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聽到楊松來了, 殷琉一怔, 擡起滿是淚水的臉,喃喃道:“他,他怎麽來了?”

“琉姐姐, 你在裏屋呆着,別管他!我去打發他!”說罷, 陳嬿姝“騰”地站起身來, 一邊往廳室走去, 一邊對着繡屏說道,“叫他進來!”

“是。”繡屏行了一禮, 退了下去。

陳嬿姝走進廳室,坐到正中席間。

很快, 楊松便進了屋來。看見陳嬿姝, 他先是微微一頓,随即向着陳嬿姝行了一禮:“楊松見過嬿姝公主。”

“楊尉丞, 不必多禮,論起來, 你還是我表姐夫呢。”陳嬿姝望着他,冷冷地笑道。

“嬿姝公主,你不是回陳國去了嗎?怎麽又回到均陽, 還……”說着, 楊松的眼睛往四下看了看, “還居住在二殿下這別院之中。”

陳嬿姝淡然一笑,說道:“楊尉丞, 我是否回到陳國,我又為什麽回到均陽,和我為什麽住在二殿下的別院之中,似乎都與你無關吧?”

楊松笑了笑,說道:“是,在下多言了,還請嬿姝公主見諒。在下此番前來,是接內人歸家的,勞煩公主行個方便,幫在下把內人請出來。”

“你來接你的內人?”陳嬿姝側眼望着楊松,唇邊一抹冷笑,“那你的外人打發走了嗎?”

聞言,楊松微微一頓,說道:“這是我們夫妻兩人之間的私事,就不勞公主費心了。”

“你可不止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你不是外面還有個人嗎?這怎麽算,至少也是三個人的事啊。”陳嬿姝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再多幾個人摻合進來,又有何妨?”

楊松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請公主替在下把阿琉叫出來,有什麽事,我們夫妻之間私下裏解決。”

“那你先給我說說,你想怎麽解決你那外人?如果我滿意了,我自會把琉姐姐請出來的。否則,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

楊松擡頭望着陳嬿姝:“那不知在下要怎麽做,嬿姝公主才會滿意?”

“把那個女人送走,從此斷得一幹二淨,今生今世再無往來!”陳嬿姝說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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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松沉默了片刻,說道:“對不起,嬿姝公主,我楊松不是冷心冷腸、無情無義之人,公主所提之要求,恕楊松難以從命!”

聽到楊松毫不猶豫便拒絕了自己,陳嬿姝一怔,又說道:“你要對那個女人有情有義,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對琉姐姐便是無情無義?她是你的妻子,此刻還懷着你的孩子。可是,你卻只顧着別的女人,你何曾顧過她?”

“嬿姝公主,此言差矣。”楊松搖了搖頭,說道,“我若對她無情無義,我若不顧着她和孩子,我今日也就不會來走這一趟了!”

陳嬿姝覺得自己簡直都要被他氣笑了:“聽這話裏的意思,你來這一遭,對琉姐姐來說,還是恩賜了?”

楊松一聽,忙說道:“公主莫要曲解在下話裏的意思,我……”

“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殷琉的聲音突然響起。

陳嬿姝循聲轉過臉去,只見殷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了廳室。她一怔,忙站起身來,一邊往殷琉身邊走去,一邊說道:“琉姐姐,你出來作甚?外面冷,你還是進裏屋裏坐着吧。”

她話音剛落,便看見楊松三步并着二步,跑到殷琉跟前,說道:“阿琉,你随我回家,可好?”

殷琉低頭默了片刻,問道:“她在家裏嗎?”

“她自然不在。”他說道。

“她如今在哪裏?”她問。

“還在原來那地方住着。”他答。

“那,她以後會進來嗎?”她又問。

“這個……”他頓了一下,說道,“視情況而定,此時我還不能回答你。”

殷琉一怔,随即笑了起來:“也就是說,如果阿翁阿姆他們答應了,你還是會讓她進門來的?”

