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吻
該怎麽圓回來, 這是個問題。
“呃……方才雪陽在說笑呢!認真你就輸了。”盡管她有澄清,可福康安卻不信她,“說夢話之人往往都不記得,只有旁觀者聽得最清楚, 是以我選擇相信雪陽。”
都怪她方才的态度太谄媚,以致于這會兒否認都沒人信,急得她是滿頭大汗, 他卻氣定神閑, 被笑意暈染的雙眸盛滿清輝,亮如星火,“實則不必夢裏相見,你若想我便與我直說,我這會兒正好得閑,可慰你相思之情。”
那笑意忒欠揍, 看得舒顏牙癢癢, 瞥見他伸手來拉她,立馬拍開,索性攤開來說,“聰慧如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只是想讓你帶我出去玩兒?什麽想你都是假的, 你聽聽也就罷了, 甭當真。”
他當然明白, 但戳穿可就不好玩兒了, 福康安笑意漸失, 不悅撇嘴,将松色袍子撩至一旁,潇潇然往桌邊一坐,“小爺現在心裏不舒坦,你若有能耐将我哄開懷,咱們還有得商量,否則免談。”
為了能出去透透風,舒顏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立馬做殷勤狀,自桌邊繞至他背後給他捶背捏肩,又給他端茶倒水,奈何他依舊繃着臉,一副旁人欠他幾百兩銀子的冷淡模樣,于是她跟他講起了條件,“不若這樣,我給你講個笑話,但凡你笑了,便當我贏,你就得帶我出去玩兒。”
難得被她哄着,福康安十分受用,欣然點頭,算是應承,于是舒顏開始講笑話,“話說曹丕命曹植作七步詩,作不出來就要殺掉他,曹植胸有成竹,然而才走了五步,詩未作罷就突然倒下了,你猜為什麽?”
福康安十分配合的問了句,“為何?”
但聽她接着講道:“一旁的曹丕得意哼笑:傻弟弟,你中了五步斷腸散啊哈哈!”才道罷她便笑不可仰,自個兒傻樂,好不容易直起腰,卻發現他正面無表情的盯着她,一副看傻子的模樣,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舒顏讪讪斂笑,頗為懊惱,“我講的不好笑嗎?”
搖了搖頭,福康安并不覺着好笑,甚至還覺得傻裏傻氣。失敗的舒顏并不氣餒,繼續想辦法,“不如我們來玩木頭人,你玩兒過的吧?誰先動誰就輸。”
她喜歡玩兒,那他就奉陪到底,待她喊了聲一二三,兩人互盯着對方,都不再動彈,他尚未發現她亂動,她竟自己承認,“我認輸。”
福康安莫名其妙,“哪裏動了?沒看到啊!”
指了指自己,舒顏狡黠一笑,“心動了。”
“……”這也算?居然拿這個來逗他?沒想到她是這樣的趙舒顏,福康安搖頭輕笑,得逞的舒顏欣喜拍手,得意洋洋,“哎---你笑了!”
笑意頓僵,福康安一臉懵然,“這不是兩個游戲嗎?還能混為一談?”
難得将他逗笑,舒顏可不會分得那麽清楚,“我不管,反正你笑了,就得帶我出去玩兒,說話要作數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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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這麽打算的,正好有個臺階,他也就順勢而下,遂交代她換身衣裳,帶她去逛一逛夜市。
最近一直待在屋內,不曾出門,她也就沒怎麽刻意拾掇自己,只讓雪陽幫她盤了簡單的發髻,戴了兩朵粉色和紫色的絨花,因着今晚要逛夜市,是以雪陽特地為她重新妝扮,換了身茜色繡瓊花的衣裙,又在雲鬓上簪着葡萄石的珠串釵,青翠欲滴,色澤盈亮,越發襯得這張面嬌容白。
雪陽想着這些首飾皆是三爺親自送來的,今兒個都戴着,三爺瞧着必定歡喜。
一心想出門的舒顏坐不住,無心欣賞這些精致的首飾,直催她快些,“實則不必那麽細致,待會兒回來還得卸妝多麻煩,簡單一些即可。”
“外頭那些鋪子裏的人都是看人的穿着打扮區別對待,奴婢當然得給您打扮得美豔些,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打量着鏡中的自己,舒顏不覺哀嘆,“臉上還有疤呢!穿戴得再好看也是白搭。”
立在窗邊等待的福康安聞言,回頭挑眉,“夜幕四合,朦朦胧胧,誰瞧得清你的臉容?只管跟着小爺走,誰也不敢笑話你半句。”
她也就是随口感慨一句,并無低看自己的意思,無需他來安慰。
挂上耳墜後,舒顏終于松了口氣,迫不及待的起身吆喝着,“走咯!出去放風咯!”
