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機妙算
魏楚拱手,樣子特別高深莫測,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吐血三升:“确實有蛛絲馬跡,嗯,我在某一瞬間,感到有殺氣。”
要不是廳內有那麽多公卿大臣,魏覃可能已經開始上手揍這不省心的丫頭了,他敲了敲桌子,瞪她:“正經點。”
魏楚憋笑,一本正經:“父親,您久居戰場,對敵之時難道就沒有這般感受嗎?百戲班子本就多為練家子,別有用心之人往裏塞幾個刺客,靠盤查可不容易。”
當然,事實上魏楚是查了的,只是還沒出結果。但是知道了這個戲班子是代王推薦的,她自然不好說出這話來。
但是魏楚這話一說,沒上心的覺得魏家養出來的女兒果然……嗯,不同凡響,而上了心的卻暗自咋舌,魏家這個小娘子,能夠用如此荒謬的理由調動府中精兵,換而言之,她調兵,根本不需要請示,這背後代表的意義,已經足夠讓在座的對魏楚生出更強的警惕來。
然而,逮着了今天的機會,魏楚可不甘心插科打诨,她又開口了:“代王,請恕魏楚冒昧。這個戲班子在雍州待了多久了?”
代王看了魏覃一眼,轉頭對着魏楚道:“這個百戲班在雍州少說也有三四年了,王妃喜歡看百戲,逢年過節請進府中表演也已經有兩年了。本王也非常疑惑,若他們真有刺殺之心,為何在雍州不行動,反而千裏迢迢随着本王來長安,豈不是費力不讨好?”
代王說這話,其實也心有惴惴,他這個代王在長安沒實力沒人脈,現在能被人捧着,能有機會問鼎皇位,說白了不過是魏家想要打一個尊王攘夷的旗號。若說不心塞,那肯定是假的,可是他又能怎麽樣呢?自古傀儡皇帝的下場,有幾個是好的?
現在,他一回長安就鬧出這樣的事,他真的很怕魏覃懷疑是他自導自演,若是魏家将他當做棄子,他在長安城中将無立身之地!即便魏家現在還要借着他的名頭做事,那将來呢?等到魏覃正式登基了,能不秋後算賬嗎?
魏楚看了代王一眼,又轉頭對上自己父親的視線,魏覃對她點點頭,她便立刻氣勢一變,相當恭敬地對代王道:“王爺此言有理,若這些人真的意在刺殺王爺,就不必千裏迢迢趕來長安。恕我直言,這些人恐怕另有所圖。”
代王一聽這話,立刻急切道:“請講。”
魏楚環顧四周,将每個人的神情都記在心裏,方才認真道:“不瞞王爺,我以為這戲班子背後必有推手,這推手的目的,不在于刺殺王爺,而在于……挑撥王爺與魏家的關系。刺殺不管成不成功,對幕後黑手都是有利的,若是刺殺成功,王爺在魏府遇刺,魏府難辭其咎;若是刺殺不成功,百戲班是跟着王爺推薦給魏府的,若是家父荒唐些,說不定就與王爺生了嫌隙。這幕後之人,心思極其歹毒!決不能輕易放過他。”
代王一聽魏楚這麽說,差點就老淚縱橫,魏覃這女兒生得好呀,真是太睿智太聰明了,沒錯呀,他就是擔心魏覃跟他生嫌隙呀!
魏覃一聽自己女兒抛出話頭,也立刻接話:“阿……小女說的是,此人心思歹毒,必須嚴查到底!”
代王轉頭,見魏覃一臉嚴肅的表态,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地了,他不管什麽幕後黑手不黑手的,只要魏覃不懷疑他就謝天謝地了。
魏楚見代王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心裏也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魏家和代王一脈淵源極深,當年太/祖莫名暴亡,太宗搶了侄子的皇位,把太/祖一脈按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貶的貶,殺的殺,朝中衆人幾乎沒有一個敢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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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代王是個庸碌沒什麽能力的庶子,第一任靖國公也就是魏敬與太祖的感情很深,他實在不忍心太祖絕後,就拼了命保下了太/祖這個庶子,不知太宗是不想被後人唾罵,還是覺得一個無能庶子翻不起風浪,總之,他最後答應了,允許代王到封地就藩。
若不是魏家需要一個傀儡,代王又恰好有個能給魏家禪位的由頭,他恐怕一輩子也沒機會回長安了。然而,魏楚還是很相信自己父親的人品的,只要代王不作死,魏家絕對能保證代王一脈的榮華富貴。
魏楚雖然對代王存了一絲憐憫之情,但她也很忌憚代王這牆頭草的個性,他自己也許不敢鬧幺蛾子,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會撺掇。魏楚上前一步,繼續說:“王爺,諸位大臣,魏楚想說句不好聽的話。”
魏覃凝了凝眉,有些不贊同,他雖然隐隐有種想要顯擺女兒的心思,但真的沒想讓她大出風頭,得罪這些人。然而,魏楚根本不搭理他,繼續道:“若是因今日一事,代王與魏府生了嫌隙,那麽誰能夠得利呢?”
