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樓梯上的靈光
那癱坐在地上的身體宛如被施加了定神術,從來她都是膽小鬼一名,這會兒,她都害怕得動彈不了了,唯有眼淚一直沿着眼角,一路像斷線的珍珠。
溫禮安,你聽到我在叫你嗎?
溫禮安,快來,快來把我從這個房間帶走,如果你不來的話說不定你再也等不到我了。
溫禮安,你知不知道?那個叫做梁鳕的膽小鬼怕妮卡死後會來找她,在離開法院回到天使城當晚,她對着萬丈星光說出大話,妮卡如果以後讓我遇到那個害死你的人,我一定會殺了他。
是的,一定!
這會兒,那個她發誓要殺的人就在眼前。
溫禮安,這裏是七樓,那男人背後的那扇窗窗戶沒有關,溫禮安,我也許可以把那個男人騙到窗前去,可是溫禮安很明顯我的力氣不及他大,可我又是一心想要殺死他。
萬一,我和他一起掉到那扇窗戶去呢?
溫禮安,天知道我多麽希望變成那樣的結果,可這樣一來,你就永遠等不到我了。
我不在這個世界了,你得有多傷心。
我不在這個世界了,就不會有人出現在梁女士的葬禮上了,那時,梁女士會走得很凄涼,凄涼且孤獨,媽媽是一個特別怕孤獨的人。
所以,溫禮安,快來。
窗外是延綿不絕的夜色,通往那夜色的那扇窗還開着。
房間光線依然幽暗,她還癱坐在地板上,那披肩還維持着她跌坐地板上時的模樣,一半還擱在肩膀一半垂落在地板上。
只是,那位加西亞先生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裏,離開前他還和她說了再遇見時的心情,事情是這樣的:這位加西亞先生因為和安帕圖安家千金的婚禮來到了馬尼拉,很巧地他們也住進了這個酒店,更巧地是這位加西亞先生和自己未婚妻從大廳電梯走出就看到了那迎面而來的女人。
嗯,曾經在法庭上瑟瑟發抖的女孩長大了,讓人比較讨厭的是那女孩表現出了所有噩夢般的事情從來就未曾發生的模樣,就如她那天在法庭宣誓,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加西亞先生,這怎麽可以?他得讓她想起他,要知道那在法庭上瑟瑟發抖的女孩是他創作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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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現在,這位加西亞先生陪自己未婚妻去參加聚會了。
離開前,他丢給她一張名片,溫柔地告訴着她,明天晚上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他,他還告訴她,明晚他還得參加自己未婚妻的生日會,十二點吹完蠟燭,他十二點半就會離開生日會現場,從生日會現場到他指定地點需要半個小時車程。
加西亞先生特意強調,他一推開門就想見到她。
此時,那張名片就躺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它已經在地上呆了一段時間了。
窗外夜色更深更厚。
從地上撿起名片,也是便捷旅店的房間號,旅店的名字叫做蘭特。
短短的個把鐘頭裏,有兩個男人給了她差不多的名片,而且按照名片上的街道名稱,這兩家旅店的距離應該不遠。
梁鳕手裏牢牢握着那位加西亞先生給的名片,打開門,酒店走廊又長又深,走廊盡頭銜接着樓梯。
站在那裏,看着那串樓梯,它靜悄悄的,從腳上一直往上,往着天空。
沿着樓梯一節一節,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階梯,最後一節樓梯走完,梁鳕看到了那片天臺。
站在天臺上,昂望夜空。
這個沒有春夏秋冬的國度,今晚有萬丈星光。
出神凝望着夜空,在那萬丈星光背後,一定有着妮卡的一雙眼睛。
凝望着夜空,妮卡,你說,我要怎麽辦?