看着她的笑容,陳嬿姝卻覺得心底無比苦澀。

聽了殷琉的話,楊松低着頭,沒說話。

這,算是默認了吧。

“你說過,成婚後,要對我一心一意的……”崔琉望着他,臉上雖然仍然帶着笑,可淚水已經蓄滿了她的眼眶,“這不過才半年,那些話,都不作數了嗎?”

“阿琉……”楊松沒敢看她,艱難地開了口,“她,她雖然嫁了人,因為以前與我這關系,她夫家嫌棄她,對她不好,你沒看見她剛回來時,身上的傷……是我害她成這樣的,我不能扔下她不管不顧。”

“楊松,”殷琉叫着他的名字,努力讓自己平靜地看着她,“如果我與她,你只能選其一,你是選她,還是……選我。”說到最後兩個字時,殷琉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楊松猛地擡起頭來,望着殷琉,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說,我也猜到了。”終于,淚水像決了堤一般,從殷琉的眼中噴湧而出。她背着身去,說道,“你會選她,對嗎?”

楊松定定地望着殷琉,啞聲說道:“阿琉,其實,我用不着選。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的婚事是王上指婚的,不可能和離。你今生今世,注定是我的妻子,不存在要我選你還是選她的問題。”

“是,我們是王上指婚,所以,我們不可能和離……那,如果我犯了七出之條,你休棄我,王上想必不會不應允吧?”

“不可能!”楊松猛然搖頭,“你怎麽可能犯七出?”

“為什麽不可能?”殷琉拭了拭頰上的淚水,轉過臉來,說道,“如果你讓她進了府,難道我不能犯妒忌之條?”

楊松緊緊盯着她,說道:“你不會的!為了殷氏的名聲,你絕不會如此做!日後,你三個弟弟還要出仕為官。你怎麽舍得讓他們有一個被夫家體棄的姐姐?”

“嗬!你想得确實周全!”殷琉突然笑了起來,“你算是捏住我的七寸了。行,我跟你回去,不過,我就不回城了,我還是住在東山好了。”

楊松眉頭一皺,說道:“這還有半個多月便過新年了……”

“過年我會回去的。”殷琉神情淡然地說道,“不過,平日我就住在東山。日後,你想納哪個進門,都随你的意,我絕不會多言一句。”說完,她便轉過臉,望着陳嬿姝說道,“阿蟬,我先回去,改日再來探你。”

陳嬿姝見殷琉這樣就跟着楊松回去了,心中很是不平。她不滿地看了楊松一眼,說道:“琉姐姐,你就這樣回去啊……”

殷琉向她使了個眼色,阻止道:“阿蟬,你別說了,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其餘之事,改日我們再細說。”

聽殷琉這般說了,陳嬿姝也不好再勸了,只好點了點頭。

殷琉又對着楊松說道:“嬿姝公主這次回均陽,并未聲張,也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她回來的事。”

楊松點頭道:“我知道。”

“阿蟬,我先走了。”殷琉拉了拉陳嬿姝的手。

“琉姐姐,我明日去東山看你。”陳嬿姝還是有些不放心。

“嗯。”殷琉含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便向外走去。

見楊松就要跟着殷琉出去,陳嬿姝叫住他:“楊松!”

楊松停下腳,回過身,對着陳嬿姝拱了拱手,說道:“嬿姝公主可還有事吩咐?”

陳嬿姝板着臉說道:“你記住,如果琉姐姐有什麽事,我不會放過你的!殷家更不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說罷,她拂了拂衣袖,轉身出了廳房。

楊松站在原地呆怔了片刻,才出了門去。等他到了別院大門,卻不見殷琉的馬車,問了人才知道,殷琉并未等他,便先離開了。他趕緊騎馬,追了上去。

殷琉的馬車并未走得太遠,很快,楊松就追了上去。不過,他知道殷琉此時還在氣頭上,追上了,也沒敢跟她說話,只騎着馬,跟着她。

沒多久,便到了東山別院。

車馬剛一走近,只見一個黃衣女子從一旁奔了出來,對着楊松叫道:“大公子,可是把少夫人接回來了?”

