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文澈是何人
初秋的清晨,熹微的晨光将天邊晦暗的雲霞暈染,夜在雲霞中躲閃着漆黑身影,一點點黯淡,終于消失不見,微涼的秋風喚醒整座沉睡的皇宮。
陸南風有晨起散步的習慣,纖雲在身後相伴。
陸南風腰間挂着一塊精美的玉環,随着陸南風的動作叮當作響。
玉環通透無瑕,溫潤如羊脂,玉環上刻有祥雲圖案,古樸而典雅。
這玉環正是陸南風從南陽國地宮帶出來的玉環。
“快點,快點,都當心着腳下,不要磕壞了蓬萊松。”
随着一聲聲催促,但見遠處有一隊太監模樣的人每人手裏捧着一盆松樹樣的盆栽,領頭的太監不斷催促提醒,一路小跑着走近陸南風。
走到近前,領頭的太監不忘給陸南風行禮。
“這是松樹嗎?”陸南風一時好奇問道。
“禀郡主,這是周國皇子特意送來的賀禮,是可以養在花盆裏的松樹,叫蓬萊松。聽說這蓬萊松沾了蓬萊島的仙氣,放在屋內,可以永保平安長壽。惠貴妃求得皇上同意,命我等把這六盆蓬萊松放在太子殿下的房中,圖個安康。”
陸南風:“哦,快去吧,都小心着點。”
見他們走遠,陸南風淺笑:“明天就是威儀生辰了,時間可真快。”
纖雲:“是呀,郡主,周國皇子這禮物也真是應景……聽說周國皇子也來了,也是給足我們陳國面子呢。”纖雲話鋒一轉,把自己聽到的消息告訴給陸南風。
陸南風:“哪位皇子?”
纖雲:“大皇子。聽惠貴妃宮裏的宮女說還有一個四皇子,但這位皇子性情古怪,身為皇子卻癡迷書畫,不理國事。常年游歷在外,更是極少參加宴請,卻獨得周國皇帝恩寵,也就沒人敢對他說三道四的。”
陸南風:“可是會畫楓樹的那位皇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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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風聽到纖雲說這位皇子癡迷書畫,不由得聯想到那日文澈所說的周國擅長畫楓樹的皇子,那如泣如訴的楓樹讓陸南風感懷,恰似在不經意間扣動了她的心弦。
纖雲搖頭道:“郡主,這纖雲就不知道了……不過纖雲可以打聽打聽。”
陸南風略一皺眉,在她看來,這位性情古怪的皇子還是少招惹為妙,制止纖雲道:“我只是一時好奇,随口問問,你不必認真。”
纖雲只得作罷。
時至初秋,秋天的樹兒,不再像夏天般稠密了,給人一種稀疏的凄美感。
遠處岸邊的幾棵垂柳,葉子紛紛揚揚的散落一地,垂下的枝條稀稀疏疏随風而動,龜裂的樹幹似是訴說歲月的滄桑……
“郡主你聽。”
纖雲耳朵尖些,出言提醒陸南風。
陶醉在初秋景色中的陸南風被纖雲拉回了神情,屏住呼吸,側耳傾聽,細聽之下,确有嗚嗚咽咽的悲泣之聲。
兩人不禁面面相觑。
明日就是小太子的六歲生辰宴了,也是喜慶之事,皇宮上下都忙着準備,怎麽會有哭聲?
