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笑忘錄
瑪利亞今年二十歲,是一名高級家政工。
位于科帕卡巴納海灘那幢漂亮的白色住宅是瑪利亞工作的地方,那也是裏約城唯一擁有延伸到海面上的機場跑道,她的朋友們很羨慕她有那樣的工作環境。
瑪利亞不敢告知她朋友們的是她的雇主是溫禮安。
目前瑪利亞還處于試用期,能來到這個家庭工作有一半原因來自于她的姑媽,姑媽為這個家庭服務了三年。
瑪利亞來到這個家庭算上今天的話剛好滿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裏她一次也沒見到這個家庭的男主人。
既沒有見到男主人也沒有見到女主人。
女主人?初次從姑媽口中聽到這個稱謂時瑪利亞覺得十分突然。
幾乎全世界都認定環太平洋集團創始人目前是單身身份:年輕、沒戴婚戒、出席聚會身邊從來沒出現過女伴,理所當然地人們會把他歸結為單身。
可仔細想想,溫禮安自始至終都沒談及他已婚和未婚這個問題。
出于好奇,當時瑪利亞多問了關于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關系,問題還沒有問完瑪利亞就被姑媽狠狠教訓一頓。
越是權貴的家庭就越注重隐私。
這個家庭結構除了男主人和女主人之外,還有一名廚師和一名廚師助理,兩名家政服務,一名園藝師一名草坪維護工人,兩名庭院工人一名飛機維護師。
半個月下來,瑪利亞沒在這座大住宅裏看到任何關于女主人的照片。
瑪利亞從姑媽那裏得到關于女主人的信息也就若幹幾樣:過去三年裏,每年也就回家一到兩次,今年回家次數多一些,大多時間女主人都躲在房間裏,女主人黑發黑瞳,精通多國語言,喜歡安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瑪利亞還是從比她年長五歲的艾蓮娜那裏聽說關于這家女主人“她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這樣的評價。
雖然就這一句,可從艾蓮娜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心裏有怨言。
艾蓮娜是廚師助理,這個家庭有時候一個月都沒開夥食,所以艾蓮娜有大把時間嚼舌頭,這是庭院工人諾伊對艾蓮娜的評價。
諾伊還說“如果我是艾蓮娜,我也會說這樣的話。”這話大致意思就是溫禮安的妻子不是讨喜的角色,即使做得再好大多數的女人也會在其背後指手畫腳。
諾伊說他見過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幾次,天氣好時偶爾會見到她到花園來散步。
至于這個家庭的男主人——
“先生是喜歡安靜的人。”為這個家庭服務的人倒是口徑統一。
“不過……”廚師皮埃語氣暧昧,“一旦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回來,晚上就會比較熱鬧。”
主人回家了家裏就會變熱鬧這是很自然的事情,瑪利亞都不明白皮埃在說這話時為什麽要用那種故弄玄虛的語氣。
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關系好嗎?
雖然沒人能回答她,但在瑪利亞心裏有一點毋庸置疑,男主人對女主人是極好的。
車庫裏停滿男主人給女主人買的車、有專門的房間提供女主人放衣服鞋子首飾、甚至于男主人還給女主人買了飛機。
通往海灘的機場跑道一看就是讨女主人歡心的,女人們總是講究那些。
上個禮拜,來了一名飛機駕駛員,飛機需要定時開到機庫護理,當飛機沖向跑道的那一瞬間形态美好得就像于藍天海洋之間的白色飛鳥。
但關于這些在艾蓮娜口中變成“那也許是出于愧疚”,艾蓮娜說這家男主人和另外一個女人看起來更加合适。
艾蓮娜口中的另外一名女人指得是和溫禮安關系不錯的特蕾莎公主。
艾蓮娜說她好幾次見過特蕾莎公主出現在這個家庭,看着是為了公事。
但有一次清晨,那天清晨特蕾莎公主來勢洶洶,一進來就往這家男主人的書房。
男主人的書房有陽臺,幾分鐘後,特蕾莎公主出現在書房陽臺上,讓樓下正在給草坪澆水的工人把水槍給她。
接過水槍,特蕾莎公主把水槍直接對準一個方向。
再之後,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現了,男主人忽然從角落處冒出來,指着特蕾莎公主你瘋了嗎?
