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趙翓下了朝, 本想找個由頭回別院, 無奈趙垣又叫他說軍務,他只好又去了議事殿。等事情說完,都快晌午了。趙翓記挂着陳嬿姝, 便對着趙垣行了一禮,說道:“父王, 若是無其他事, 兒子便先告退了。”
“翓兒。”趙垣擡起頭來, 望着他,溫言說道, “今日可否留下陪爹爹一起用飯?”說話的時候,趙垣面上褪去了平日的肅氣, 眼中竟有幾分慈愛之色。
趙翓略有些猶豫。按理說, 趙垣難得留他用飯,他應該留下來才是。不過, 此時陳嬿姝還在別院,他心裏極想念她, 想早些回去見到她,把某些事跟她說清楚。
正在這時,趙垣又對着趙翎說道:“翎兒, 你也一道留下來吧。”
“是, 父王。”趙翎倒是答應得很是利索。
趙垣捋着胡子, 笑道:“那好,今日無別人, 就我們父子三人好好吃個飯。”
趙翓見狀,見好應道:“是,父王。”
趙翎應了下來,他自然不可能走了。如果他此時離開,不是又平白給了趙翎與父親單獨相處的機會?那可不是好事。
議事殿東邊有個暖閣。趙垣若不回寝宮,便在此用食。
此時,午食還未備好,趙垣便與兩個兒子在暖閣中飲着茶,說着些閑話。
不知怎麽回事,提到衛雅清與陳嬿姝。趙垣淡笑着說道:“雅清公主來過均陽幾回,模樣性情怎樣,爹爹就不說了。這陳國的嬿姝公主,我倒是頭回見,模樣生得比雅清公主還好。”
說到這裏,趙垣看了看兩個兒子,又道:“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說親了。你們覺得這兩位公主如何?若是看上了,爹爹出面替你們求親。”
聽到這話,趙翓心裏一動,正打算開口說自己有意于陳嬿姝,沒想到被一旁的趙翎搶先說了話:“父王,二哥怕是對這兩個公主都無意的。”
“哦?”趙垣饒有興致地望着趙翎,問道,“此話怎麽說?”
趙翎拿眼看了看趙翓,笑道:“父王忘了,那嬿姝公主可是主動向二哥求過親的,二哥不是拒了她嗎?所謂好馬不吃回頭草,像二哥這般人物,怎麽會回過來又向陳國求親?至于雅清公主嘛,有碧菡公主在前,我想二哥對她也只是兄妹之誼,絕無男女之情。”
聞言,趙垣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轉過臉,對着趙翓問道:“翓兒,是翎兒說的這般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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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翓也望了趙翎一眼,僵着臉笑了笑:“父王,此事孩兒心裏自有主張,不勞三弟費心。”
趙垣笑了笑,又對着趙翎問道:“翎兒,你呢?”
趙翎抿嘴一笑,說道:“嬿姝公主長得确實美貌動人,只是陳國實在太弱,若是給兒子做側室倒可以考慮……”
聽到這話,趙翓面色一變,未等趙翎話說完,便冷笑道:“陳國再弱,嬿姝公主也是鄭王後所出,正正經經的公主,又不是妃嫔所出的庶女。三弟就算是想娶人家為正妻,怕是陳君都要考量一番,何來側室一說?”
此話明顯就在諷刺趙翎為庶子,配不上陳嬿姝。
趙翎從小便深得趙垣喜愛,母親更是寵冠後宮,因而他一向自視甚高,覺得自己除了沒有嫡子這個身份,不比趙翓差半點。因而,被趙翓這麽一說,他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在父親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呵呵一笑,撿着趙翓不愛聽的話說道:“陳氏這般又窮又小之國,正經公主又怎麽樣?長得美貌又怎麽樣?還不是四處求着把女兒嫁出去?能與我們趙國結親,想必他們是求之不得吧?還有輪着他們選人一說?”
趙翓聽到他如此輕賤陳嬿姝,心頭自然是大怒,面上卻是輕淡一笑,說道:“有些事,三弟莫想得太理所當然了。這個世上,有的事,也許并非你想怎樣就怎樣,也不是你想要便要得到的!”