見柳樹後似有一片青色衣角,二人慢慢靠過去。
待二人走近一瞧,只見一個青衣長褂的小少年,正盯着湖面,默默地掉眼淚。
這小少年身量勻稱而結實,雖談不上眉清目秀,但也是長得十分耐看。
正是小太子陳威儀的侍從牛皮糖。
“湯圓……牛皮糖?”陸南風終究還是不太習慣牛皮糖這個新名字,差點叫錯。
見是陸南風,牛皮糖收起悲戚的神情,慌忙見禮:“見過郡主。”
但終是難掩悲傷,牛皮糖忍不住鼻子一抽一抽的。
“可是受了什麽委屈?”不忍一個小少年傷心,陸南風開口詢問,心裏盤算着,只要是能幫得上忙的,一定幫忙。
“郡主有所不知,前些天,禦花園的管事姑姑劉姑姑不知怎的中了毒,瞧了很多大夫也不見好,我自進宮很受姑姑照顧,不想姑姑受苦,求了太子殿下,讓禦醫診治,禦醫說是吃了相沖相克的東西,中毒很深,無藥可醫,只能……只能等死了。”
牛皮糖說完,傷心不已,更是大哭。
陸南風聽完也是一籌莫展,想要安慰幾句,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郡主,安康堂的薛神醫,聽說很神,能治百病,不如……。”一旁的纖雲提醒陸南風。
陸南風這才想起前些天在街頭偶遇薛神醫治病的情景。
牛皮糖聽到神醫二字,眼中又恢複神采,看看陸南風,想聽聽她的意思。
陸南風沖他點點頭:“安康堂的薛神醫,聽說醫術很好,醫品也不錯,可以試試。”
一旁的纖雲細細地跟牛皮糖說了安康堂的方位,牛皮糖認真地記下,拜別陸南風與纖雲,一路小跑着出宮去了。
陸南風望着牛皮糖漸行漸遠的的青色背影,表情凝重。
“郡主不必傷心,薛神醫醫術高明,想必自有辦法。”纖雲以為陸南風在為牛皮糖的事感懷,輕扶陸南風,出言安慰。
陸南風:“纖雲,不是因為牛皮糖的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纖雲:“郡主說說看?”
陸南風:“說不好,總覺得明天會有事情會發生……”
陸南風依然遠遠望着牛皮糖背影漸行漸遠的方向,纖雲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哪裏還能看見牛皮糖的身影,遠處除了花花草草,什麽也沒有。
文澈書房
秋日的陽光和煦而不刺目,陽光透過細密的窗棂格子,在桌面鋪灑斑駁而溫暖的陽光。
書房內,随着香爐中一縷紫煙緩緩升起,淡淡的熏香氣息灑滿整個房間。
文澈在書桌前寫寫畫畫,流光潋滟的冰絲紫袍,随着他的動作如行雲般舒展,如流水般自然。
“主上,顧六身份已經查明。”踏雲匆匆趕來,在離文澈書桌前一尺的地方,跟文澈見禮道。
文澈放下手中的筆,示意踏雲上前言明。
踏雲走上前,在文澈耳邊耳語了幾句,文澈的臉色由一貫的沉着冷靜轉為眉頭緊鎖。
“沒想到他如此恨我。”聽完踏雲的禀報,文澈無奈地撫撫太陽穴。
“主上不必挂懷……”踏雲想安慰文澈,可踏雲不像追風那樣能說會道,一時又找不到什麽好的說辭,只幹幹地說了這麽一句沒了下文。
文澈:“踏雲,顧六既然已經知道我的秘密,就一定不能讓他踏足陳國皇宮通風報信,明天就是太子生辰宴,開宴之前,他必須消失。”
“是。”踏雲點頭稱是,正要轉身離開。
文澈突然說道:“等一下,踏雲,伏龍域是不會放過叛徒的,你可以讓伏龍域的人幫幫你。”
文澈說着,眼神中透過一抹狠厲。
文澈是殺伐決斷之人,但這并不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小的時候,他也曾善良過,也曾天真過,但他的善良與天真一次次把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置于險地。
他曾經冒着生命危險去救落水的同伴,卻被誣陷推同伴落水,小小年紀居心叵測。同伴竟也默認是被文澈推下水的,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句公道話,這黑鍋只能文澈來背。被罰面壁思過,三天三夜不準吃飯。最後還是奶奶不忍心,他才逃過一劫。
他曾輕信人言,誤食有毒糕點,在床上苦熬三天三夜,終是從鬼門關爬回來,但死裏逃生的他發現,受懲罰的并不是給他下毒的人,而是一直盡心盡力服侍在他身邊的踏雲與追風,小小年紀被打得皮開肉綻,因為他們服侍不周,致公子中毒。
經歷了太多,文澈暗下決心,對敵人決不能心慈手軟。
他若是抱定一顆大慈大悲的菩薩心,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瑞王府
瑞王府是陳國都城建康城的一個禁忌。
傳說因為當年瑞王年僅六歲慘死,這座原屬于瑞王的府邸也沾了瑞王的怨氣,經常鬧鬼。
附近的百姓經過這裏都是繞道走,久而久之,本來繁華的周遭也漸漸人煙稀少,在車水馬龍的建康城,罕見地出現一塊冷僻之地,也就是瑞王府的所在。
一個年輕人身着寶藍色長衫,步履矯健,右手提着一柄長劍,眉目堅毅,面部線條硬朗,此時正走近瑞王府。
這年輕人正是正宇。
不遠處有個花白頭發的老媽媽,穿一身灰白的粗布衣裙,左手挎着籃子,右手領着一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男孩,慢慢走近瑞王府。
老媽媽一臉警惕地打量瑞王府,牽着小男孩的手也不由地緊了緊。
“奶奶,不是說這裏鬧鬼嗎,鬼屋怎麽會這麽幹淨?”