不等他領路,她已率先出發,步履輕快如飛蝶,十分向往的模樣,此時的日頭将要落山,昏黃的輝光暈染着天邊的雲霞,再将餘晖折于她身上,恰逢她回首招呼着他走快些,蕩漾在眼角的笑顏明媚且快意,而他仿佛受到了感染一般,唇角也被牽動,搖頭輕笑着,看來他這個決定還挺正确,至少她很期待。
馬車行駛了約摸一刻鐘左右,很快便到得街市,傍晚的日落快得異常,仿若前一瞬她掀簾時還有霞光,過會子再掀開時,暮色已将天地合上,所幸四周燈火闌珊,亮堂中透着繁華和熱鬧。
幽亮的燈火照亮各家各戶,而她的家又在何處?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她的父母肯定很擔心她,而她身在異世,根本無法與之聯絡,越想越難過,原本上揚的唇角漸漸彎了下來,明亮的眸子也被愁雲籠罩,失去了光彩。
福康安見狀不覺好奇,往她身畔挪了挪,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不過是些鋪子和過往的行人,卻不知她為何突然愁腸百結,不明所以福康安打趣道:“莫不是瞧見了心上人?”
緩緩側首白他一眼,失落的舒顏連聲音也沒之前那般洪亮,抿着紅唇默了好一會兒才懶應道:“哪有什麽心上人?真看到心上人是該歡喜的好吧?”
她本不願細說,耐不住他連番追問,最後只得随口道了句,“想家了而已。”
在她放下簾子的瞬間,福康安瞥見一簇燈火,這才明白她的心情,脆聲安慰道:“這有何難?你若想見他們,明兒個我派人送你回老家一趟,有我的人保護,無需擔心會被你姨母謀害。”
她想念的是她的父母,可不是此處的,這一世的父親和兄長她還不曾見過,只見過趙母,回去又能說什麽呢?指不定說錯了話還會讓人察覺出異常,雖說有瑤林的下屬保護,她不會出什麽岔子,可萬一讓姨母知曉她曾回去過,指不定又會為難她的父母,逼他們說出她的下落,豈不是連累人家?
思量再三,她還是覺得不該回去,況且她連家在何處都不清楚,瑤林問起來她肯定露餡兒,還是別折騰的好,先謝過他的好意,而後又找借口道:“我這臉上的疤痕還這麽明顯,若是被我娘瞧見,定然心疼,還是等好些再回吧!”
這般說來也有道理,福康安也就沒再勉強,随她的意思,養好傷再做打算。
到得鬧市,各色商鋪,看得人眼花缭亂,她不願再乘坐馬車,“一晃而過什麽也瞧不清楚,不如下來慢悠悠的逛着。”
她既發話,他豈有不應的道理,當即吩咐車夫停下,福康安先行下馬車,才立定,舒顏也跟着下來,達海十分盡責的伸出手背,好讓趙姑娘搭把手,孰料主子竟然幹咳一聲,達海擡眸便迎上主子警示的眼神,會意的他當即收回手,一退三步遙,福康安則順勢将手腕遞向她,然而她竟視若無睹,直接下來,根本不搭他手背!
