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時雨過天晴,在院中都能聞到那泥土的清香,天已然明亮清澈,寂淳也看清了這座小院的布局,自大門進來左拐便到了院子,院東牆種着一片菜地,菜地的旁邊,用圍欄圈住了幾只雞,東南牆角是茅房,西牆處蓋着一間小廚房,此時老夫妻二人正在忙活着。
“小師傅你起了?”老婆婆自廚房出來,笑吟吟地上前問候道,他念佛多年自诩為佛家弟子很看重眼緣,寂淳這嚴肅正派的言談舉止讓她很自然地去相信他。
“阿彌陀佛,昨夜小僧冒昧闖了兩位老人家的住處,實在罪過,”寂淳看到這位熱情的老婆婆,心中感到愧疚和慚愧,他平生很少做出這等野蠻粗魯的舉止,只是昨夜實在是情況危機。
“呵呵,不礙事不礙事的,你那位朋友可還好?”老婆婆接着問道,她記得昨日不止他一人來的。
“回施主的話,小僧朋友昨夜淋雨現下有些着涼了,故來此向兩位施主尋些藥來,”寂淳恭敬地行了個禮,态度誠懇道。
“诶!老頭子,我記得你前些日子受涼還剩了些草藥,是放在裏屋櫃子第二個盒子裏吧?”老婆婆朝廚房內喊道,只聽裏面傳來老爺子的一聲“是”,她當即沖寂淳笑了笑,道,“我進去拿。”
不一會兒,老婆婆自房中出來,手中拿着藥包朝寂淳道,“我去給小師父煎藥。”
寂淳連忙上前一步,惶恐道,“實在不敢勞煩施主,您只管借小僧藥罐火爐,小僧自己去做些事情。”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老兩口在家好多年沒人來過了,難得來個客人讓我們招呼,裏頭早飯已經做好了,小師父你去盛飯與你那朋友填肚子吧。”老婆婆推開了寂淳想要幫忙的手臂,笑呵呵的說道,看上去确實對于家裏來了客人很高興。
寂淳也不好再堅持,只好道了謝到廚房,老爺子已經将飯盛好了放在一個盤子裏,雙手遞給他,手指微抖眼神更是不敢直視他,看上去有些膽怯和害怕,“這……這”
“昨夜是小僧給您老人家添麻煩了,”寂淳低着頭朝老爺子道歉,誠懇道。
“沒……沒事,小師父你……你快去給你那朋友端去用飯吧。”老爺子顯然沒有放下恐懼與警惕,結巴說完,轉過身去繼續捧着碗喝粥。
無奈,寂淳也只好端着飯離開廚房,至昨夜住的西廂房門前,現實敲了敲門,只聽裏面宿冉道了聲“進”,他才推門進去。
此時宿冉已然穿上了昨夜留在椅子上的幹淨衣服,有氣無力地斜靠在床上閉目養神,見他進來了,擡了擡眼皮,帶着明顯的鼻音問道,“這是哪兒?”
寂淳将手中的飯碗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找了個矮凳子坐下回答道,“昨夜教主淋雨昏迷,情急下貧僧闖入了這裏,有幸遇到兩位老人家心地善良,留我二人住了一晚并做了早飯。”
“嗯,”宿冉淡淡地應了一聲,方才一個人在房裏他也仔細回想了昨夜發生的事情,具體細節他也記不清楚,只記得昨個兒下午這和尚給他買衣服回來,也不知為何當時被一陣無名火氣昏了頭,甚至與這和尚打鬥了一番,便出去買醉,後夜裏下起了雨……再之後,便是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寂淳擡眼看這發呆的男人,擔心桌上的粥飯放涼了,出言提醒道,“教主,飯要涼了。”
宿冉斜瞥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刺他,慢悠悠地端過飯碗,開始用飯,兩人相對無言。
吃過飯後,寂淳将兩人的飯碗收了要送出去,就聽身後宿冉掀了被子躺到了床上,半眯着眼睛無精打采說道,“今日本座有些疲乏,明日再上路。”說罷,翻身朝裏睡下了。
想到這人也許是淋雨受涼了,需要多休息,寂淳處便沒再進去打擾,這期間将藥送進去看着這人喝下,他白日裏幫着兩位老人家做了些雜事,誦經為老者祈福,晚上兩位老人又整理了一間客房讓他休息。
第二日,二人簡單收拾一番,告辭了兩位老人家,臨走宿冉還将幾張銀票給留下了,惹得寂淳多看了他好幾眼,路過客棧的時候,寂淳上去取了落在那裏的行李,兩人均未提及那天的事情,彼此的關系看似恢複成以往的疏離冷漠,但彼此已然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顧及到宿冉病情初愈,加之懷着身孕,寂淳有意放慢了趕路的速度,走了半月的路程,兩人到了淩城流雲堡的地界,這流雲堡乃二十年前八大門派之一,自前些年老堡主去了後,剩下了三個兒子,逐漸将這流雲堡發展成了西部最有財力的商貿之家,與武林門派的交情也日漸淡薄。
