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庭院花
這一晚,溫禮安比平常時間都回來得晚,和往常一樣在溫禮安洗澡時梁鳕都會把他的工作服挂好。
工作服之後是包,包裏大多數放的都是書,各種各樣的書,還是學術書,梁鳕都不知道一名高中生包裏裝那麽多的學術書想幹什麽。
把書一一排列好,那家飯館的聯系電話從那本書上掉落了下來,那是天使城衛生條件最糟糕的飯館。
是最糟糕的飯館也是價格最便宜的飯館。
飯館的名字讓梁鳕一陣頭疼,要是讓費迪南德.容女士知道她的禮安每天中午都光顧這家飯店,肯定得心疼死。
可以想象到地是,一番周折,那個聰明的女人找到了她“梁鳕你不僅是害人精,你還是吸血鬼。”那時難不成要梁鳕如是告訴費迪南德女士“其實我也心疼。”
這一切都是溫禮那個混蛋的錯,可不是,每隔幾天都會往她錢包放錢,她每次想要把錢還給他時要麽他就吻她,要麽就會托起她的下巴,表情嫌棄“面黃肌瘦的。”嫌棄完了之後會把手伸進她衣服裏,說“又噘嘴了,噘嘴魚,少自作多情,那是把這兩團肉養胖下的投資。”胸部有沒有被養胖梁鳕不知道,但她知道倒是她最近臉色好了很多。
前天,她碰到阿繡婆婆,“小鳕,最近氣色不錯,”魚攤販老板朝着她吹起了口哨“變得更漂亮了。”平常看她不順眼的女人們陰陽怪氣“這身段一看就是被男人滋潤的。”
把飯館聯系電話放回原來的地方,再找出溫禮安的皮夾,打開皮夾,零零碎碎加起來還不到五十比索。
五十比索連拉斯維加斯館一杯生啤也買不到。
此時時間停在淩晨一點一刻,溫禮安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拿着毛巾,等在淋浴室門口,在淋浴室門打開時遞上了毛巾,也就小半會時間,毛巾就掉落在地上,從他頭上滴落的水珠把她的睡衣領口都沾濕,他的唇沿着濕透所在一寸一寸攝取,直到她低低叫了一聲,他這才心滿意足放開她,頭擱在她肩膀處氣息混亂“該死,明天要考試。”這話讓梁鳕笑得肩膀微微抖動起來。
哈德良區的孩子從低年級的學生那裏聽到這樣一件事情:新學期第一極度測驗考試出來了,分數榜上第二名和第一名之間的分數差距被縮小到十五分,這還是史無前例的事情。
分數榜上的第二名常常換名字,但第一名的名字則是鐵打不動。
溫禮安把梁鳕的睡衣領口捂好,唇觸了觸她發頂“去睡吧。”
點頭,但腳步沒動,想了想,梁鳕說溫禮安我找到一份不錯的臨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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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搭的線,給一位北京女人當導游,一天兩個小時,每小時二點五美元,溫禮安,這很不錯,對吧。”一口氣說完。
說完,微喘,在那麽一瞬間,心裏一動,黎以倫就變成了琳達,而五美元減少了一半。
在溫禮安的注目下梁鳕微微斂起眉頭:“不為我高興嗎?”
“那女人住在哪裏?”溫禮安反問。
“她是琳達的朋友,自然住在學校裏。”斂着眉頭,語氣有那麽一點點不高興,“溫禮安你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淡淡笑了笑,溫禮安手觸了觸她頭發。
梁鳕一把拍開溫禮安的手,此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撒謊,那謊言的産生也許來自于某個時刻曾經有過那麽一個念頭:那位姓黎的商人也許是不錯的人選,紅瓦牆的宿舍樓、爬滿常青藤的校園圍牆、禮貌溫和的學友。
“又變成噘嘴魚了,”溫禮安手再次觸了觸她頭發。
這次,梁鳕沒有拍開他的手。
“‘好好幹’是不是想從我口中聽到這句?”
梁鳕沒有說話。
“那就——”拉長着聲線忽然急轉,“梁鳕。”
住哈德良區的小子老是給她來這一套,心冷不防抖了一下,頓腳:“溫禮安!”