這時大家才知道男主人在家。
距離書房陽臺最近的那位草坪工人說,那天男主人應該喝了不少。
那個早上,特蕾莎公主和男主人旁若無人在陽臺上你一言我一語吵了有差不多十分鐘。
半個鐘頭過去,特蕾莎公主和男主人一起離開,離開時兩人一點也看不出經歷激烈争吵的樣子。
說完這些,艾蓮娜信誓旦旦“我有預感,先生最後會和特蕾莎公主在一起,特蕾莎公主更像這個家庭的女主人。”
經過艾蓮娜這麽一說,瑪利亞想起去年在互聯網上被廣為流傳的圖片。
那是一張後臺圖片,溫禮安在出席環太平洋集團第三種能源說明會前一分鐘,當時他一身正裝,站在後臺等待直播倒計時。
溫禮安目光專注于直播倒計時器,他身後站着穿淺色職業套裝的高挑女人,也不知道誰拿起手機。
就那樣,這個瞬間被定額:在毫無防備中,穿淺色套裝的女人看溫禮安時眼裏的愛意一覽無遺。
穿淺色套裝的女人就是特蕾莎公主。
那張圖片在互聯網流傳開之後,網上出現不少“特蕾莎公主快點嫁給安吉拉”的呼聲。
在溫禮安的支持者眼中,也就只有特蕾莎公主才能和他們的安吉拉匹配。
第一次看到那張圖片時,瑪利亞也覺得特蕾莎公主和溫禮安十分相配。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環太平洋集團創始人已婚的身份。
想必,身位環太平洋集團公關部經理的特蕾莎公主應該也知道溫禮安已婚的身份吧,所以只能在沒被注意到情況下,才敢以那種充滿愛意的目光看着他。
也許艾蓮娜說得對,那些珠寶首飾是出于愧疚。
名利場上那些為了利益、不可告人目的走在一起的夫妻多得是。
這幢大住宅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也許是名利場的典型夫妻。
這個淩晨,姑媽叫醒了瑪利亞,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回來了。
穿好制服,瑪利亞跟着姑媽來到大門口,大門口又是一路跟着來到車庫,姑媽讓瑪利亞在車庫入口處待着,姑媽進了車庫。
小會時間過去,六、七人從車庫另外一處出口魚貫而出,前面保镖身後是司機,姑媽走在最後,走在中間一看就是這個家庭的男主人,而男主人懷裏抱着的女人自然是女主人了。
白色圍牆、游泳池、仿海潮褪去時的珊瑚礁、綠色草地、扶桑花 、棕榈樹在燈光襯托下宛如來自于加勒比海區。
從棕榈樹下走過,懷裏抱着女人的修長身影有種在海島散步時的休閑:正縫周末,在沙灘上鋪上餐布,日落時分,男人放下書時看到在一邊呼呼大睡的女人,很快潮水就上漲了,那女人睡得模樣太甜,無可奈何輕手輕腳抱起,回去的路有些遠,懷裏的女人依然沉浸在睡夢中,無可奈何從日落一直到夜幕降臨。
次日早上,皮埃準備的早餐原封不動,姑媽告訴瑪利亞女主人很少會吃早餐,偶爾一兩次吃早餐得看她心情好不好,每次先生勸她吃早餐她都會大發脾氣。
這麽說來,艾蓮娜說得沒錯,這家女主人很難相處。
瑪利亞還從姑媽那裏聽到一旦女主人回家,先生都會在家,有時候更是連班也不去上,兩人在房間裏呆上一整天。
“他們呆在房間裏幹什麽?”瑪利亞忍不住提問。
她的問題讓姑媽皺起眉頭,瑪利亞慌忙閉上嘴,開始擦拭手裏的獎杯。
這幾天姑媽安排她幹的活就是把那幾十座獎杯清理得一點灰塵也不能留下。
這幾十座獎杯的擁有者為女主人的媽媽。
女主人的媽媽在歌唱界有很好的名聲,在流行音樂和古典音樂有很高的造詣,出過專輯,擔任過格萊美獎表演嘉賓、出現在美國共和黨的拉票晚會上、也為貧民區的孩子們演唱、目前正在歐洲巡回演唱,據說演唱會門票一票難求。
中午,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還是沒有出現在餐桌上,不過,皮埃的午餐這次派上用場。
這個中午,瑪利亞第一次見到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即使她來自于巴西最好的家政學校,可那穿着淺色襯衫從大片光芒中走出來年輕男子還是讓她忘了該有的職業素養。
傻站着傻看着,就差回房間拿出自己手機,一一撥通她朋友的電話,一一告知:“他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一百倍。”
淺色襯衫,比襯衫色澤深一點的長褲,蓬松的頭發下是精致的五官,純淨的眼眸,以日落時分在悠閑林間漫步的獵豹步伐……
傻看着。
姑媽狠狠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瑪利亞迅速低下頭,緊随姑媽的腳邊跟在男主人身後,往餐廳走去。
餐廳裏,姑媽畢恭畢敬:“先生,她是瑪利亞。”
男主人看了她一眼,沖她笑了笑。
