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林南一大早回到影視基地的酒店,開門就被自己房裏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是誰?”
他跟一個20歲出頭的小姑娘站在電視機前大眼瞪小眼對視三秒,小姑娘立刻拍手笑了出來:“你是林南吧!你好你好,我是你新來的助理何珊,以後就是你的小跟班,叫我珊珊!”說着她将右手伸到林南面前,笑眯眯等着跟他握手。
林南被眼前的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差點栽倒在地毯上,心想現在的小姑娘怎麽都有點兒人來瘋,嘴角微微彎了一下,捏住眼前的手指又很快松開。
“你好……”林南望着她說,“珊珊,你怎麽進來的啊?”
“這個嘛。”小姑娘眼睛一轉,“難不倒我,我第一件事就是讓劇組幫我申請了你房間的第二張門卡。”
酒店這安保也夠令人發指的,林南想。他勉強笑了下問:“你怎麽不等我回來再進來。”
這意思應該清楚明白吧,小姑娘卻疑惑地看着他說:“你介意呀?介意那可太沒必要了。助理都是要進明星房間的,其他人還住一間房呢。你以後當了大明星不止一個助理,就不止我一個人進你房間了。而且你看,我把你房裏的衣服都疊好放起來了,髒衣服也都送洗了,很累的。”
說話的樣子天真無邪,怎麽說出來的話就那麽氣人呢,林南覺得公司給自己找了個神奇的助理。他轉頭看了眼房內,倒确實比之前整潔多了。
“這樣哈珊珊,”他盡量讓自己語氣溫柔,“咱們先做個約定,以後你要進我的房間先跟我說一聲,行麽?否則我不太自在。”
何珊撇了撇嘴:“好吧,為了讓你自在,聽你的。不過房卡我還是得留着,萬一你要是在房裏有什麽危險我能随時沖進來救你!”
林南眼皮一跳:“好的……”
今天他得趕去片場拍戲,雖然戲份依舊不多。很快他就發現有一個助理的好處,何珊随身自帶一個萬能包,裏頭水杯紙巾充電器雨傘藥丸應有盡有,還不用他自己背。看天氣準備衣服、聯系統籌、領劇組餐、記行程這些也通通不在話下,她一個個子不高的小姑娘動作卻麻利,嘴皮子也利索,才半天就跟現場的服裝、錄音、燈光認識了個差不多,一力承擔下林南的所有瑣事。林南感覺自己的時間被釋放出來,可以更專注在劇本跟表演上。
拍攝間隙,林南坐在場邊跟何珊聊天,态度已經比幾小時前緩和了很多。
“你以前是我們公司的嗎?我怎麽沒見過你。”
何珊将手裏的喝的遞到他面前,連瓶蓋都幫他旋開,“不是啊,我剛跳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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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報了個圈內響當當的名字,說是之前跟了那人兩年,林南這才知道她經驗如此豐富的原因。
正聊着天,A組的人收工回來了。戚嘉文戲服外頭穿着羽絨服風塵仆仆地從保姆車上跳下來,走到林南面前停住腳步,眼神怪異地看着他身邊的何珊。
何珊是一點不怕生的,用小丫頭看大帥哥的眼神花癡地回看過去,弄得林南忍不住笑了出來。
戚嘉文看着林南,林南笑着說:“她是我的助理,叫何珊。”
“這麽快就有助理了。”戚嘉文不鹹不淡地說:“看來你公司是認定你有實力一飛沖天了。”
林南聽出他話裏有話,有些不自在地收起笑容,“前天的事還聊不聊?”
“聊,怎麽不聊。”戚嘉文問,“現在聊還是晚上聊?”
周圍人來人往顯然不是說話的合适地點,林南想了想說:“晚上吧。”
“好,那我收工以後回酒店找你。”戚嘉文的臉色終于有所緩和。
等他走開了,何珊湊到林南耳邊小聲說:“這個男主講話怎麽陰陽怪氣的。”
林南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
拍到下午,何珊将劇組餐拿到林南眼前,又把筷子掰開遞給他,自己也拿來另一份跟他湊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其他演員從他們身邊經過,不約而同地坐到了旁邊幾張桌子上。主演沒人吃這個,配角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吃邊聊,工作人員自然也不便跟他們坐在一起,因此林南跟何珊這張桌子就只有他們二人。
吃着吃着,何珊擡頭往四周掃了一圈,小聲說:“怎麽沒人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啊?”
