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忠心之臣

“汪汪汪汪汪!”一陣輕快的叫聲打破了此時的寂靜。

謝雲燼像被突然點醒一般,頓住了身形。

楚千翹也驚醒過來,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不受控制地呼出一口濁氣。熱氣蕩進冷風中,騰起白色的霧氣,使她看不清謝雲燼此刻的表情。

乞巧已經歡快地蹦過來,搖着尾巴繞着楚千翹打轉,汪汪叫着吸引她的注意力。

“你怎麽來了?”楚千翹俯下。身,摸摸乞巧的頭部、耳朵和下巴,還點了點它紅紅的鼻尖。

因了韋碧彤的事,楚千翹才知道,上輩子若不是因為乞巧,她便會親自啖了七夕的肉,因此對乞巧的喜愛之心又多了一層,心裏已經漸漸承認它與七夕的關系,無論以後它們是作為朋友,還是異族戀人。自從她将乞巧看成了自己的“女婿”後,乞巧也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偏疼,因而也格外黏她,黏到孟景閑都嘆息自己原是給別人養狗了。

眼下幸虧乞巧的出現,打破了此刻的僵局。還好方才謝雲燼沒有……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楚千翹不想多留,也不知該說什麽做什麽,于是只好将謝雲燼完全忽略,朝乞巧道:“走吧,帶你去找主人。”

“汪汪!”乞巧高興地應了兩聲,搖着尾巴跟着楚千翹遠去了。

謝雲燼從始至終一直未說話,直到看不見楚千翹的背影,才頹然地跌坐于微微化開的雪地,純白的袍子立刻染上了髒污。

他似乎累極了,久久地坐在雪地不願起來,半晌才擡起一只手捂住臉,發出悠長的嘆息。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膽大包天地惦記上了公主,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泥足深陷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公主,所以他忍在心裏。沒想到,隐匿的心思如何也藏不住,竟叫那韋三小姐當着他們幾個人的面說了出來。

他覺得羞恥,他覺得惱怒,他覺得心虛,然而又帶着一絲不顧一切鑽出泥層的希冀。然而,公主的反應是三小姐說謊,加之孟景閑也在場,最終懦弱占了上風,他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思,他那麽字字铿锵地否認了。

然而那絲破土而出的希冀還是不願放過他,他知道他那天太失常了,失常到公主不會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因此,心底有個聲音越發蠢蠢欲動。

告訴她,付出所有勇氣告訴她。告訴她他心底最深的想法。

也許,也許……

所以,他便這麽做了。

然而他看到了結果。公主初初聽到時,眼神裏只有驚愕,沒有其他情緒。他想要吻下去時,公主被驚吓到一時無措,卻沒有羞澀與期待。而剛剛乞巧闖入時,公主是松了一口氣的,毫不掩飾地松了一口氣,或者說,完全無法掩飾地、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這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公主确是不喜歡自己的。

空中掠過一群鳥,謝雲燼擡頭看過去,看到了空蕩的天空,白色的、遼闊的、無邊的天空。

他再度嘆息了一聲,随後卻笑了笑,從雪地上起了來。

有時候最痛苦迷惘的時候是在不知道答案之時,知道了答案之後,只要受住了那刺心一劍,反倒沒那麽痛了。

他直起身,再度回望楚千翹離去的方向,人的腳印和狗的腳印交叉在一起,綿延去了孟景閑所在的方向。他不禁想,乞巧真是那麽湊巧出現麽?也許未必吧。

第二日,楚千翹才醒,躺在床上有點迷糊,縮在被窩裏不願接觸外面的冷澀。此時便聽到青蘇進來禀告,謝夫子修書一封,一大早便派人送了過來。

楚千翹當即驚醒,一絲睡意也無,接過信來,卻把青蘇也叫了出去,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她卻踟蹰着不敢揭開薄薄的信紙。

謝雲燼會說什麽呢?她又該如何應對?