這話一出,在座很多人都皺了眉頭,誰都聽得出,魏家小娘子這話裏話外,是懷疑朝中有人作祟呢!這些公卿大臣向來高高在上,哪能容忍一個小娘子平白無故地懷疑他們。
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跳出來:“魏娘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蕭幕也跟着附和:“魏二娘子,你一個女子帶兵打仗已是破例,妄言朝政恐怕不妥吧?”
魏楚嗤笑,蕭幕的說辭和他女兒倒是一模一樣呢。
桓昱看着站在衆人中間的魏楚,心下焦急,正想開口幫着說話,就聽到自己身邊有個聲音響起:“魏娘子若是有線索,盡管說出來,大家也可以參詳參詳。”
桓昱轉頭,卻見身邊容貌俊美的男子,滿眼認真地看着場中的魏楚,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看着馮安遠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了。
魏楚朝蕭幕一揖,開口:“蕭大人,我一個小女子怎麽敢妄言朝政?無非是剛剛混戰,活捉了幾個刺客,正讓人審着,大家集思廣益,也能多些線索不是?至于蕭大人您,确實是為朝政殚精竭慮啊,我聽聞,您前些日子還去審過陸氏逆賊?”
蕭幕的臉色“唰”地青了,幾日前,他确實偷偷去見過陸孟羲,可是他敢保證,除了陸孟羲、他自己和他安排的牢頭,絕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魏家小娘子是怎麽知道的?還是說,魏家早就盯上了他!
一想到這個,蕭幕的神情隐隐帶上了幾分驚懼,若是魏家一直盯着他,那就說明魏氏确實想要對蕭家下手了!不行,不能再拖了,就算搭上蕭家的名聲,也必須把敬姿送進魏府。
魏楚也懶得看蕭幕的神情,她又轉個身,對着馮安遠一揖,馮安遠笑着還了一禮,桓昱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魏楚也沒看見碰翻了醋缸的某人,她用一種舌戰群儒的姿态對周遭一群不滿的朝臣道:“諸位大人似乎是誤解我的意思了,王爺與臣子出了嫌隙,最得利的不是涼州自立的那個僞陳嗎?諸位大人是想到哪裏去了。”
魏楚這一手,幾乎是把人耍着玩了一把,至少剛剛幾個明顯失态的世家公卿明顯從憤怒變得心驚,他們剛才被一個小娘子指責,變了臉色,可是人家剛剛那番話明顯是試探,他們這是入了套了!
魏覃看着女兒臉上那戲谑的笑,不贊同地看了她兩眼,魏家是想收拾世家,可目前的形式,可不适合把人家往死裏得罪。魏楚回了父親一個眼神,又開口了:“不瞞諸位,早些在右馮翊郡,我就發現過僞陳派來的探子,那些人制造紛亂,擾亂人心,絕對有颠覆正統之心,務必派兵滅之。”
裴詢聽了這話,相當嚴肅地開口:“這些探子可還有活口?”
魏楚一揖:“有,已經移交給廷尉署了。但是,涼州的探子既然能進司隸,那也一定能進長安,此事絕對不容小觑。”
裴詢點點頭,表示贊同。
桓昱看了馮安遠一眼,見他又要開口,連忙搶先道:“韋某還有一事不明。”
魏楚看了他一眼,眼底藏了點笑意:“但說無妨。”
桓昱瞥了馮安遠一眼,道:“僞陳是半年前建立的,但是雍州的戲班子卻是三四年前出現在雍州的,難不成僞陳在三四年前,就能草蛇灰線地布局嗎?”
馮安遠點點頭:“韋校尉的問題,馮某也有疑惑。”
一聽馮安遠說話,桓昱更不高興了,一張臉黑得像是鍋底。本來薛衍就是這種翩翩公子型的,魏楚雖然不喜歡薛衍,可還是欣賞那副皮囊的。他好不容易擠走了薛衍,沒想到竟然來了一個比薛衍還正宗的馮安遠!
魏楚見裴詢和馮巳也點了點頭,心下微松,世家目前以裴、韋為首,天下文人以馮巳最高,得了這三家的心,其它都是小意思。
她側身:“僞陳的首領是個流民,他自然沒有這樣的遠見,但是有些事,恐怕要做最壞的打算了,雍州……将亂。”
魏楚此言一出,廳內一片嘩然,連魏覃的臉色也變了,代王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雍州是他的封地,若是他一走,雍州就亂了,那他真是百口莫辯了!
馮巳皺起了眉:“小娘子,此事若無證據,還請慎言。”
連作壁上觀的薛闵之都應和了一句:“雍州好好的,怎麽會亂呢?不可妄言,不可妄言哪!”
魏覃也站起身:“魏楚,此事當慎之。”
魏楚立在廳中沒有說話,大臣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對魏楚不滿的人也多了起來,有好些人本就不滿女子領兵,此刻更是不遺餘力地攻擊她。魏楚唇邊挂着似有若無的笑容,卻也不辯解。
魏玄看着妹妹這個樣子,心中萬分焦急,也很後悔。若是早些讓妹妹松開兵權,她也不會因為這些事被人指指點點。
然而就在此刻,忽然有馬蹄聲響起,一個士兵,從魏府門口直接跑進了正廳。
衆人的目光頓時聚在了他身上,魏楚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