夜色緘默,唯有風在耳邊孜孜不倦着。
下一陣風卷走了她的披肩,追着那條披肩梁鳕站在樓梯上,披肩飛向的所在已經不是在她手能及到的範圍內了。
目送着那條披肩,直到它被夜色吞噬。
低頭,看着腳下的樓梯。
在那一剎那,從樓道處有風聲響起,風在狹隘的空間形成類似于飛鳥的翅膀,從下往上串,途徑她的頭頂。
呼——
風卷起她的頭發,像是惡作劇的孩子揪住了她的發末,下意識間,伸手。
剎那間,指尖觸到了風之羽翼,柔軟而強悍。
在那一瞬間,回到某年某月某日。
“我叫妮卡。”“我叫梁鳕。”
再下一節樓梯。
當腳踩在階梯上時,那瞬間的光陰被附予了特殊的含義。
回到酒店房間,梁鳕和讓服務生給她帶一顆安眠藥,她必須好好睡一覺,明天她有好多事情要做。
那顆安眠藥讓梁鳕睡整整八個小時,拉開窗簾,上午九點時間,這天天氣晴朗,陽光充沛。
九點五分,梁鳕給丹尼打了一通電話,她說她需要一千美金,九點五十分,梁鳕拿到丹尼通過服務生給她的一千美元。
拿到一千美元的第一時間,梁鳕把電話打到馬尼拉最著名的夜總會公關部,通過公關部聯系到了頂級的應召女郎。
十點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應召女郎出現在梁鳕面前,來自拉美菲混血兒,名字叫做瓦妮莎。
梁鳕讓瓦妮莎記住名片上的便捷酒店房間號,再把兩百美元以及一只塑料針筒交到瓦妮莎手上:“等成功了,我會再給你三百美元。”
瓦妮莎把美金和針筒一起放在包裏,離開前一再保證,會成功拿到梁鳕想要的東西。
瓦妮莎走後梁鳕也離開房間。
戴上大墨鏡,按照拿了她好處的酒店服務生提供的可以避開酒店攝像頭的路線,在附近商場買了一個錄音筆,離開商場來到馬尼拉的黑市市場。
在黑市市場,梁鳕從一名流動商販手上買到一把刀,用那位商販的話來說,這是專門為女性提供的,用那刀瞬間結束一頭大肥豬也沒問題。
十一點四十分,梁鳕回到酒店。
十二點十分,酒店服務生把餐車推進了她房間,午餐十分豐盛。
梁鳕一邊吃着晚餐一邊等着的瓦妮莎。
瓦妮莎比她們之間預定的還晚十分鐘出現,這位拉美菲美女出現在房間時臉青一塊紫一塊,不過她還是成功拿到梁鳕想要的東西。
離開前她笑嘻嘻和梁鳕說,沖着那位叫做加西亞男人的德行不管出什麽事情她都會幫她保密。
兩點十分,酒店服務生推走了餐車,那頓午餐梁鳕吃得十分認真,一顆飯粒也沒留下。
兩點半,梁鳕把她所需要的東西一一裝進雙肩包裏,确信一樣沒落後推開浴室的門。
梁鳕用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洗澡,在淩晨一點沒有來臨之前,她是幹淨,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另外一個房間裏,和心愛的男孩擁抱接吻做快樂的事情。
四點,背着雙肩包,梁鳕離開酒店。
四點半,按照溫禮安給她的地址,站在那扇房間門前,伸手,手還沒觸到門板,門就迅速從裏面被打開。
房間裏站着她心愛的男孩,她的禮安。
她的禮安告訴她,這一天他都把時間發在去傾聽門外的腳步聲上了:那是胖子的腳步聲,那是瘦竹竿女人的腳步聲,那是一邊走一邊在接吻的男女的腳步聲,那是背着自己妻子出來偷情的男人腳步聲,那是旅店服務生的腳步聲。
在各種各樣的腳步聲中,梁鳕那女人的腳步聲就是遲遲沒有響起,梁鳕那女人的腳步聲總是慢吞吞,遲遲疑疑的,仿佛下一秒鐘就會折回去一樣。
終于,走廊傳來了——
“噘嘴魚,你終于來了。”她的禮安笑得很漂亮。
這個壞小子最近越來越喜歡叫她噘嘴魚了,這莫名其妙的外號到底是怎麽來的?