“紫瑜?”楊松驚異道。

殷琉坐在馬車裏,聽到他們的對話,她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她聽出來了,那女子便是楊松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王紫瑜。

王紫瑜與楊松是青梅竹馬。楊松五歲那年,楊相國聘了王紫瑜的父親王淦為西席,進府教他識字讀書,四歲的王紫瑜便是在那個時候随父母一道進了楊家。兩個小孩子年齡相近,很快便玩到了一處,楊松上課的時候,她也随着他一道上課。後來,楊松被選為趙翎的伴讀,進宮上學,也不用王淦在府裏教他了。但楊相國覺得王淦有點小才,為他在鴻胪寺謀了個文書的差事,後來也做到了大行吏之位,雖然只是最小的官職,但也算是有了品級。因感念楊相國的恩德,每到逢年過節之時,王淦便會攜一家老小前來楊府拜會,誰也沒想到,楊松和王紫瑜居然私下裏偷偷定了情。

楊相國是什麽樣的地位?自然不會讓自己兒子娶一個小小的行吏之女為妻,正好王淦的兒子王致昕在司農府做事的時候,牽扯進了一樁官司中去。楊相國便借此将王致昕下了獄,連坐王淦一家,把他們發到了邊地,不得回均陽,想這麽拆散了楊松與王紫瑜。

後來,經趙王指婚,楊松與殷琉成了親,那邊,王紫瑜也嫁了人。原以為這樁舊事就這麽放下了。沒想到,王紫瑜居然從夫家逃了出來,回到了均陽。她嫁了人,也不算是王家的人了,她要回均陽,也沒人管得着了。

她回到均陽,就找到了楊松。楊松還念着舊情,在外租了個院子,把她安置了下來。直到前兩日,王紫瑜的夫家打聽到這個消息,雇了幾個婆子跑到楊家又哭又鬧,衆人才知道,她做了楊松的外室,被養在了外面。

殷琉回到楊家,此事正鬧得兇。楊相國要楊松馬上把王紫瑜送回她夫家,可楊松堅決不答應。他說,只要他活着一天,便會護王紫瑜的周全。

每次想到他說的這句話,殷琉便覺得心口鈍鈍地發痛。她在楊家沒有哭,沒有鬧,只跟君翁楊相國說了,要不要王紫瑜進門,一切憑他作主,便借口到東山別院休養,離開了楊家。

之前,她來東山,是為了陪陳嬿姝。而這一回,她來東山,卻是為了逃避自己的愛人。她不知道,以後要怎麽跟楊松相處下去。如果一開始,他沒有給她承諾,也許她還能淡然處之,可是,他偏偏要告訴她,他會一心一意對她,現在他又親手打破了這個承諾,讓她跌入深淵。她再大度,再有風度,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沒想到,她已經從城裏避了出來,那王紫瑜卻像一個陰魂不散的怨靈一般,跟着她又到了這裏。

是!也許楊家對不起她!也許楊松算對不起她!可她殷琉沒有半點對不起她!她與楊松定親,也是在她去了邊地之後,她從未做過什麽傷害害她之事。她又何必要對她苦苦相逼?想到這裏,殷琉心裏便覺得心裏難受得要死。

楊松也沒想到王紫瑜會跑到東山來。他趕忙下了馬,上前問道:“紫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聽說少夫人生氣離了家,我,我想來向少夫人解釋一下。”王紫瑜怯怯地說道。

楊松忙說道:“你不用擔心,我自會處理……”

“解釋什麽?”殷琉低着腰從車廂裏鑽了出來,冷冷地望着她丈夫身邊那位年輕女子,說道,“你與他的事,無需向我解釋,我也沒興致聽。”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王紫瑜。第一次見到她丈夫的心上人。沒想到,這王紫瑜,居然長得很好看,看起來也是溫婉可人。殷琉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被她比了下去。她心裏一陣難受,轉過臉,往馬車下走來。

見殷琉準備下馬車,楊松趕忙上前去扶她。這時,春鵑也上了前來,見楊松伸手去扶殷琉,她一頓,猶豫着自己要不要退回去。沒想到殷琉沒理楊松,把手搭到她的手中。春鵑見狀,忙扶着她下了車來。