這些日子以來,寂淳總會可以留意着宿冉的獨自,只見那人的小腹隆起的起伏又高了些,腰身明顯與他那清瘦的身子不太協調,好在他是個男子,如今川的衣服也是較為寬松的,看起來也沒有顯得那麽的怪異,約莫算來,他已懷孕三個月了。
踏入這陵城,二人明顯感覺到來了一處富足安泰的地界,只見街邊小販叫賣熱鬧卻又秩序井然,道上行人車馬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一路上看到的人們都穿着光鮮豔麗,鮮少見到乞丐孤兒的影子,此地民風也較為開化,女子服飾大膽暴露性子開朗活潑,流連于大街小巷抛頭露面,不曾有人覺得稀奇。
此時正值下午,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不愧為經商寶地,一路上各種新鮮玩意兒琳琅滿目,兩人倒也不着急尋找住宿的客棧,邊走邊逛着,這裏與中原之地倒是有些不同之處,看着頗是新鮮。
“別跑——我的錢袋——”突然一聲尖利的女聲沖突雲霄,惹得衆人紛紛停下看熱鬧。
只見一個行動敏捷的矮小男人跑得極快,手裏攥着個錢袋以無人能擋的氣勢逃跑,沖撞了許多行人後依舊沒人能抓住他,錢袋的女轉發已然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由于劇烈運動漲紅了臉蛋,眼裏滿腔的急切與悔恨。
寂淳正走着,恰好那偷兒自他身旁跑過,還用身子狠狠撞了他,他沒留意被裝了個踉跄,自耳邊聽到那女子的呼叫聲時,點起輕功一把就拽住了那偷兒,那偷兒狠命地掙紮,衣服幾乎都要被撕爛了。
終于,那女子趕了過來,宿冉慢悠悠地走到旁觀人群前看熱鬧,眼裏沒有一絲動容,對這種見義勇為的舉止感到嗤之以鼻,心中暗暗罵道這寺和尚,又開始多管閑事了!
寂淳将這偷兒的兩手自背後抓住,取了那錢袋交于那女子,臉上神情淡漠,一如以往的嚴肅莊重。
“謝謝大師,謝謝大師!”女子興奮地接過錢袋打開來數了數,銀兩絲毫沒少,頓時感激涕零道謝,轉而怒容對着偷兒罵道,“你個死賊真不要臉!本姑娘我今兒個非要拉你去見官!”
人群中出現幾聲喝彩叫好聲,“對!送官府!送官府!”唯有宿冉的一聲輕蔑冷笑掩蓋其中。
“這位小姐,大師,小人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啊,母親卧病在床已然半月不見好,大夫說沒錢就不管了,嗚嗚嗚……”那偷兒被寂淳抓着,見自己要被送入官府了,眼淚瞬間掉了下來開始哭泣,哭訴着自己多可憐多被逼無奈。
寂淳見這偷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己還這般鉗制着他,心中有些不忍,沉聲道,“你以後切莫再做這種事情。”
“是是是,大師,小人絕不再犯!”偷兒連忙保證道。
寂淳看了看那女子,見她面容氣憤倒也沒有出口阻止,他猶豫了一下松了手,對那偷兒道,“你走吧。”
“謝大師!”沒人看清偷兒低着頭臉上得逞的笑容,只聽他咬着牙輕聲說完,猛地一轉身子推開身後的寂淳,随即将手心裏捏着的白粉包撒向了寂淳的臉上,趁着他擋臉後退的間隙,沖過去搶了女子的錢包就要逃跑。
在人群中圍觀的宿冉在事情發生的一瞬間,就出現在了寂淳跟前,他沒能阻止那偷兒的偷襲,看到寂淳臉上零零落落鋪着的白粉,他的臉一下子拉下來,冷漠恐怖,眼神中燃着嗜血殘暴的火焰,看向那偷兒如同看一個死人。
只見他當即擡腿一腳重重地踢向那将要逃走的偷兒,那偷兒的身體就瞬間飛到了兩米外,只聽到偷兒捂着胸口發出一聲痛呼,口中的鮮血就噴灑了一地,再也不能動彈。
人群裏一片驚呼與唏噓,再也沒人敢說話,愣愣地看着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他們見宿冉長相如此俊俏看着只是個風流公子,卻沒料到此人出手竟是如此果斷殘忍,這巨大的反差讓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咳咳……”由于那偷兒出其不意的偷襲,寂淳的眼睛被那些不知名的白粉傷到,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形容狼狽,此刻他捂着眼睛微微低着頭,忍耐那刺痛,他好像感覺出宿冉到了他旁邊,直至聽到人群中的驚呼,和那不遠處偷兒痛呼的聲音,他隐約猜到了什麽,只是他不願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