介于這個原因,她覺得怎麽也得把他刁難一番。
擰起的眉頭達到一定的弧度,那弧度讓溫禮安的笑容瞬間凝結住:“怎麽了?”
不說話,一副我一點也不想進入那個房間的模樣,下一秒,身體強行被他扯進房間裏,房間門關上。
“腳酸嗎?”“要不要喝杯水?”“先把包拿下了,嗯?”嘴裏說着手已經落在她背包帶上了。
拍開他的手,環顧房間四周,房間牆上貼着的海報不堪入目,目光落在正方牆的海報上,抿着嘴。
“梁鳕,不要誤會,這房間是唐尼租的,唐尼說……”溫禮安很難得地結巴了起來,“唐尼說……”
冷冷接過話:“那個唐尼是不是和你說,一旦她不樂意的話就把她帶到這樣的房間來,把她幹得抱着你和你一再保證,會無條件答應你所有的一切。”
“沒……我沒這麽想。”
“那他是這麽和說的?”
“這個房間距離你近。”學徒避重就輕。
掉頭就走,他從背後環住她,牢牢抱住她:“別走,梁鳕……我……我得和你承認,我不是沒有過那樣的想法,梁鳕那女人太讓人頭疼了。”
梁鳕那女人太讓人頭疼了?!
你看,她也只不過本着玩笑的心情就把溫禮安試探了出來,虧她來的時候還洗澡了,生氣得直頓腳,那一頓腳還真把淚水從眼眶裏激落下來了。
“我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了。”
一半的生氣一半委屈,嘴裏說着“放開我”手去掰溫禮安的手,他不是說她是讓他頭疼的女人嗎?
榮椿應該永遠不會讓溫禮安頭疼吧,那天在機場梁鳕看到了榮椿,就傻兮兮站在那裏,據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會存在着一位默默奉獻的女人,她永遠也當不了那樣的女人。
這會兒,心裏較真了起來,嘴裏惡狠狠說着:“溫禮安你去找榮椿,我去找黎以倫。”
“這就是你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學徒又鬧起壞脾氣來。
“是的。”
她還真較勁。
梁鳕背上的包被溫禮安強行卸了下來,拉扯間身上的襯衫随着那個背包一起掉落在地上,要知道襯衫裏面什麽也沒穿,其實來之前本來是有穿的,來到旅店時心裏兜着壞主意,轉角處角落,她把胸衣摘下來了。然而,溫禮安并不知道她裏面什麽也沒穿,還強行把她身體扳過來面對他,這一下,白花花的。
兩個人同時一呆,反應過來梁鳕雙手遮擋上了胸前,迅速轉過身去背對着溫禮安,片刻,溫禮安雙手緩緩環住她的腰,下颚擱在她肩窩上,唇觸着她頭發。
聲線低低沉沉從她發間透露出:
“我知道,比起我,那個男人目前更能滿足你所要的一切,但那男人出生于什麽樣的家庭你是知道的,逐漸的,你會按照那個男人所需要的去改變,于是,在改變的過程中你會丢掉自己的壞脾氣,丢掉你的小心眼,漸漸的你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具體變成什麽樣的人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你不再是住天使城的梁鳕。”
“住天使城的梁鳕溫禮安就知道,長相并不漂亮卻總覺得自己特別漂亮,因為覺得自己特別漂亮總是讓溫禮安得無條件遷就她,天使城的梁鳕有仇必報、很會撒謊、脾氣很壞、愛占小便宜、小心眼、心機多、摳門、自私缺點一籮筐。”
“如果,你一直呆在溫禮安的身邊,即使你再多出一萬個缺點也沒關系,只要你心裏快活就行”
“梁鳕,我可以和你保證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溫禮安能無限去包容你。”
大約,那些賭氣那些較真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這些話吧?