趙翎面色一凜,問道:“二哥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不是說清楚了嗎?”趙翓唇邊勾起一抹淡笑。
見兄弟二人似乎說得有些僵了,趙垣忙從中圓場,笑道:“好啦,好啦,此事暫且就不說了。我趙垣的兒子想娶的女人,不管哪國的公主,還是哪家的女兒,都行!你們有看上的,來跟阿爹說一聲,阿爹出面替你們求親。”
趙翎忍住氣,對着趙垣一笑,說道:“謝謝阿爹。”
趙翓也點頭淡笑道:“多謝父王。”
正在這時,膳房把午食端了上來,趙垣便招呼着兒子們吃食。所謂食不語,寝不語,加之先前說得有些不愉快,父子三人也就沒再說話了。
吃過午食,趙垣要去後殿小憩一會兒,趙翓與趙翎便都退下了。
趙翎似乎對趙翓先前諷自己不是嫡子一事還耿耿于懷,出了門,便對着趙翓說道:“二哥,你說,我去跟陳君說娶他女兒做側室,他敢不敢不答應?要不要我去試一試?說不定陳國國君真答應了,陳嬿姝貌美如斯,納了她,我也不虧。嘿嘿。”
趙翓聽了,對着趙翎微微一笑,說道:“三弟覺得,如果我跟陳君說,我要娶他女兒做正室,你說他是把女兒嫁給你,還是嫁給我?”說着,他也不管趙翎什麽表情,接過寺人遞給來的缰繩,翻身上馬,向着外宮門而去。
看着趙翓策馬而去的背影,趙翎唇邊浮出一絲冷笑。他不怕趙翓娶陳嬿姝,就怕他不娶陳嬿姝。如果趙翓不娶陳嬿姝,多半會娶衛雅清,到時他不僅是嫡子身份,背後還有衛國相依靠,自己就更難撼動他的地位了。見趙翓出了門,他轉過身,往內宮門走去。
兄弟兩人,這一生,注定要向着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因為不知陳嬿姝情況如何,趙翓一路快馬加鞭,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東郊別院。馬蹄一停,便有小厮迎上前來牽馬。
趙翓翻身下馬,把缰繩丢給小厮,便匆匆進了府,直奔後院。
見趙翓回來了,羅通忙上前相迎:“殿下回來了……”
趙翓沒顧得上理他,進了院,便往寝居而去。
繡屏與香岚聽到動靜,忙出了門,對着趙翓行禮:“殿下。”
趙翓奔到門邊,便對着屋內叫道:“嬿姝公主……”
繡屏一聽,忙說道:“殿下,嬿姝公主已經離開別院了。”
趙翓一只腳已經踏進門檻內,聽到這話,一下停了下來了。她走了?不是叫她等自己回來嗎?為何她就這麽走了?
“她何時走的?不是叫你們讓她等我回來嗎?你們為何不留下她?”趙翓對着繡屏連聲問道。
繡屏一聽,趕緊與香岚一起跪了下來,向趙翓請罪道:“請殿下恕罪,奴婢留了公主,但公主不肯留下,一定要回殷府。公主還說,若沒馬車送她,她便自己走着回去。路途這麽遠,我們哪敢讓公主走回去?也就依她,叫管事派了個馬車送公主回去了。奴婢辦事不力,還請殿下責罰。”
聽到陳嬿姝離開的消息,趙翓心頭雖然有些惆悵,但也知道此事怪不得繡屏她們,也就讓她們退下了。
進了屋,他走到榻邊,坐了下來。她的人雖然離開了,但這屋子裏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幾分馨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聞着那淡淡的香氣,仿佛她還躺在自己身邊一般。
他從懷中掏出那張繡帕。繡帕上雖然有着污漬,但下角的那只蟬卻甚是顯眼。他伸手,輕輕撫着那蟬,心中輕輕一嘆。以前找不到她,覺得辛苦,如今找到她了,她卻這般躲着他,讓他更覺難受。看來,還是要早些把婚事定下來了,免得夜長夢多。
殷琉那番話,在陳嬿姝心裏似乎也掀起了陣陣波瀾。殷琉離開後,她的心裏腦中,全都是趙翓的身影。晚上,她也夢到了他。她被吳郓從城樓上推了下來,他策馬奔到她身邊,像昨晚一般,将她緊緊摟在懷裏,不停地對她說:“不要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不要怕,什麽都不要怕!”
醒來的時候,陳嬿姝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前世的她,那麽孤獨無助地躺在地上。在北濟門下,那些看着她死去的人,沒有一個人為她的死傷心難過。到後來,趙翓雖然來了,可他也只是一個看着自己痛苦死去的看客。她也不怪他,畢竟那時的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他不可能為一個陌生人的死傷心難過。
想到這裏,陳嬿姝側身躺着,拿起枕頭的繡帕,将自己面上的淚水拭去。
趙翓!趙翓!她在心裏默默念着這個名字。
為何會夢到他來救自己?這個夢是不是上天在提示她,要她這一世與趙翓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跟了他,他就會護住她,再不會讓她有事?其實,就算他因為衛碧菡而對自己有所不同,他做得已經夠好了。就像殷琉說的那般,反正衛碧菡已經不在人世了,他若能一生一世把自己當衛碧菡的替身,一生一世對自己好,也不無不可。自己就當不知道是替身一般,做一個夢中人,也挺好。
次日一早,宮裏來了人,說是蔡太後請陳嬿姝進宮作客。陳嬿姝雖不知道蔡太後招自己進宮所為何事,但她也不敢耽擱,趕緊收拾打扮好,便、跟着來人一起進了宮。
一進永寧宮,陳嬿姝看見衛雅清與文安公主也在此處。衛雅清臉色有些發白,坐到下座的椅子上,手中的繡帕不停地在手指在絞着,似乎有些不安。而文安公主則站在蔡太後的面前,低垂着頭,抹着眼淚,看起來甚是可憐。
見此情景,陳嬿姝心頭一驚。這又是鬧得哪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