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是城市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地下室,裏面十分陰暗,但好在沒有想象中那麽潮濕和肮髒。作為一個臨時落腳點,反而幹淨的過分,能看出來主人有着相當嚴重的潔癖。

“把他放在床上。”白允慈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楊禁,冷靜說道,“這裏做了信號屏蔽,暫時沒人能找過來。把櫃子上的工具箱遞給我,讓我看看他的傷……”

楊禁迅速将工具箱交給白允慈,白允慈用剪刀把時一羲的衣服剪開,然後輕輕用手術刀翻開他的傷口:“對方用的子彈很特別,口徑很小穿透力不強。奇怪……子彈卡在裏面了,得取出來,沒有麻藥,忍着點。”

時一羲疼的神志模糊,哪兒還能聽得見白允慈的話。鷹司在旁邊急切地說:“你要割他的肉麽?他會疼死的!”

白允慈冷漠地看了鷹司一眼,抄起來一把手術刀,捏着刀柄,剛要射向鷹司,他的手腕就被楊禁按下了。

“別別別。”楊禁說,“只是一個話多的小鬼罷了,不至于殺了。老白,先救人。”

鷹司被那恐怖的殺氣吓得目瞪口呆,一下子就不敢說話了。

“你按着他,不要讓他亂動。”白允慈對楊禁說。

“好。”楊禁用近乎擁抱的姿勢把時一羲****控制他整個上半身,只讓他受傷的肩膀露出來。白允慈用鋒利的手術刀割開了時一羲的皮膚,劇痛感瞬間侵襲了時一羲的神經。他只是“唔”了一聲,咬着牙,手指用力的抓着楊禁的衣服。

“沒事,很快就好了。”楊禁在時一羲耳邊輕語,“沒事的,別怕。”

工具切割皮膚的聲音很微妙,時一羲疼得發昏,汗如雨下。他很想叫,但是不知為何,仿佛無法發洩一樣。所有的痛苦呻吟都含在口裏,變成了悶悶的哼叫。

楊禁是非常習慣歇斯底裏的慘叫的,可是眼前這個少年緊緊咬着牙關,半合的眼睛都失去了焦點,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意識逐漸在消散。這讓楊禁很不适應,只得在他耳邊說:“疼就叫。”

“疼……”只有這麽一個簡單的字節從時一羲的口中飄出來,很輕,也很誠懇。他好像什麽都不會,連叫喊都是老老實實遵循楊禁的意思。

分外可憐。

“叮”一聲,子彈落地。白允慈快速地将傷口縫合,現代科技早已經不需要醫生用針去縫合傷口,而白允慈還是使用了這種原始的方式,走線整齊精致,讓刀口看上去沒有那麽猙獰,最後在外面貼上了保護層,阻斷感染。

楊禁從時一羲身上起來,見時一羲閉着眼睛,面無血色。他看向白允慈,白允慈說:“我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讓他休息一下吧,醒着才疼。”他轉身去找了一條幹淨的床單回來,“幫我個忙。”楊禁不得不把時一羲抱起來,看着白允慈換好床單,再把時一羲輕輕放回去,蓋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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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允慈把染血的床單丢到了一邊,開始清潔自己的雙手。

這套戲碼楊禁看得已經眼睛起繭子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允慈問。

“相同的問題我也想問你。”

白允慈看了一眼鷹司,問楊禁:“他們兩個是誰?”

被點名的鷹司這才從自己剛才差點被殺這件事中回神,他的目光落在了白允慈身上。這個男人高大沉穩,看上去年紀比楊禁長一些,總是微微皺眉,帶着不容忽視的壓力。這種強大的壓迫感叫人沒辦法對他英俊的外貌産生任何好感,反倒是想拔腿就跑,生怕他一張口一動手就是一條人命。

“我的兩個學生,現在是隊友。”楊禁開玩笑地說,“不過你可以忽略不計,反正是兩個拖油瓶。”他頓了頓,神色轉而嚴肅,“千帆基地被炸毀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今天本來是要跟洲際同盟的人接頭,沒想到遭遇了暗殺。這就是經過,現在該你了。你不是被派出去任務了麽?情況怎麽樣?”