“梁鳕,好好幹。”又是如此忽然的一句。
把頭擱在溫禮安的肩膀上,手環住了他的腰。
這個淩晨的謊言很快在碎碎念中變得心安理得起來:有什麽好心虛的,她的服務對象是北京女人又不是黎以倫,不管搭線的人是黎以倫還是琳達都無關緊要,把那價值四百五歐的方帕還給黎以倫後她會做到盡量避免和他見面,即使見面了也沒什麽,她會把他當成某個時刻曾經幫助過她的人,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那個謊言的重量随着在碎碎念中變輕。
次日早上,梁鳕就給黎以倫打了電話,談妥後,黎以倫告訴梁鳕周三度假區的車會來接她。
末了,他還補充一句“到時候穿整潔一點,第一印象很重要。”
這天,還發生了一件較為出乎意料的事情,午休時間,梁鳕在她之前住的房間溫習,琳達打開門進來。
和琳達一起進來的還有昨天梁鳕遇到的問路女孩,還是昨天的打扮,大外套棒球帽。
“她叫榮椿。”琳達如是為她們作介紹,“她叫梁鳕,也叫莉莉絲。”
天使城有很多莉莉絲,但最後能成為“聯合國青年大使”的莉莉絲只有一位。
叫榮椿的女孩拿着從天使城走出的莉莉絲所給的地址來到她昔日的學校,會出現在這個學校是因為莉莉絲的“青少年培育計劃”任務。
榮椿是“青少年培育計劃”的一名志願者,負責把處于困境中青少年的生存狀态以書寫配合圖片方式記錄下來,然後進行制作傳播,在不同國界的青少年間促進交流。
琳達丢下一句“椿這段時間會住在這個房間,我有預感,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話就離開房間。
琳達一走,棒球帽、背包、大外套、水壺往地上一扔,叫榮椿的女孩以一種大字型的方式往床上一躺。
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那句“熱死了”口吻怎麽聽都像是在對朋友大倒苦水。
梁鳕打開吊扇,那一刻她心裏還覺得挺稀奇的,這個房間的電費都是她在交,為了節省電費如果不是太熱的話,她大多時間都是打開窗戶讓自然風進來。
風扇驅走了炎熱,小會時間過去,女孩來到梁鳕面前,開始了正經八百的介紹:“我叫榮椿,木字頭加春天的春,這個椿北歐人把它譯釋為森林女王、精靈女王。”
末了,女孩添上這樣一句“我很喜歡這個字來着,但很快它就會不屬于我,這個名字也許很快會被人們所遺忘。”
在說這段話時女孩神情黯然,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椿:北歐人把它譯釋為森林女王、精靈女王。
就這樣,梁鳕記住了這個字,以及名字有着“椿”的女孩。
榮椿開始收拾背包,從那個背包裏源源不斷出來了書、錄音筆、掌上電腦、零食、游戲機……
那背包乍看就像是一個魔法袋,似乎什麽都可以裝進去。
最後從魔法袋裏出來地是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紅色高跟鞋在這個午後以一種極具搶眼的姿态跳到梁鳕眼前,它被小心翼翼擺放在了窗臺上,窗外的天光鋪在高跟鞋上,如夢如幻。
榮椿站在窗前,久久凝望着那抹亮紅色,目光虔誠。
這一切一切原本事不關己,梁鳕所要做到地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房間,在離開房間前對站在窗前的女孩說“離開時記得把風扇關掉。”
然而——
“它一定對你有特殊意義。”梁鳕站在被打開的門的三分之二空間裏,如是說。
這話冒失而唐突,弄得梁鳕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起來,往門外退半步,三分之二門縫空間變成了三分之一。
在那三分之一空間也将消失不見時。
從門裏傳來了聲音。
聲音溫柔:“我從來就沒有穿過高跟鞋,但有一天,我會穿着它去見一個人,他對于我來說很特殊,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這個時候,梁鳕差不多可以确定那雙紅色高跟鞋是為“他”而準備的,而不是為“她”而準備的。
關上門,最終還是沒有把“離開時記得把風扇關掉。”說出口。
即使梁鳕覺得那位叫榮椿的女孩行為看起來傻透了,但不能否認地是在她心裏有那麽的百分之幾在羨慕那女孩,單槍匹馬只為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帥氣又灑脫。
周三下午兩點半,穿着從琳達那裏借來的衣服梁鳕坐上等在學校門口的車,衣服是琳達女兒畢業典禮時穿的,後翻領設計無袖及膝裙。
兩點五十分,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梁鳕見到了黎以倫口中的北京女人,見面地點為一處臨海的白色陽臺,那是一位看起來和梁姝年齡差不多的女士,身材嬌小舉止優雅,在朝着梁鳕微笑間海風揚起女人的短卷發,小巧的鑽石耳環和海平面上的粼粼波光相互輝映。
