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庭院花
斜陽挂在樹梢上,周遭靜寂,那聲“溫禮安,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在林間環繞着,聽清楚那聲音來自于自己時梁鳕吓了一跳。
瘋了,這像話嗎?
可是呵,頭還是擡着,眼眶裏還彌漫着淚水,一副非得問出究竟來的架勢,她可是主動打電話給溫禮安,她可是想讓他看看自己今天這個樣子。
她可是想讓他陪她散步,想和他在湖邊一起吃可口的甜品。
那住在哈德良區的小子不是應該覺得高興麽?在她想象裏他應該是高興的,可并沒有!
溫禮安,我就給你三秒時間,三秒解釋。
一秒、兩秒、三秒!
不能再給第四秒了,低下頭時眼淚瞬間無影無蹤。
梁鳕站了起來,由于起身動作大,導致她剛站穩又往着一邊歪,眼看又要摔倒了。
看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梁鳕心裏冷笑:晚了,你沒有機會了。
拍開溫禮安的手,也不去管那地上的甜品,一瘸一拐往外走,幾步之後,背後響起了腳步聲。
這會兒,追上來的腳步也晚了。
“梁鳕。”
統統都晚了!
“你腳扭傷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看醫生?又來這一套,她已經不稀罕了,腳步越發飛快,下一秒手被抓住,狠狠一甩,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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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頭,結結實實對上溫禮安的視線。
明明,是溫禮安的不對,可憑什麽他要用那種眼神看着她,心裏有那麽小小的一個角落在那眼神之下悄悄躲藏起來。
包裏還放着那四百五歐的方帕,梁鳕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忘了還給黎以倫,本來她打算今天還給他的。
可怎麽就忘了呢?真是忘了嗎?
眼前的男孩可是君浣口中“最聰明、最懂事的禮安”會不會……
垂下眼簾,說“不是要帶我去看醫生嗎?”
還是那家衛生所,只是這次溫禮安并沒有和梁鳕一起進去,把她放在門口說了一句“我還有事情,醫藥費我今晚再回來算。”
“我自己有。”梁鳕冷冷說着,她今天可是兩個小時就輕輕松松賺到十美元,那十美元現在就放在兜裏。
看了她一眼,說了一聲“知道了”溫禮安騎着機車頭也不回。
九點半,換完班。
從更衣室走出來時梁鳕就在心裏碎碎念有不下一百遍,她今晚一定不要坐溫禮安的車回去,這一次她一定不會是落在最後的那一位,她一定會好好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讓它去每個角落裏找他的身影。
是的,不會!
可,同事們差不多都走光了,她的腳步慢得不能再慢,而那在暗中尋找的眼睛絲毫沒有放過任何角落的陰影處,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
所有陰影角落都空空如也。
确信自己眼睛沒出現任何問題時,梁鳕連續三次深深呼吸:原來是那樣。
在這裏不得不提一下那位印尼橡膠大亨的千金,夜幕降臨,開着法拉利,在八位保镖的護送下準時坐在拉斯維加斯館頂樓的vip座位上,溫禮安一表演完,這位半刻也沒耽誤又在保镖們的護送下離開。
該位橡膠大亨千金在拉斯維加斯館的服務生口中:出手闊綽、教養良好、冰雪聰明等等等等優點一大堆。
最最重要的一項優點是:這位橡膠大亨千金真值妙齡,身材凹凸有致。
嗯,這樣一來就解釋通了溫禮安過去這幾個小時所表現出的,很顯然在溫禮安的心目中黎寶珠的級別遠不及這位橡膠大亨千金。
明白,再明白不過了。
“梁鳕,你再去想溫禮安這個名字你就是一條豬。”心裏碎碎念着,就差做出對天發誓手勢了。
梁鳕你的腳步要放輕快,表情得從容。
梁鳕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否從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地是:她的腳步并不輕快。
踩在地面上的腳沉甸甸的,甚至于還出現了走錯方向這種低級錯誤,拍着自己的頭,再深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
可以了!轉過頭,梁鳕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溫禮安,戴着她送給他的棒球帽,站在機車旁邊。
說也奇怪,此時腳步忽然間變得輕快了起來,步伐靈敏飛快,目不斜視往前,眨眼間身體擦過溫禮安所站方位。
熟悉的機車噪音跟随着她的腳步,她腳步加快機車就加快,她腳步放慢機車就放慢,背包客們聚集的街,梁鳕停下腳步,溫禮安的機車不再前行。
橫抱胳膊,挑起眉頭她問他那位開法拉利的小妞身材果真有傳說中的那麽好?