萬一,一切并沒有按照她設想的那樣發展,萬一她要在一個地方呆上一段長長的時間。
這段長長的時間也許會延續到她離開這個世界,那麽發生在這個房間,在這個房間裏聽過的話可以無限期被保存在腦海裏,在仰望方框的天空時随着當天的心情或者微笑或者落淚。
足夠了嗎?足夠了。
“梁鳕,你賺到了。”低低的鼻音從她的發線處傳來。
用世間最甜膩的聲音“我也覺得賺到了。”
馬尼拉機場距離市中心約有十公裏,車開了十分之七車程就可以看到小規模的酒店群。
說是酒店群星級酒店也就幾家,其餘的都是便捷旅店,數百家便捷旅店被遮擋在酒店後面。
這些便捷旅店更像家庭旅館,也就兩三層樓一層樓房房間最多也就八個房間,旅店無論從外牆還是旅店房間裝修都特別落後。
但就是這些裝修落後的旅店一到深夜客人卻是絡繹不絕,絡腮胡男人懷抱着金絲貓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穿花襯衫的卷發男人。
卷發男人身邊站着十七八的少女,接過房卡扯着那少女,到樓道處就迫不及待的吻上了。
兩人剛剛消失在樓道口,從樓上下來了黑發黑瞳的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身材嬌小,也許是身材嬌小的原因,故而讓她肩膀上的雙肩包顯得尤為突兀。
站在樓梯上,年輕女人戀戀不舍回看,順着她的目光是海藍色的嚴重掉漆的旅店房間門,年輕女人目光膠在那扇門上,如醉如癡。
“當”旅店門廊的風鈴響起,又有人進來了,在風鈴聲中年輕女人毅然回頭,低頭,腳步匆匆忙忙。
旅店大堂小得可憐,年輕女人和那位前來送外賣小夥子差點撞到一起。
幸虧小夥子避讓得快,外賣小夥子回頭看了那年輕女人一眼,把餐盒放櫃臺上,沖着櫃臺服務人員說了一聲“聖誕快樂。”
話音剛落,從附近教堂傳來了聖誕鐘聲,平安夜剛剛過去。
聖誕鐘聲敲響約一個鐘頭後,有頭戴聖誕帽的男女推開旅店們,在酒精的驅使下,男人在樓梯拐角處就已經解開女人襯衫的衣扣,握住女人的腰倒退着,倒退到那扇門上,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雙腿架上男人的腰。
下一秒,疊在一起的男女順着那扇門雙雙跌倒在地板上,那聲響把房間主人吵醒了,從沙發處傳來冷冷的年輕男聲:“給你們五秒時間離開這裏,記住,不要弄出任何聲音。”
那冷冷的聲音和這紅彤彤的聖誕夜如此格格不入,這可是牛蛇混雜的所在,一不高興喂你槍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五秒之後,那扇門關上。
那房間主人做出的動作讓人懷疑,在那張雙人沙發上還睡着另外一個人,可事實上并沒有,手落了個空。
剛剛還冷冷的聲音換成了親昵的語調,在喃喃叫着“噘嘴魚,”“噘嘴魚,你躲到哪裏去了?嗯?”
沒人回應他。
牆上的鐘表滴答滴答着。
沙發上的人坐了起來,打開臺燈,房間瞬間亮堂起來。
如何沒有打開燈,乍聽房間主人的聲音會以為是一位狠角色,事實上那是漂亮得出奇的男孩,而且男孩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
周遭并沒有第二個人,拿起擱在一邊牛仔褲,一邊穿着牛仔褲一邊往着門口處,站停在門口,他腳踩到東西了。
彎腰撿起,那是另外一家便捷旅店的名片。
淩晨一點,有身形修長的男孩飛快跑下樓梯,男孩向櫃臺人員詢問手中的便捷旅店地址。
櫃臺人員看了一下,指着門口:穿過三條街就到了。
這位櫃臺人員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那家旅店。
那是在附近一帶小有名氣的便捷旅店,旅店老板是一名彩繪愛好者,亮黃色外牆,牆上彩繪着椰子樹,看着讓人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