飛氣息越來越重:「不多,四五壇吧。」

鸾夙笑出聲來,忙将馮飛扶到了榻前,道:「我去打水。」

馮飛卻一把拉住鸾夙:「讓下人去便好。」

鸾夙點點頭,見馮飛一直扯着自己的衣袖,只得再道:「我去吩咐下人。」

「不急,」馮飛身上雖有酒氣,面色卻尚算清醒,笑道,「你先坐着,我有話對你說。」

鸾夙立時打起了精神:「馮大哥有計較了?幾時出城?」

馮飛的呼吸聲卻變得急促起來,盯着鸾夙道:「這麽急着走?還得再看看時候。」

鸾夙點點頭:「都聽馮大哥安排。」

馮飛依舊扯着她的衣袖:「鸾夙姑娘……」

鸾夙側耳細聽。

江卿華這才起了身:「我去尋丁叔叔問問,可不能讓他們把馮侍衛灌醉了。」說着她又再次眨眼嬌笑,便歡歡喜喜地出了門。

鸾夙這才安下心來,仔細打量起屋內的布置。馮飛年紀輕輕已是正四品侍衛長,在聶沛涵的封邑房州也是極受尊敬的。這院落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若放在尋常人家,已算殷實得很。

鸾夙早前便聽說,馮飛父母雙亡,父親曾在軍中任職,豈料戰死沙場;他自小追随聶沛涵,母親三年前病逝時未來得及趕回床前盡孝,也是他長久以來的一個心結。

鸾夙站起身來走出屋外,只見院子裏綁了些紅色的綢緞,雖不如正經娶親來得喜慶,卻也能教人看出是主人家有了喜事。

若不是自己身負血海深仇,還有龍脈的秘密,馮飛也不失為一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只除了他與聶沛涵的這層關系。

無論如何,他肯幫自己,已是極大的幸運,即便聶沛涵日後得知真相,想來也應會念在十幾年的主仆之情,從輕處罰。

鸾夙轉身回了屋子,剛剛坐定,卻聽聞院外響起一陣動靜。她再次起身走到屋前,見是馮飛進了門,步伐不如往日沉穩,應是微醺。鸾夙連忙出屋相迎,剛走近他身邊便已聞見一股酒氣,不由笑問:「喝了多少?」

馮飛氣息越來越重:「不多,四五壇吧。」

鸾夙笑出聲來,忙将馮飛扶到了榻前,道:「我去打水。」

馮飛卻一把拉住鸾夙:「讓下人去便好。」

鸾夙點點頭,見馮飛一直扯着自己的衣袖,只得再道:「我去吩咐下人。」

「不急,」馮飛身上雖有酒氣,面色卻尚算清醒,笑道,「你先坐着,我有話對你說。」

鸾夙立時打起了精神:「馮大哥有計較了?幾時出城?」

馮飛的呼吸聲卻變得急促起來,盯着鸾夙道:「這麽急着走?還得再看看時候。」

鸾夙點點頭:「都聽馮大哥安排。」

馮飛依舊扯着她的衣袖:「鸾夙姑娘……」

鸾夙側耳細聽。

「你是個好姑娘……是臣暄不長眼。」馮飛忽然嘆道。

鸾夙無奈,也不能對他解釋太多,只得笑道:「王侯将相也未必值得托付終身,我尚且沒有自傷,馮大哥也不必替我惋惜。」

馮飛扯着鸾夙衣袖的手狠狠收緊,目不轉睛盯着鸾夙:「你真美……難怪他們都喜歡。」

鸾夙眨了眨眼,假裝不知他話中之意:「馮大哥喝醉了,說話颠三倒四教人聽不懂。」她将衣袖從他手中拉出,再道:「你先歇着,我吩咐下人為你盥洗。」

此話一出,鸾夙自己先是身形一頓,只覺這句話無比耳熟。是呵,從前在聞香苑裏,臣暄為了掩人耳目,日日宿在她的閨房。兩人以禮相待沒有做出逾越之舉,然而每一日清晨醒來,她總是會對臣暄說起類似的話。

