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蜜糖與□□

魏楚一踏進營地,就看到了桓昱帶着幾個副将已經在營帳中了。

桓昱一見她,就發現她的臉色不好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劉将軍如何?”

魏楚蹙眉搖頭:“醒是醒了,但是情況不好,回去再同你細說。”

桓昱點頭。

涼州軍暫代統領一職的盧副将看了看魏楚,疑惑道:“這位是?”

桓昱笑着解釋了一句:“這位是楚副将,與劉将軍有親,一路上都比較擔心劉将軍的身體。”

盧副将一聽是劉将軍的親戚,臉上浮現了羞愧的神色:“是我等能力不夠,讓将軍受了如此重的傷……”

魏楚搖了搖頭,沒說話。

桓昱倒是垂眸撫着案桌上的文書,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薛、裴幾家的郎君情形可好?”

盧副将一聽這話,眼神驟生了幾分不滿,但他還是非常快地壓了下去,拱手回道:“郎君們都沒大礙,只是劉副将傷了腿,一時半刻怕是難好呀。”

盧副将雖然是老将,但到底還是個直腸子的武将,這話一出口,明顯是為劉家抱不平來了。其實這涼州軍中,有這樣想法的不在少數。如果是像平時那樣打了勝仗,上面安排這些世家子進來撈軍功,他們也就咬牙忍了。可是現在,戰事如此緊張,劉将軍身先士卒受了重傷,他們卻還是不得不分出軍力來保護這些吃白食的貨色,這讓人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比起普通士兵,這些在官場沉浮過的老将們更加意難平,尤其在劉家小郎君出事之後。劉郎君和那些世家子都是二十幾歲前途大好的年輕人,劉家郎君沖鋒陷陣殺敵無數,卻很可能因為腿傷而一無所有,那些世家子弟安安穩穩地在大後方吃香喝辣,回去卻能平步青雲。

他們一輩子見過太多這樣的事,可見得越多,越是無法忍受。幾百年前就有人喊出将相本無種的話來,可幾百年後,這世道卻依舊将人分了貴賤。

魏楚的目光緩緩掃過營帳中這一群人的臉,這些人中有的識字不多、有的勤學苦練,他們或許不知道陳勝吳廣何許人也,但一定知道這個世道對他們的不公。而這種不公催生的不滿,在桓昱的一句話裏,到達了臨界點。

魏楚決定加一把火:“盧副将,這些人恐怕過些日子就要回去了,您再忍耐一兩個月。”

盧副将臉上既有放松又有埋怨,忍不住小聲道:“這是看沒軍功能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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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裝作沒聽見,又說:“荊州目前的形勢嚴峻,這些人的性命安全,便是陛下,也不得不重視呀……”

盧副将臉色很難看,營帳中大部分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這些人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魏楚和桓昱對視一眼,見好就收,她嘆了口氣,轉了個話題:“讓劉将軍和劉副将受傷的那東西,可研究出結果來了?”

盧副将臉色還是有點黑,他拱了拱手道:“那東西裏用了火藥,末将和軍中工匠商量了許久,他們認為這東西應該和煙花相關。末将剛剛請荊州州牧協助,将城中所有會制作煙花的工匠都集中起來了。”

桓昱點頭:“此事就由盧副将全權負責,希望在下次大戰之前,能琢磨出門道來。你盡管告訴他們,若是有誰能仿制出這種武器,全族永遠免除徭役,其它的賞賜,陛下也絕不會吝惜。”

盧副将點點頭:“使者放心,末将和這些工匠都将全力以赴。”

桓昱點頭,安撫性地加了一句:“劉将軍雖然醒了,但暫時恐怕不能主持大局,這涼州軍諸事還要勞煩盧将軍主持。”

盧副将點頭,和身邊的另外幾位将領對視一眼,又加了一句:“使者大人,不是末将要推脫責任,但是您也知道,這軍中有些人,末将也管不了。”

聽到盧副将這麽說,魏楚笑了:“盧副将放心,既然使者來人,這些人就交給使者大人管便好。”

盧副将沉着臉點頭應下了。

魏楚和桓昱走出營帳,兩人策馬慢慢地并行,桓昱伸手撫了撫她緊緊蹙着的眉宇,嘆氣:“劉将軍的情況很不好?”

魏楚轉頭看向桓昱,臉上那陰戾的表情慢慢淡去,露出了深刻的悲痛:“外公雖然醒了,但是撐不了多久就會昏睡過去,身體差了許多。還有表哥……表哥的腿……”

桓昱緊緊握住她的手:“阿奴,不要擔心,會好的,我們一起去找好的大夫,一定有辦法治好表哥的腿。”

魏楚臉上滿是惶恐不安:“我們連是什麽武器傷的都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大夫?表哥的腿不能拖,再拖下去,我怕就算找到了大夫,也沒法治好……他才二十歲啊,難不成後半輩子都要瘸着腿嗎?”