平心而論,她并不讨厭謝雲燼,然而謝雲燼在她心裏,可以是良師,可以是益友,卻唯獨沒想過與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糾葛。而且,楚千翹自認對謝雲燼已經足夠寬容。昨天的冒昧,念在被及時打斷了,她已經不想再追究。然而如果他再糾纏不清,楚千翹便不得不采取行動了。

如此糾結思量半天,楚千翹才一點一點拆開信紙,信上的內容卻大大超乎所料,謝雲燼先是為昨日的冒犯道了歉,又表明自己以後絕不會對她再有非分之想,随後又道自己會試着與蕪柯郡主相處,最後他寫了一句話——

“我将是公主最忠心的臣子。”

拿着這薄薄的一片紙,楚千翹久久回不過神來。這一封信,可以說從各個角度将她所擔心的事情拆開來,又一一折好,使她放下心來,免去擔憂。特別是這最後一句話,直截了當地讓楚千翹感受到他的忠誠。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他可以保持沉默,将一切當作沒發生的樣子。他該知道她的性子,不會輕易懲罰他。所以他的親筆信,不是谄媚,也不是求饒,而是經過深思熟慮過後的決定。

他怕她糾結擔憂,索性便告訴她,他看開了,并決定開始一個新的嘗試,然而,作為一個臣子,他會一直站在她這一邊。

楚千翹的心終于落回原地,眼前如同撥雲見日般敞亮,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 将信紙好生收好,楚千翹穿了衣服,從溫暖的寝宮走了出來,便聽到青蘇和慕鵲在廊檐下講話。

青蘇道:“怎麽說呢,也該說是報應,誰叫韋相當初偏要棒打鴛鴦呢。”

慕鵲卻嘆:“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好似三人都有自己的理,卻都又傷害了別人。”

青蘇哼聲道:“反正公主不太喜歡韋家,所以我也不喜歡。倒是可憐那對璧人了,當年活生生被拆散。”

“也是……當年韋相自己造的孽,如今卻是女兒來償還了。”

楚千翹聽得雲裏霧裏,只知跟韋府有關,便問道:“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們聊得這麽興起啊?”

“公主!”

“公主!”

兩人見了禮,青蘇便趕忙喊下面的丫頭送來漱洗的東西,慕鵲則走過來給楚千翹梳頭。

慕鵲這麽一邊忙活,一邊向楚千翹道:“是這幾日坊間流傳關于韋家的一個轶事,當不得真。公主既然要聽,便說與公主,可別說奴婢傳謠就行。”

楚千翹笑道:“你只管說,我看看是不是謠。”

慕鵲便道:“公主應當知道,韋相育有二女一子,皆為正妻錢氏所生。其中韋柳曼排行最大,一直到了雙十年華還未嫁出去,終于在三年前嫁給了鎮國大将軍楊未之子——五品騎都尉楊雙。這幾年楊雙未曾納妾,與韋柳曼看似鹣鲽情深舉案齊眉,真真羨煞旁人。哪知這些天坊間突然傳出一些內情來。原來當年早在楊雙娶韋大小姐之前,心內早有心儀的姑娘,乃是他父親手下的一個小武官的女兒。兩人也算青梅竹馬了,郎有情妾有意,便暗暗許了終身。哪知鎮國大将軍屬意的兒媳人選是韋大小姐,剛好與韋相不謀而合。”

“那楊雙自然是不願意,于是一直拖着,然而姑娘家拖不起,那姑娘也不像韋大小姐那般有權勢,最後在父母的安排下無奈嫁了人。姑娘既已嫁了人,楊雙見這事無望,最後也只好低頭,娶了韋大小姐。據說韋大小姐也知道此事,然而或許迫于父母之命,或許仰慕楊雙的相貌氣度,這韋大小姐明知夫君心內有人,卻還是嫁過去了。”青蘇接話道。她從外面取了漱洗的東西,并不叫那些小丫頭進來,反而将門窗都關緊了。她們現在到底是在讨論韋家的家事,傳出去也不好。

“誰知道那姑娘年中的時候與夫家和離了,七夕節的時候又巧遇了楊雙。兩人本就有情,又因外力導致分別,心中自然将對方記得格外深刻些,這下一相遇,想起往事,不由得不互訴衷腸。聽聞就是在七夕節後,兩人死灰複燃,便時常偷偷見面,這麽一來二去……楊雙的心便整個兒撲在了那姑娘身上。”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青蘇停下來喝了口茶。

慕鵲便又接着說:“韋大小姐似乎也發現了此事,因此與楊雙有了諸多争吵。吵多了,這件事便漸漸傳開了。不過真假未可知,只知道韋家、楊家相繼派人去了那姑娘家好幾次……若是真的,那姑娘也不容易,現下得多艱難。”

楚千翹沉默,心裏無比懊惱起來。之前聽她們兩個談論的時候還想不起來,後來慕鵲開了個話頭,她便都想起來了。

這件事在上輩子也曾發生過,那時候,她也是施壓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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