她在看自己丈夫打海上高爾夫球,丈夫每次球進洞都會惹來她的一陣歡呼。
差不多一個半鐘頭的時間裏梁鳕和北京女人都在白色陽臺上,陽臺上還有度假區特派給北京女人的私人管家,讓梁鳕印象比較深刻地是源源不斷被送到陽臺上的甜品,甜品種類繁多,樣樣看起來都可以直接拿到美食雜志當封面。
四點半左右時間,黎以倫和北京女人的丈夫也出現在陽臺上,黎以倫當着梁鳕的面問北京女人新來的伴游怎麽樣,北京女人沖着她丈夫甜甜笑開,做出ok手勢。
這個下午,梁鳕從那位私人管家手裏成功拿到北京女人明天的行程表、以及十美元酬勞。
走在綠意盎然的走廊上,走廊兩邊豎立着一頁頁長方形玻璃,她的身影印在那一頁頁玻璃上,漸漸地,腳步越來越慢,目光更多時間停留在玻璃上,玻璃上印着她的身影,珍珠色的裙子在玻璃上隐隐泛着光,在那團光裏依稀紅紅的唇,而那墨色是垂落至腰際的發。
看着看着,臉頰漸漸暈紅。
“梁鳕,你今天看起來漂亮極了,我要是男人的話一定會舍不得把目光從你身上移開。”當然,這是琳達說的,琳達還說……
琳達還說“梁鳕,你應該讓他見見你今天這個樣子。”
心裏意念一動,叫住正在前面領路的服務生:“我想打個電話。”然後梁鳕以“我是溫禮安哥哥的女朋友”名義給溫禮安打了電話。
五點整,梁鳕站樹蔭下,等待着熟悉的機車發動機聲響起,現在她包裏放着從度假村借到的餐巾,手裏提着從度假區帶來的甜品。
甜品是送到白色陽臺的,有些連包裝都沒拆開,一餐車的甜品被度假區的服務生們分走了,梁鳕也分到一盒。
站在綠蔭樹下,梁鳕已經整理了不下五次頭發。
然而,一切并沒有如她想象中的發展着,其實梁鳕也沒想一切會如何發展,但,眼前溫禮安的表現卻是她所萬萬想不到的。
在琳達口中“我要是男人的話一定會舍不得把目光從你身上移開。”現象并沒有在溫禮安身上發生,但這個現象倒是在那個做黎以倫的商人身上發生了,在白色陽臺上,好幾次梁鳕無意間都撞到黎以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停車,熄火,淡淡看了她一眼,溫禮安目光從她手上的甜品盒掃過,說“叫我來有什麽事情?”
叫他來有什麽事情?
背後是橡膠林,林中有湖泊,這處所在大多數時間都是靜悄悄的。
難不成要梁鳕告訴他“溫禮安,現在還有點時間,你要不要陪我散步。”在梁鳕的計劃中,他們散步到了湖邊,這個時間點兩個人應該餓了,然後她帶的甜品就自然而然地被放在餐巾上。
然後……如果那個時候溫禮安來抱她的話她也許不會拒絕,甚至于,她都把自己閉上眼睛承受他的吻也提前想象到了。
而事實是!溫禮安一點也沒想從機車下來的意思,這讓梁鳕心裏無比惱火,更讓她覺得惱火的是溫禮安目光一刻也不想在她身上停留的意思。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梁鳕板起臉來,沖着溫禮安大聲吼:“學徒,不好意思,耽誤你寶貴時間。”
“你知道就好。”
你知道就好?!确信自己耳朵沒有聽錯,那一下,梁鳕被氣炸了。
很好,很好。
轉過身,朝着橡膠林深處走去,自然,一邊走一邊側着耳朵,背後有沒有腳步聲?其實,在梁鳕報上“我是溫禮安哥哥的女友”後她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
側着耳朵,然而背後靜悄悄的,不死心,再側耳細聽——
背後還是靜悄悄的。
拳頭握得緊緊的,就恨不得它能一拳拳打在溫禮安身上,直到手打酸了,然後大聲宣布:溫禮安,我們完了。
是的,她再也不要去理會那住在哈德良區的小子了。
住在哈德良區的小子能有什麽前途,傻子才相信他能在三年之後賺到一百萬美金!
怎麽腳步聲還不響起?
這次,梁鳕發誓,她和溫禮安真的完了,完了!
心裏越發生氣,腳步就越急,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更為倒黴地是在跌倒時腳還扭到了,而且手還壓在甜品盒上。
可以想象到地是甜品盒裏的那些精美甜品現在肯定面目全非。
這下,什麽都沒戲了,沒戲了。
她要在心裏把溫禮安罵上一百遍,然後狠狠沖着他:溫禮安,你沒機會了。
第三十三遍“溫禮安,你這個混蛋,我可一點也不稀罕你!”時,那雙耐克鞋停在她面前。
晚了,已經太晚了。
心裏的第三十四遍“溫禮安,你這個混蛋,我可一點也不稀罕你!!”卻在那雙耐克鞋停在面前時變成了“溫禮安,我到底是什麽地方得罪你了?”而且這句話已經沖到她的喉嚨口了。
擡起頭,眼淚汪汪地:
“溫禮安,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不看我、在我生氣時不追上我、在一個勁兒生氣時不像以前那樣緊張我、甚至于我跌倒時都不第一時間出現?
溫禮安,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