我喚人為你盥洗。

如此一想,鸾夙不禁心頭一暖。她是幸運的,先有臣暄,後有馮飛,他們二人皆是磊落君子,即便與她獨處也不會無禮冒犯。

這樣的念頭剛剛興起,鸾夙卻忽覺腰間一緊,人已被帶着跌落榻上,緊接着一個身軀已重重将她壓在身下,鼻息帶着酒氣拂向她的面頰:「你說得對,王侯将相都不值得托付終身,那我呢?可算值得?」

鸾夙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死命推拒着馮飛,邊掙紮邊道:「你喝醉了……放開我……你喝醉了……」

馮飛晚間喝了酒,膽子大得無比:「鸾夙……跟了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鸾夙別過臉去,慌張之意越來越重:「馮大哥別說笑了,你喝醉了……快讓我起來。」

豈知馮飛卻開始手口并用起來,一手撫過鸾夙面頰,鼻息也落在她的耳後:「我喜歡你……即便殿下殺了我,我也喜歡你……」說着另一手已開始摸索着要解她的衣帶。

鸾夙吓得語帶哭腔:「放開我……我已不是完璧之身……我是臣暄的人。」

「我不在乎,」馮飛的口唇仍在鸾夙耳後纏綿,「只要你往後一心跟着我……我忍不住了……」說着手上動作已越發快了起來,扯着鸾夙腰帶的手已從哆哆嗦嗦變得乾脆堅定,也不顧她的掙紮呼救,一把将腰帶扯了開來。

鸾夙只感到一個硬物已抵在自己下腹,她雖是完璧之身,可在青樓浸淫多年已無比清楚将要發生什麽。怎奈她手傷未愈,使不出力氣,馮飛又是習武之人,力大無比。如此力量懸殊,自己又怎能敵得過他?

鸾夙心中漸漸涼了下去。怪誰?只怪自己太過信任這個人,只怪自己一心想要躲開聶沛涵……才會如此輕易着了道。

鸾夙心中仍舊有一絲微弱的希望,流淚掙紮道:「馮大哥,你喝醉了,莫要做出後悔的事來。」

馮飛此時已被欲望沖昏了頭,哪裏還能聽得進去,單手扯開鸾夙的衣領,用實際行動回了話。

鸾夙感到脖頸一涼,棉帛撕裂之聲随之傳來。當馮飛帶着酒氣的吻落在她肩上之時,她已能感到自己雙腿光裸,萬劫不複……

「馮大哥……求你……」鸾夙已掙紮地再無半分力氣,唯有哭着再次哀求:「求你……放了我吧……」

馮飛兀自上下其手,伸手便要解開鸾夙肚兜的肩帶。

鸾夙渾身已失了力氣,嗓中瘖啞再說不出半句話來。此時忽聽一聲巨響,待到鸾夙反應過來之時,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已瞬間消失。鸾夙全身酸軟坐不起來,耳中只聽到馮飛說出「殿下」二字,便悶哼一聲,狠狠跌在了地上,連帶将桌上的茶盞一并摔得粉碎。

「滾!」聶沛涵一聲怒喝暴起,拽起馮飛的衣領,拖着将他扔出門外。

聽到這個熟悉的丶陰鸷的丶狠戾的聲音,鸾夙再也忍不住淚水。慶幸丶懼怕丶安心丶羞恥……種種滋味伴着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悸動,統統化作止不住的眼淚,失聲狠狠落了下來。

聶沛涵瞧着榻上鸾夙光裸在外的雙腿,那腳踝處的一只鸾鳥妖冶刺目,身上翠色的肚兜更為撩人。他眼中是難以抑制的滔天怒火,忙将被褥裹在鸾夙身上,一把将她抱在懷中,強自忍耐心中殺意,無比憐惜地為她擦拭眼淚。

「沒事了,我來了……」他的嗓音低沉瘖啞,卻能讓她感到安心:「鸾夙,我們回去。」

聶沛涵的唇角輕吻她的淚珠,那鹹澀滋味嘗在口中,彷佛是令人迷醉的醇酒。手中傷口早已裂開,英俊的男子卻仍不自知,只将鸾夙緊抱懷中,一步一步走出屋子。

也将她帶出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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