這會兒,梁鳕有點遺憾沒能見到那位橡膠大亨千金,她也想見可惜沒機會,她的級別太低了。
“上車。”這是溫禮安給出的回答。
這會兒梁鳕的耐心好得出奇,拉長着聲音:“溫禮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開法拉利的小妞身材好不好。”
他看着她,梁鳕別開臉去,然後——
“還不錯,g罩杯。”
溫禮安的回答再次印證梁鳕之前的猜想: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那麽現在她是不是該給予住在哈德良區的小子祝福,是的,肯定要祝福的,那畢竟是君浣的弟弟。
堆上笑容:“溫禮安……”
還沒等梁鳕的話說完,溫禮安似乎忽然間失去了所有耐心,在刺耳的噪音中機車緩緩往前。
再一次,那句“溫禮安,我得祝福你。”變成了“溫禮安,我哪裏得罪你了?”
沖着正逐漸遠去的機車,梁鳕大聲喊出:“溫禮安,我哪裏得罪你了?”
在這裏梁鳕不得不提到一件較為丢臉的事情:過去的幾個小時裏,她裏裏外外把她昨天和溫禮安相處的模式想了一遍,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來着,他比往常時間晚一點來到她身邊,藍色風頁一頁一頁地轉動着,擁抱愛撫,在汗淋淋中她的指甲在他背部抓出一處處抓痕,極致的時刻她想她又得偷偷摸摸去倒垃圾了,為此,她還拉起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一下,他趴在她耳畔旁邊笑。
溫禮安并沒有在梁鳕的大喊聲中停下車,這讓梁鳕氣得脫下左邊涼鞋,涼鞋想也沒想往前狠狠丢過去,涼鞋擊中溫禮安的機車後座。
此舉惹來了路邊背包客們的起哄聲。
機車終于再次停了下來,只是溫禮安并沒有回頭,在背包客們的起哄聲中梁鳕高一腳短一角跳到溫禮安面前,頓腳,坐上車後座。
現在不是找回面子的時間,等回家她必然要從他身上讨回面子的。
機車從亮藍色路牌穿過,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這種模式一直延續到她洗完澡,而溫禮安一回來就打開書臺上的燈。
梁鳕把從琳達那裏借來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想了想,撥開卷簾,在卷簾處站了一會,再想了想,來到溫禮安身邊。
再再想了想,觸了觸他的衣服,低低叫了一句溫禮安。
等來地卻是筆尖在草稿紙上快速運行着的聲響,一惱,索性搶走溫禮安的筆,筆往沙發那邊丢,整個身體擋在溫禮安和書臺之間。
再一次:“溫禮安,我哪裏得罪你了?”
梁鳕發誓,這将是她最後一次問他這個問題,在過去的七個小時時間裏,這個問題在她口中已經出現了三次,他不煩她自己都煩了。
他看着她。
在溫禮安的目光下梁鳕覺得眼睛刺刺的,眨了眨眼睛,那種刺刺的感覺瞬間消緩了些。
溫禮安說過的,他不是君浣,他不吃她那一套。
可是,哈德良區的小子知不知道,她已經很少把對付君浣的伎倆用在他身上了。
現在想想,她點傻,還有溫禮安學習的時候讨厭被打擾,把垂落在臉上的頭發撥開,腳步剛剛移動時——
“不是琳達,而是那位四百五歐的手帕主人對吧?”溫禮安的聲音有些冷呢,冷、嘲弄。
這沒頭沒腦的話費了梁鳕一些力氣,溫禮安的話應該是那樣的:那位幫你找到一小時五美元時薪的人不是琳達而是那位四百五歐的手帕主人,對吧?
對極了。自然,梁鳕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這會困,想爬上床睡覺了,可就有人非得破壞她的美夢。
溫禮安強行拽住她的手。
混蛋,疼。
拽住她手腕的手還在收緊:“為什麽撒謊?”
這話讓梁鳕想笑,為什麽撒謊?自然是因為喜歡了,那種喜歡和有些人偏愛某種零食的意義差不多。
扯開嘴角笑:“學徒,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很會撒謊,我呢,要是一陣子不撒謊的話就會渾身自在,好比那手藝人,隔一個階段就想知道自己那項手藝還在不在,等确認它在才會心安。”
那拽住她的手開始有松開的跡象,現在只需要她稍微一掙紮,就可以甩開它。
嘴角笑容弧度越發大:“是不是?在那位開法拉利的小妞映襯下,梁鳕從前那個愛撒謊的毛病現在變得面目可憎了?”