楊松呆了呆,悻悻把手收了回去。

此時,王紫瑜眼中已蓄滿了淚水。她咬了咬唇,說道:“少夫人,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對我很不滿。可是,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才來均陽找公子的。我在均陽舉目無親,我也只能找到他幫我了。”

“你別跟我說話了。”殷琉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頭疼得緊。你有什麽話,跟我夫……”她下意識地想說“夫君”,可她心裏實在梗得慌,便改了口,說道,“你跟公子說便是了。你們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回屋歇息了。”

“不!”王紫瑜上前拉着殷琉,說道,“少夫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公子幫我,真的只是記念着以前的情分……”

聽到王紫瑜提到以前之事,殷琉更覺得心煩,說道:“我知道你們以前有情分,這個不用你提醒我!但這些都與我無關!你想敘舊情,這幾個月你們還沒敘夠嗎?若真沒敘夠,你們倆回去慢慢敘,我就不與你們一道了。”說着,她便拿手去推王紫瑜。

沒想到王紫瑜去不肯放手,反而把殷琉的衣袖拉得更緊,一臉急切地說道:“少夫人,你這麽說,紫瑜更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紫瑜實在承擔不起……”

“王紫瑜!你放手!”殷琉本就不喜她,被她這麽一拉,又見她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裏更是厭惡,“春鵑,讓她放手!”

春鵑原本扶着她,聽她這麽一說,忙放下她,去掰王紫瑜的手指。

“啊!”王紫瑜呼了一聲痛,卻還是沒放手。

楊松見殷琉與王紫瑜拉作一團,也不知自己該去拉殷琉,還是去拉王紫瑜,正無措時,聽到王紫瑜的呼痛之聲。他眉頭一皺,說道:“阿琉,你有氣沖我來便是,何必這樣對待紫瑜!”

殷琉聽他護着王紫瑜,心裏更有氣,便使勁把自己的衣袖往後一拉,這時,春鵑正好把王紫瑜的手指掰開。殷琉這邊使着勁,王紫瑜那邊卻松了手,她一下子失了力,整個人猛地往後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她整個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哎呀,少夫人,你可別吓奴婢啊!”春鵑沖上來,扶着她哭道,“少夫人,你沒事吧?”

楊松也是吓得臉色發白,跑上前來,問道:“阿琉,你可有不适?”

她木然地搖了搖頭,搭着春鵑的手站起身來。突然,她剛一用力,便感覺一股熱流從身體裏湧了出來。

“呀——”春鵑驚叫着,指着地上的一團紅,說道,“少夫人,你,你流血了!”

似乎這個時候,殷琉才感覺到自己腹中一陣絞痛,那又濕又黏的血不斷地從她身體裏流出來,順着她的腿往下滴。

“啊……”她呻.吟一聲,捂着自己的腹部,竟有些直不起腰。

楊松吓得六神無主,趕緊把殷琉抱起來,往馬車跑去:“阿琉,別怕,我馬上帶你回城,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管事娘子見狀,趕緊跑上前來,對着楊松叫道:“公子,你快別動少夫人了。這裏回城那麽遠,路上颠簸,孩子更容易掉。”

“那怎麽辦?”楊松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趕緊讓少夫人去屋裏床上躺着別動,找個郎中來給少夫人保胎。”管事娘子說道。

“好!”楊松又抱着殷琉往別院裏跑,邊跑邊吩咐道,“你們快去請郎中。”

管事娘子跟在他身後說道:“這裏多是鄉村郎中,醫術一般,不過,聽說二殿下在東郊別院中有幾個醫術不錯的醫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請來!”

“別那麽多廢話,你們趕快去請!”楊松叫道。如今是陳嬿姝住在趙翓的別院中,她若知道殷琉有事,肯定會讓醫工過來的。

“是。”管事娘子退了下去,叫了個手腳麻利的年輕人,快馬去了東郊別院請醫工。

果然,陳嬿姝聽到殷琉摔傷之事,急得不行,帶上醫工就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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