白允慈點點頭,說:“我們十二個人接到的任務是調查聖地的潛能秘密實驗室,并且鏟除他們的地區火力。但是任務進行到一半,就在我們幾乎快要定位到核心區域的時候發生了意外。我們的位置被暴露……”說到這裏,他吸了一口氣,“當時我作為醫療在後方,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可我的終端在逃亡的時候損壞了。”白允慈晃了晃手臂,手腕上空無一物,“我暫時聯系不上千帆,而且這件事我懷疑是內部出了問題,所以并沒有貿然返回,而是躲在了鳳凰城裏,打算獲取一些消息之後再行動,沒想到碰到了你。然後你跟我說,千帆炸了。”

楊禁審視着白允慈,說:“也就是說,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千帆已經炸毀……你似乎對這個消息一點也不驚訝。”

“對,昨天的地震讓我有所警覺。”白允慈冷哼一聲,“平白無故怎麽可能會地震?”

楊禁也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佛不憐世’對死人的事情驚訝才奇怪,哎,我在想什麽呢。”

“什、什麽意思?”一旁的鷹司聽他倆說話雲裏霧裏,插不上嘴又不甘寂寞,終于見縫插針地問了個問題。

“哦,我給你介紹一下。”楊禁這才想起來鷹司根本不知道眼前這號人是什麽神仙,“這位就是千帆鼎鼎大名的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再世華佗的白允慈醫生。”

“什麽鬼名字。”鷹司吐槽。

白允慈歪了一下腦袋,目光冰冷地看向鷹司。楊禁趕緊說:“年輕人我勸你好好說話。你跟我撐臉我只能罵你,你跟白醫生撐臉,他可是真的會毫不留情地把手術刀插在你的脖子上。怎麽,你想試試?”

“佛不憐世”是大家給白允慈的綽號。

在很多人的觀念裏,醫生總是充當着天使的角色,他們仁慈善良救死扶傷,每每出場,都帶着柔和的聖光……這可能是千帆裏很多醫生的形象,但不是白允慈。

救人和殺人,對白允慈來說是一樣的。他冷靜理智醫術高超,救過很多人的性命,人們對他歌功頌德,可惜他并沒有一顆菩提心。生命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又一個會動的軀殼,他居高臨下,但從未憐愛悲憫過世人們。

渡與不渡,全看他一時之念。

“不要試圖挑釁鬼畜叔叔。”楊禁低聲囑咐鷹司,“是真的會死人的。”

白允慈對楊禁說:“你也快了。”

鷹司吞了吞口水,第一次把準備要說的話都原封不動的咽了回去。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白允慈是真的不好惹。

地下室裏雖然狹小,但是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白允慈甚至還抽空給楊禁和鷹司弄了點吃的。那二人一直沒吃東西,從被追殺的驚心動魄中逃亡出來,饑餓感更加明顯。他們把白允慈做的飯吃得一幹二淨,楊禁甚至想舔盤子。

“你別丢人了。”白允慈拒絕。

“我真的快餓死了。”楊禁問鷹司,“小垃圾,白叔叔做飯好吃麽?”

鷹司捧着一幹二淨的飯碗擡頭看了看,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沒見你這麽安靜過。”楊禁站起來伸了個腰。不遠處的床上,時一羲還在昏睡,臉頰比起之前有些泛紅。他走過去摸摸時一羲的額頭,說:“他好像有點發燒。”

“發燒是正常的。”白允慈說,“不過既然能在怒風學院就讀,身體抵抗力沒問題的。”

“他不太一樣。”有關時一羲的事情,楊禁不知從何說起,猶豫再三,只得簡單截說,“他是唯一一個潛能退化的學生。笨到令人發指,而且是個小面癱,什麽都不懂。”

“看出來了。”白允慈開玩笑地說,“官錦城沒有把他活體解剖的打算?”

“可能……差一點吧。”楊禁嘆氣,“反正現在官錦城也死了。”

“那我來吧。”白允慈快步走到床頭,取出手術刀,用刀背敲了敲時一羲的額頭,“切開看看裏面是什麽,說不定是什麽重大醫學發現,造福人類。”

“老哥別別別。”楊禁攔下了他,并且轉移話題,“話說他的胳膊沒事吧?不會殘廢吧?”

“殘廢了也沒關系吧?”白允慈反問,“我可以幫他把胳膊卸下來,裝個機械的上去。機械的東西要比肉體好用多了,還不怕壞。”

人機結合的發達技術給很多深有殘疾的人帶來了莫大的方便,讓他們同正常人一樣生活,甚至在某些領域,人機結合的優越性甚至高于一個四肢健全的人。有些極端的人還會專門放棄一部分身體替換成機械。

肉身太脆弱了,會疼痛會腐敗,但是機械永遠不會。

楊禁每每想到白允慈的一些惡趣味就感到陣陣寒意。

地下室暫時安全,楊禁讓煩煩給他們調出來方才那番緊張刺激的戰鬥之後的新聞報道。這個時代沒有什麽是比消息傳遞還快的東西了,幾乎就在第一聲槍響的時候,有關白馬酒店的爆發的槍戰消息就被發了出來。