此時,瑪利亞又得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給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打電話“你一定猜不到剛剛誰對我笑。”
呼氣,低頭。
“先生,您還需要什麽?”姑媽又問。
“你們忙你們的。”很好聽的聲音。
離開餐廳時,姑媽和瑪利亞說先生看起來心情很好,不久之後瑪利亞從艾蓮娜那裏聽到男主人讓他們把午餐送到房間去。
如姑媽說的那樣,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大多時間都躲在他們房間裏。
晚餐時間,皮埃做的晚餐原封不動被送回廚房。
傭人房挨着通往廚房的樓梯,半夜瑪利亞聽到從樓梯處的聲響,這幢大住宅有最先進的防盜系統,瑪利亞并沒有把樓梯上的聲響和小偷竊賊聯系在一起。
從樓梯處的聲響聽着像是腳步聲,腳步十分輕盈。
那應該是女主人或者是艾蓮娜半夜肚子餓想到廚房找東西吃,再細細想的話那輕盈的腳步聲更趨向是這家的女主人,聽說女主人沒吃晚餐。
此時瑪利亞開始好奇起女主人的長相,那一定是極度美麗的女人,能成為溫禮安的妻子能不美麗嗎?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處。
過去小會時間,樓梯處又傳來聲響,還是腳步聲,這次腳步聲比起之前還在重上一些,也許這是男主人的腳步聲,半夜醒來不見枕邊人,于是憑着對自己另一半的了解,找到廚房來了。
迷迷糊糊間,瑪利亞再次聽到若幹聲響,這次聲響不是來自于樓梯而是來自于廚房,類似于誰在夜裏打破了杯子。
不需要大驚小怪,打破杯子很正常。
瑪利亞重新閉上眼睛,小會時間過去,陸陸續續的……
這打破杯子的頻率也多一點吧。
姑媽的房間就在隔壁,不敢怠慢,瑪利亞敲響姑媽的房間門,把她聽到的告訴了姑媽。
然而,姑媽卻如是告訴她“回你房間去,不要去管廚房的聲音,我保證,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
瑪利亞只能回到自己房間,廚房處還是不時傳出杯子摔落在地上的聲音,拉來被單蒙住臉。
次日,皮埃又是用那種故弄玄虛的語氣問她昨晚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響。
皮埃做的早餐還是原封不動被送回廚房。
上午,瑪利亞在處理垃圾時發現讓她臉紅耳赤的東西,四下無人,紅着臉數了數,有四個。
這下,瑪利亞大約明白這家男主人和女主人整天躲在房間裏幹什麽了,也隐隐約約明白到昨晚從廚房傳來的聲音是什麽了。
瑪利亞打賭,昨晚被弄壞的杯子碟子加起來一定不下十個,只可惜廚房是姑媽負責處理的。
中午,男主人讓皮埃把午餐帶進他們的房間裏。
午餐過後,男主人上班去了。
差多不半個小時後瑪利亞見到了女主人。
瑪利亞并沒有在那女人身上看到她想象中的美麗模樣。
女主人給瑪利亞的第一印象是白,白得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那些黃種人,那種白在午間強烈采光中看起來晶瑩剔透。
女主人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長發編成斜辮,也許最開始辮子編得很整齊,然而有人不高興了,就故意弄亂她的辮子,導致于那垂落在胸前的辮子看起來十分淩亂。
也得益于那淩亂的辮子使得女主人看起來多了些許生趣。
女主人所坐的沙發挨着落地玻璃窗,那處所在采光極好。
在姑媽招呼下,瑪利亞來到女主人的面前,女主人對于她們的到來置若罔聞,目光猶自落在窗外。
窗外,大片扶桑花開得正歡。
“女士,這是我外甥女。”姑媽畢恭畢敬。
女主人毫無反應,晶瑩剔透的肌膚、濃墨般的頭發在從落地玻璃折射進來的光暈中像畫裏的人像,烙着濃濃的東方女人标志,典雅缥缈。
姑媽依然畢恭畢敬:“她叫瑪利亞,今年二十歲。”
瑪利亞就挨着沙發站着,很近的距離,她看到之前一動也不動的人眼睫毛抖了抖,掀開,臉緩緩轉向她所站方位,漆漆如子夜的眼眸落在她臉上。
很溫柔的嗓音在問着她;“你也叫瑪利亞嗎?”
“是的。”垂下頭。
溫柔的嗓音如來自于遙遠年代,在述說着:
“我認識的瑪利亞只有十四歲。”
炎炎烈日下,凹凸不平的街面上随處可見腐爛的水果,空氣中有從海鮮市場傳來魚腥味,街的一角,圍着一衆人。
撥開那些人,一條條血跡印在路面上,淺色涼鞋踩在那些血跡上,沿着血跡是十四歲的瑪利亞,瑪利亞的眼睛永遠閉上了,瑪利亞身體還沒有完全發育。
瑪利亞死在媽媽的懷裏。
瑪利亞的媽媽說:“瑪利亞,我們不要讓世界看到我們現在這個樣子。”
凄然的女聲讓梁鳕在這個困頓的午後打了一個冷顫。
天使城。
天使城有一個瑪利亞,瑪利亞死去那年才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