小男孩指指氣派整潔的朱漆大門,一臉不解地問花白頭發的老媽媽。
恰在此時,老媽媽擡眼看到了正要走近瑞王府的正宇。
“剛才明明沒人啊,怎麽一眨眼就蹦出個人來?啊……鬼啊……大白天的,鬼跑出來了。”
老媽媽猛然看見了正宇,正宇本就一副生人勿近的面相,平時走在大街上,一般人都是能避就避,盡量不接近他,此時他出現在鬧鬼的瑞王府門口,不由得讓老媽媽産生了一些聯想。
老媽媽被吓得胳膊都打哆嗦,拽着一臉茫然的小孫子,不由分說,連拖帶拽,拉着孩子就跑。
“奶奶,那不是個大哥哥嗎?”小男孩邊說邊回頭瞧了正宇一眼。
老媽媽閉着眼睛,不敢看正宇,伸過一只手去,憑感覺摸到小孫子眼睛的位置:“不要看,不要看,看了鬼要遭報應的。這個地方沒有人住,還那麽幹淨,這不明擺着是鬼打掃的嗎?讓你不要貪玩,我們快點回家,你偏不聽,這下可倒好,我們繞近路碰到鬼了……觀世音菩薩,彌勒佛,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保佑我們祖孫,不要被惡鬼纏身……”
老媽媽帶着小孫子哆哆嗦嗦地求神拜菩薩,因為緊張,有點語無倫次,佛家道家的神仙都出來了。
邊求神拜菩薩,邊疾步快跑,老媽媽和小孫子一溜煙已經消失在街口不見了蹤影。
正宇只當是看了出笑話,待他們走遠了,推門進了瑞王府。
正宇順着甬石小徑來到瑞王府的後花園。
因為是初秋,花園中并沒有什麽花盛開。花園中打掃的很幹淨,不見飄零的枯葉。
突兀地伸向空中的樹枝子孤零零地随風輕顫,就那麽倔強地孤立空中,仿佛是想與秋風争個高下。
那蒼老而龜裂的樹幹,層層裂開,仿佛在講述一個透着凄涼蕭瑟的故事。
一個黑衣黑袍的男子正對着樹枝負手而立,隐約可以看出黑色面具上旁逸斜出的金色幽昙花。
這男子正是伏龍域尊上流觞。
“尊上,近日屬下查遍陳周兩國邊境,不見顧六蹤影,但據可靠消息,有人在陳國都城建康城見過顧六。”
正宇對着流觞見禮道。
“他在建康城……敢留在伏龍域勢力最強的建康城,難道他真正的主子在建康城?”
此時流觞轉過身,示意正宇起身,揣測着說道。
正宇見流觞沉思,也不敢打擾,立在一旁,靜靜等候主子吩咐。
“正宇,你會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手嗎?”過了好一會,流觞問了正宇一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
“不……不會。”正宇對流觞冷不丁的發問沒有防備,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正宇真正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目前在建康城的周國皇子。”
流觞仿佛忘了自己剛才問正宇的問題,直接說出自己的懷疑。
流觞兩個問題之間的跨度有點大,不過好在正宇也不細問,直接請示道:“尊上,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正宇,背叛伏龍域的人必須死,既然知道顧六的行蹤,怎麽做也不用本尊細說了。不過你也不必心急,能把人活着帶回伏龍殿是最好的。”
“屬下明白。”
正宇幹脆利索地跟流觞告退之後,只餘流觞一人守在瑞王府的後花園。
流觞黑色面具上的金色幽昙花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文澈,你到底是什麽人?”
流觞邊思索着,邊自言自語,不經意間,折斷一根光禿禿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