但是新聞畫面并沒有捕捉到任何一個相關人員的鏡頭,只有倒黴的CA56倒在血泊中的畫面。

因為找不到罪魁禍首,人們理所應當的把這件事推到了聖地身上。平靜的鳳凰城從未有過如此血腥的事件發生,熱愛和平的市民們走上街頭,紛紛抗議聖地的行為。

“我看事情根本沒有這麽簡單。”楊禁評價。

“你知道襲擊你們的是誰麽?”白允慈問。

“說真的,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楊禁說,“其實我在一進入那個餐廳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樣。你想,洲際同盟的人是白癡麽?為什麽CA56要坐在靠窗那麽明顯的位置?這個接頭行動難道需要等着記者來采訪麽?而且那麽湊巧,窗戶全都收了起來。這種地形環境我太熟悉了,一見到就下示意的覺得有危險。事實證明,我的為先嗅覺相當靈敏,要換成別人,故事早就結束了。”

白允慈說:“所以你懷疑CA56?”

“不,我不知道該懷疑誰,現在可懷疑對象太多了。”楊禁說,“你也說過你們是行動中暴露了位置,這種高度機密的行動指令不是誰都能輕而易舉獲取的。再結合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這太可疑了,也許我們內部存在很大的信息漏洞,或者是人……而漏洞一旦被敵人發現并利用,後果無法估計。”

白允慈說:“所以我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千帆,怕的就是這個最壞的結果。但是也不排除其實僅僅是因為敵人在我們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強大了,強大到有正面與我們對峙的資本。”

“你說的很對,洲際同盟的主席們有一句話說的沒錯。”楊禁說,“現在,誰都不能相信了。”

白允慈沉思。

“現在的謎團實在太多。”楊禁說,“想要知道真相,也許就要到危險中去。”

白允慈問:“你想去找聖地人單挑?”

“單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的白哥哥。”楊禁笑道,“你看看咱們現在的情況,一個沒有武器沒裝備的DPS,一個只喜歡殺人的治療,還帶了兩個什麽都不會的躺本老板,咱們能幹什麽?去送人頭麽?”

他說得很戲谑,但事實情況确實如此悲慘。

“這個也什麽都不會?”白允慈指着鷹司問道。

“基本上是的。”楊禁回答。

白允慈打量鷹司,那種像法醫檢查屍體的眼神叫鷹司非常不自在,極力地想要回避白允慈的目光。白允慈敲敲桌子,問他:“你有一個東方人的姓氏,但是長相卻不是。發色也很奇怪,是染的麽?”

“當然不是!”鷹司說,“天生的。”

白允慈搖頭:“不。”

“我騙你幹什麽?”鷹司辯解,“混血為什麽不能是這個樣子?”

楊禁補刀說:“他只有指甲是染的。”

白允慈攤開手:“你真的什麽都不會?”

鷹司想了想,回答:“會修理一點東西。”

白允慈看向楊禁,說:“我逃回來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一些常用的工具,如果我們要主動去給聖地找麻煩,憑兩把手術刀可不夠。”

“好歹配把槍吧?”楊禁說,“煩煩寶貝兒,能不能給我僞造個銀行卡弄點錢出來,讓我在黑市上淘換點武器?”

煩煩說:“你這是想死麽?”

“說起黑市。”白允慈說,“我倒是知道一個人。”

“誰?”

白允慈說:“他叫封盲,是這一帶有名地下武器商。”

“你怎麽知道的?”楊禁說,“我根本沒聽說過。”

白允慈說:“你當然沒聽說過,你擁有的都是千帆最好的資源,而且又不怎麽在這附近執行任務。我也是潛伏回來時聽說的,摧毀無人機的納米針就出自他的手筆,可是拿我一把手術刀換的。”

他的手術刀不光光是做手術的工具,金屬的內部有着相當複雜精度的設計,是殺人于無形的激光刀。

“你也不怕暴露自己?”楊禁驚呼,“出售武器可是違反規定的。”

白允慈挑眉:“你不是也打算違反洲際同盟規定自己搞事兒麽?”

“那我們要去哪兒找他?”楊禁問。

“他的家在鳳凰城東部的日落莊園。”白允慈說,“不過他本人不是那麽好見到。”

“……那你在說什麽廢話?”楊禁無語。

“不過如果你說你是楊禁,可能現在就能見到他。”白允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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