達海可以發誓,他真的不想看主子笑話,可主子獻殷勤居然被忽視,這尴尬的場面他想不笑都難啊!只能佯裝看天,別過臉去偷着樂。
手都伸出去了,好歹搭一把啊!這也忒不給面子了吧?憋屈的福康安跟上前抱怨道:“除了我額娘,我還真沒對誰伸過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大步向前走着的舒顏突然停下步子,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十分誠懇的感激道:“多謝你對我的這番敬意,不過咱們是朋友,你把我當長輩我有些受不起,我又不是柔弱女子,下個馬車而已,無需人相扶。”
“……”究竟是他的表述不夠清晰還是她的理解有問題?居然能體會到敬意也是很神奇了!
心好累,他現在不想理她,而她似乎并未察覺到他面色不愈,只顧看着周圍夜市上擺着的各種攤鋪,有賣竹籃小籮筐的,還有賣字畫,變戲法的,每個攤子前皆有人圍觀,舒顏也過去湊熱鬧,看了會子便有人捧着鑼盤挨個兒來收銀子,有些人看的挺樂呵,一見要賞錢便趕緊挒開,許是真沒有,也可能是小氣不願出,舒顏也明白這些走江湖的不容易,便打算給點兒意思意思,正準備掏銀子,卻發現自個兒根本沒帶,只得看向瑤林求助,笑眯眯挑眉,“借點兒銀子呗!”
原本小事一樁,可她剛才惹他不悅,這會兒他正好趁機為難她,“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銀子還嗎?你可是身無分文啊!”
小心眼兒,還怕她不還了啊!“之前從姨母家逃出來時帶了些家當,都放在錦湘家呢!到時候取出來還你呗!”
縱使她下了保證,他依舊不肯輕易妥協,抱臂輕哼,“空口無憑,你要是不還怎麽辦?”
實則他就是想聽她說句軟話,奈何舒顏不是那樣的性子,嫌他忒墨跡,眼看那位瘦小的姑娘端着鑼盤走到她跟前,她懶得跟他廢話,幹脆拔下鬂上的發釵放入小姑娘的盤中,柔聲笑道:“我沒帶銀子,給這個可以吧?”
一看這發釵上盡是珠子,肯定能換不少銀子,那小姑娘瞪大雙眸,暗嘆遇到了貴人,喜滋滋點頭,“可以可以,多謝姐姐捧場。”
這舉動着實出乎他的意料,福康安迅速自盤中拿出那葡萄石的發釵,悶聲質問,“我送你的東西你居然就這麽打發了?”
“那你又不肯借我銀子,我總不能白看不給鼓勵吧?”
她這幅義正言辭理所當然的模樣把他氣得不清,無奈只得給達海使了個眼色,達海立即掏出一兩銀子扔進鑼盤中,難得有客人這般大方,小姑娘歡喜收着,鞠躬道謝,又繼續向旁人求賞。
眼瞧他給了銀子,舒顏這才有了笑容,福康安沉着臉将發釵又簪于她鬂間,同時警告,“不許再将我送你的東西給旁人,好好保管才是對我最起碼的尊重。”
她當時就是腦子一熱,也沒想太多,誰曉得他居然會這麽在意,因着理虧,她也沒犟嘴,乖巧點頭,“曉得了,別生氣啦!”
本來是生氣的,可一看她眸帶祈求可憐兮兮求饒的模樣,他又不好再計較,自個兒生會兒悶氣,沒再啰嗦。
為岔開這話頭,舒顏借口說餓了,“咱們去吃點兒什麽呗!”
酒樓的廂房,達海早已定好,就等着主子過去,然而這位趙姑娘竟不願去酒樓,“你別院裏一日三餐也十分豐盛,我對那些佳肴沒多大興致,咱們還是找些特色小吃來解解饞。”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遠遠瞧見前方有個攤子寫着烤肉串,尚未近前就能聞到濃郁的香氣,勾得她按捺不住,不嘗一口心癢癢。
福康安卻覺得坐在這種路邊攤吃東西有些不太雅觀,遂提議道:“你若想吃,讓達海過去等着,帶兩盤烤肉串到酒樓去也可,何必坐這兒,被來來往往的人瞧着,忒別扭了些。”
“一看你就是沒吃過路邊攤的人,沒機會體會這種自在和惬意,實在可惜!你若想去酒樓只管去,我就想在這兒吃烤串,你吃完再來找我便是。”
說着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任他呼喊也不回頭,她不願為他而委屈自己,那他只好委屈自己,跟上她的步伐。
跟在後方的達海大開眼界,心道主子這到底是怎麽了,一再跟趙姑娘妥協,以往的少爺脾氣呢?終于有個能制住他的人,着實不容易啊!