桓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撫她,只能握緊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告訴她,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魏楚很自責:“若是我能早些發現異常,表哥和外公就不用遭這些罪了,都怪我……”

桓昱嘆息道:“不,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重生了十年,都沒有發現有人蟄伏在我身邊,這是我的錯。”

魏楚搖搖頭,沒說話。

桓昱按了按她的肩膀,讓她看着他,認真地一字一句道:“阿奴,我知道你很難過,很傷心,但是這一切都是可以補救的,你要振作起來,我們還要和那個潛藏在暗處的毒蛇鬥到底。”

魏楚抹了把臉,抹去了臉上的難過和惶恐,她咬了咬牙,聲音冷厲:“你說的對,外公和表哥遭的罪,我要他十倍百倍奉還!走,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自稱商人的‘高華’。”

魏楚雖然一直沒和桓昱解釋這個人,但桓昱也猜到了這個“高華”的身份,若是平時,他們也許還有心思和這個“高華”玩敵不動我不動的把戲,但是現在,他們顯然已經沒了這個心思。

高華自從跟着使者隊伍進入荊州之後,就一直被魏楚安排在州牧府的別院裏。魏楚沒有主動去找他,他也沒有來找魏楚,兩人似乎都把對方忘記了。而這一次,魏楚終于帶着桓昱踏進了高華的院子。

高華正坐在院中品茶,見兩人走進來,他還舉起茶盞沖兩人一笑:“高某剛想掃雪煮茶,兩位就好了,真是緣分。”

魏楚現在沒什麽挑刺的心情,她拉着桓昱坐下,沉着一張臉看向高華:“先生真是好雅興,都快火燒眉毛了,還能優哉游哉地在這兒玩茶道。魏楚真是自嘆不如啊。”

高華聽到她自稱“魏楚”,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卻還是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盞,對着魏楚一笑:“高某一介商販,哪有什麽火燒眉毛的事?至于茶道,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班門弄斧,實在慚愧。”

桓昱把玩着眼前的茶盞,戲谑地看他:“高先生這茶,可不是一介商販喝得起的。”

高華笑了笑,沒說話。

魏楚敲了敲石桌,直接道:“高先生,從一開始,您也沒打算瞞我,我們自認也沒瞞您,既然大家都有合作的誠意,玩這些虛的就沒意思了。”

高華放下茶盞,似笑非笑地看向魏楚:“魏将軍打算怎麽談?”

魏楚擡眸望向他,一字一句篤定道:“那就看呼耶殿下能和我們談到什麽程度了。”

高華垂眸,唇邊勾起了一絲肆意的笑,擡眸灼灼看向魏楚:“魏将軍的巾帼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啊,呼耶領教了。”

魏楚撫了撫左手護腕,小看了呼耶一眼:“謬贊了,整個匈奴長得如此像漢人,又能說得一口流利漢話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呼耶垂眸,輕聲道:“這要感謝我的母親。”

魏楚看了他一眼,呼耶是匈奴王的兒子,母親據說是個漢族女奴,因為呼耶長得太像漢人,所以一直不得匈奴王的喜歡,早早地就被遣送到柔然部落做人質,但是這些年柔然勢微,而匈奴勢大,所以前段時間就有傳言呼耶這個人質已經回到了匈奴,然而,這個本該從柔然回到匈奴的呼耶殿下,卻出現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梁土地上。

呼耶擡頭看了兩人一眼:“我的運氣實在是不錯,竟然直接遇上了大梁朝的實權派。”

魏楚深深看他一眼:“呼耶殿下不僅運氣不錯,這知曉天下事的能耐也讓魏楚側目呀。”

呼耶沒說話,只是一笑。

魏楚又道:“呼耶殿下遠在千裏之外,卻對他國的政治了如指掌。匈奴王可算是瞎了眼了,放着珍珠生塵,卻抱着魚目當寶貝。”

呼耶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開心了,笑罷,他開口道:“魏将軍,呼耶若真是匈奴王的珍珠,今天恐怕就要把命交代在這裏了。”

魏楚笑笑,默認了。

呼耶又道:“漢人有句話,叫甲之蜜糖,乙之□□。所以匈奴王才是聰明人。”

桓昱看了呼耶一眼,沉聲道:“呼耶殿下這話的意思,你是匈奴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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