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時間是距今500多年前的明?憲宗成化年間，地點是江南以“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而出名的杭州城。

雲紫，你有沒有心？

她問，帶着淡淡的憂愁。

他從來不将那憂愁當一回事，她總是憂愁，為花開，為花落，為穿過門廳的一縷風。

她不美，也不醜，總是忙碌，總是擔憂。

“雲紫，天冷了，要加衣。”

“雲紫，風寒了，把藥喝了吧。”

“雲紫，明天爹爹的壽辰，你不要在外游蕩。”

“雲紫，商鋪的事帳房的事，你也學一點吧？爹和娘年紀大了，我一個人顧不過來。”

還有就是——

“雲紫，把我上次給你的玉佩帶上吧。玉是從廟裏求來的，能保平安。”

有些擔憂是實實在在的，有些則很奇怪，比如說：“今天在外面遇上第三座橋就回頭吧。”“在路上不要跟身穿紅衣服的人搭理。”“雲紫，回來的路上采一支桃花吧。”

有時候一些事會發生，有時候則沒有。在經過了第三座橋的時候不信邪地繼續往前走，結果掉進河裏。遇上穿紅衣的人，卻不是想象中的紅粉佳人，而是一個男子，所以沒有搭理。采回了桃花，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雲紫是江南雲府的少爺。雲府經營綢緞生意，商鋪衆多，財源廣進，卻因為沒有功名，總是被人看低。雲老爺自己考秀才不中，花錢買了個員外郎的小官，也就把希望寄托在了獨子的身上。但是有其父總有其子，雲紫也對四書五經、對八股不感興趣，甚至他對雲府的本行——經商，也不感興趣。

雲紫現在十八歲，十五歲就成了親、圓了房。

蓮碧，就是他的結發的妻，是母親遠嫁北方的妹妹的女兒，他的表姐，幼時的青梅竹馬。卻不是戀人，只是妻。

或者他從來便沒有戀人，那些煙花叢中的女子也不過是一時的游樂，像個孩子，放下便忘記。他從沒有記誰在心上。雲香說：你好殘忍。

雲香是他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父親酒後風流的産物，為這件事，母親私下裏給了父親很多排頭吃。至于對這個既成的被生身母親遺棄的孩子，雲夫人也不喜歡。但是雲紫歡喜。也許是因為沒有兄弟姐妹，雲紫太寂寞了。

雲香總是說：雲紫，你好殘忍，踐踏那麽多少女的芳心，幸好我是你妹妹。

雲香才十三歲，就出落得美麗動人。但是旁人總在背後偷偷地說：再漂亮，也沒有哥哥雲紫漂亮。雲紫也許生得太俊秀了，有點男生女相。算卦的說，這是福薄的相。他還沒有說完這話，就被惱羞成怒的雲夫人打折了腿，從此再也不敢提起。

也許算卦的真的錯了，雲紫一直無病無災地活到了現在。無病，當然是誇張的，頭痛腦熱、風寒風熱之類的毛病總會遇到一些，但都是小問題，吃幾劑湯藥就沒事了。

話回到原處，雲紫貌比潘安，在杭州城裏是大有名氣的，不知多少大家閨秀心系他一人，有的甚至明言就是做小的也毫無怨言——蓮碧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很得雲母偏疼。無奈雲紫并不回應。他拒絕的微笑，總讓人浮想聯翩，反而越陷越深。

人們稱他為菖蒲公子。水中菖蒲，哪裏是鏡中月？

或者水之菖蒲，注定只有自己的影子為伴。

水畔紫色的菖蒲。妖嬈而不祥。

雲府卻沒有種植這樣的花。門前有幾株桃樹，是蓮碧種下的；池塘有幾朵睡蓮，是雲香播下的。雲香在進雲家之前的名字是桃香，因為她的生身母親叫做桃紅，後來雲老爺覺得太俗氣給改了。所以當雲紫駐足在桃花樹下，不知道想的是蓮碧，還是雲香；當他憑欄在蓮花池前，不知道想的是雲香，還是蓮碧？

蓮碧說：雲紫，你有沒有心？

說着，她哭了。他從沒有見她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