把黎以倫說成琳達有什麽了不起的,梁鳕撒過更大的謊言,那個謊言大到她都把自己吓壞了。
這有什麽,手也就稍微一用力就成功從溫禮手掌中掙脫出來。
腳沒有往房間,而是跨出門檻。
沿着那些臺階來到小溪旁邊,在臺階上坐下,手肘頂着膝蓋手掌拖腮,出神看着那遍布河道兩邊的星星點燈。
溫禮安坐在她身邊時梁鳕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打算理會他,想必他也不打算理會那愛撒謊的女人。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河岸兩邊的螢火蟲越來越少,在咋聞那聲“不是怕蛇嗎?”中她驚慌失措,好巧不巧,那展開的臂彎形成了一個很好的保護傘,驚慌失措間整個身體往着那個保護傘,在投向他時還不忘尖叫連連“在哪裏?在哪裏?我最怕蛇了!”
展開的臂彎一收,緊緊把她環在懷裏,耳畔還有她尖叫的回音,那怎麽聽都有誇張成分。
好吧,她得承認,她在等着他先理她,逮到機會了還不抓住啊。
根本沒有蛇,她是知道的,他也沒說有蛇。
頭埋在他懷裏。
低低說:“溫禮安,不是琳達,而是……而是黎寶珠叫二哥的那個男人。”
梁女士說得很對,她的女兒自私、虛僞、有心機。
可不是,不然她為什麽這個時候刻意把黎以倫說成是黎寶珠叫二哥的男人,“黎以倫”的稱謂聽着有那麽一點點交情交集,而“黎寶珠叫二哥的男人”聽着生疏見外,印象模糊。
那環住她的手因為她的話變得有些僵硬,怕從溫禮安口中聽到“明天不要去”這樣的話,唇在他鬓角處移動着,頻頻說着“我是怕你介意才說成是琳達的,溫禮安,你不許生氣,你要是生氣的話……的話……”這眼淚說來就來,一下子把他粘得滿臉都是。
他打橫抱起她時眼淚都還挂在她眼角,堆在書臺上的書散落一地,長長的睡衣裙擺從書臺下垂落,甚至于她睡衣紐扣一顆也沒被解開,而他身上還穿着修車廠的工作服,她坐在書臺上他站着,乍看還以為他在幫她整理頭發,然而她那潮紅的雙頰、那交纏在一起的喘息聲卻在告訴着人們發生了什麽,她依然維持着極致時的那個姿勢,昂着頭,目光死死落在天花板上,從額頭垂落的汗水沾濕了她的眼睫毛,眼皮變得又重又厚,眨了眨眼睛,緩緩地,緩緩地……在即将磕上時。
“梁鳕,”“嗯,”
“梁鳕,不要被精致的禮服迷惑,不要被舒适的鞋子迷惑,也不要被那放在精美盒子裏的食物迷惑,更不要被漂亮的白色房子和耀眼的珠光所迷惑。”
“嗯……”宛如是誰在午夜裏的呓語。
又有新的汗水從鬓角處滲透出來,形成類似于淚珠兒般液體和眼角處的晶瑩液體彙聚交集,沿着臉頰緩緩淌落,到了頸部處都分不清什麽是什麽了。
那環住她腰的手又緊了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折斷似的,而她心甘情願着承受那窒息感。
“梁鳕。”“嗯。”
“梁鳕,給我時間,精致的禮服、舒适的鞋子、海邊白色房子、舞會上耀眼的珠光,我都會給你的。”
“嗯……”扯了扯嘴角。
在笑開的同時,那眼角裏卻是淌落了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
“梁鳕。”
“嗯。”
住下哈德區的窮小子呵,這是叫她的名字叫上瘾了不成。
“梁鳕,你要牢牢記住,別的男人給你這些都不行,只有溫禮安給的才可以。”
眼睛幾乎要掀不開了,耳邊聽到他試探性的那聲“梁鳕?”任憑自己的思緒往着深海墜入。
在觸到黑暗前的那一瞬間,那聲“好”拉着長長的尾音,尾音聽着有些飄有些的抖。
次日,梁鳕把衣服還給了琳達,淺色襯衫配牛仔褲出現在度假區,離開前她分到了小盒進口水果。
那是從臺灣來的黑珍珠,四個占據着盒子的四個邊角,中間打着金色絲帶,小巧而精致,潤了潤嘴唇,說了一聲謝謝之後把它放回管事的手中。
再之後梁鳕找到了度假區經理,遞上蘇格蘭方格手帕:“麻煩轉交黎先生。”
剛出度假區門口,梁鳕就遇到黎以倫。
黎以倫坐在車後座上,拉下車門說正好順路……
沒讓黎以倫把話說完。
“不用,謝謝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