正胡思亂想着,已然到地兒,但見趙姑娘毫不扭捏的跟攤主交代道:“三十串羊肉串,微辣!”
心下感動的達海忙道:“姑娘您和少爺食用即可,奴才不餓。”
聞聲,舒顏這才想起他來,一拍腦門兒懊悔不已,“險些把你忘了,那就四十串!”
“……”敢情才剛點那麽多不是給他點的啊!
此時此刻,福康安的心情和他一樣複雜,愣愣的看着點完串欣然坐下等待的趙舒顏,十分好奇她今晚到底能吃多少串。
更令人驚詫的還在後頭,她居然還要點酒,被福康安強行攔下,“你還有傷需休養,怎可飲酒?”
“黃酒而已,沒多大妨礙,吃串沒酒不暢快啊!”舒顏不以為意,他卻堅決不許,敲着桌子嚴肅制止,“吃多少串都沒關系,但不能放辣,也不能吃酒!”
不讓她飲也就罷了,他居然自己叫了壺黃酒,就坐在她對面,喝得起興,邊喝邊贊嘆,“這家的黃酒還算地道,味兒挺甘醇。”
眼紅的舒顏邊吃肉邊瞪他,“自個兒品味,少說話!”
“好東西當然要誇贊,”說着他還又抿一口,笑贊香醇,氣得她狠狠咬下一口羊肉,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茶安慰自己。
來時倒是好興致,點了那麽多,達海也嘗了兩串,最後也沒吃完,臨走時舒顏還不忘交代将剩下的帶走,福康安不屑帶東西,總覺着有失體面,“想吃明兒個還帶你過來,剩的就不要了吧?涼了會有膻味。”
一邊叫人拿油紙包起來,舒顏一邊數落道:“你這種富家子弟怎知民生疾苦?付了銀子的,帶走也是光明正大,涼了再熱熱呗!浪費可恥!”
店家包好後,達海趕緊上前接過,不敢勞煩趙姑娘去拿。
心知拿她沒辦法,福康安也就沒再管,轉身先行。
一晚上沒能喝到黃酒的舒顏心癢癢,趁着他轉身的檔口,迅速掂起酒壺偷抿了一口,味道醇厚,鮮甜爽口,甭提有多滿足。
怕被發現的她沒敢多喝,只一口便放下了,剛放桌上,就聽前方有一道警示聲響起,“你在作甚?”
心虛的舒顏立馬松開酒瓶,讪笑道:“酒壺倒了,我扶一下而已。”
“是嗎?”福康安狐疑的側首打量着她,她哪敢再逗留,小跑着跟上前去,乖巧的跟在他身畔。
就她那點兒小心思,他猜得透透的,當着衆人的面兒也沒說什麽,直至上了馬車,放下簾子之後才盯着她質問,“老實交代,才剛可是偷喝了什麽?”
生怕被他訓斥,她那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否認得十分幹脆,“沒有偷酒啊!”
“我說你喝酒了嗎?問的是茶,”福康安哼笑數落,“不打自招了吧?”
察覺入套的舒顏懊悔不已,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即便如此,她仍舊不認,堅稱自個兒沒喝酒,福康安才不信她,“真沒喝?讓我聞聞可有酒氣。”說着就往她身邊湊,吓得她趕緊別過臉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許他聞,哪知他竟來掰她的手,擔心被發現,舒顏拼命護着,孰料馬車好像磕到什麽,驀地一晃,生怕摔倒,她趕緊伸手扒拉,想拽住什麽,沒了手指做遮擋,這櫻唇竟瞬間貼在一處柔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