林南也覺得有些不對。在劇組拍戲的這一個多月時間已經不短,林南雖然性格內向但為人和善,平時又不愛搶戲,所以跟大家相處得不錯。偶爾演員聚會都會有人特意來問他要不要參加,在片場吃飯也是碰上哪桌就在哪桌吃,幾乎沒有他一個人單獨坐一桌的情況。
難道自己只離開了兩天,劇組的人就又不熟了麽?
這時正好宋盼盼拿着飯在一旁找座,兩人眼神交彙,林南禮貌地笑了一下,“要不要坐這兒?還有位置。”
宋盼盼的眼神在林南跟何珊身上打量了一下,臉上擠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不用了,我去跟小萌她們擠擠。”說完便硬擠進了另外一桌。
“她怎麽……”何珊看着她離開,顯然沒明白這是什麽情況,臉上的表情有點意外跟氣憤。
林南尴尬地收回目光,對何珊說:“人家幾個女孩子在一起才有話聊。”
“不對。”何珊思忖了一下,又握着筷子搖了搖頭,“他們還邊吃邊議論我們。”
林南一愣,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過去,大家的眼神卻都不約而同的沒有看向他們這邊。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麽原因,便安撫何珊道:“可能在說我多了個助理的事吧。”
珊珊咬着筷子郁悶地看了看林南的臉色,念叨了一句“這有什麽好聊的……”。
到了晚上,林南收工回到酒店,何珊住在他隔壁房間,說是公司特意安排的。沒過多久,門口響起敲門聲。
林南打開房門,戚嘉文一身衛衣站在門口。
“進去聊?”
“嗯。”林南點點頭,走到一邊讓戚嘉文進來。
戚嘉文進房以後先環視了一周,随後拖過一把椅子,示意林南坐在床上,擺出一副要深談的架勢。
林南猶豫了一下,坐到了他對面。
“你這個房間布局跟我的一模一樣。”戚嘉文說,“價格應該也一樣,雖然不在同一層。”
林南不太明白戚嘉文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嗯,可能是吧。”
戚嘉文今天臉上表情難得嚴肅:“應該不是劇組付錢吧。”
一個組裏各個演員有自己的住宿标準,名不見經傳的男三號除非自己加錢否則不大可能跟男一號住一樣的房間。戚嘉文心中早有疑問,只不過一來二去耽誤了,直到今天才問出口。
林南當然清楚自己這個房間是怎麽來的,他坐在床邊為難地說:“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戚嘉文想了想,起身将椅子挪到正對林南的位置,坐下以後醞釀了很久才說:“這兩天劇組裏有些風言風語,傳得挺難聽的,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
他眼睛直視着林南,像是要确認接下來林南說的話是否真實。
林南心中一凜,怔忡道:“什麽風言風語?”
“關于你的。”
“關于我的?”林南勉強笑了一下,眼睛看了戚嘉文一眼随即又垂下,“我有什麽好說的。”
他心裏想着“挺難聽的”幾個字,腦子裏聯想到下午大家在片場對他的舉動,已經明白傳言的內容。
“你先回答我,助理跟保姆車是怎麽來的?”
林南一愣,“哪來的保姆車。”車子都還沒來怎麽可能會有人提前知道。
戚嘉文鼻子裏輕輕哼了一下,“基地的車位都預留出來了,你還覺得瞞得住?”
劇組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一群人長時間吃住都在一塊兒,八卦總是散得比風還快。
“我沒想瞞。”林南不自在地躲閃着他的眼神,“我沒明白你問這些究竟想知道什麽。”
戚嘉文跟他身體離得很近,不動聲色地盯着他,将他盯得後背有些發毛,随即才冷冷道:“有人說你是被包了。”
心裏的猜想被一語說中,林南身體倏地一震,緊閉着嘴唇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麽,雙手在身體兩側緊緊揪着床單一言不發。
他可以用這個理由呆在祁遇白身邊,不代表他不在乎別人的議論。這些話聽起來很傷人,何況林南沒辦法反駁。
戚嘉文向前挪了幾寸,膝蓋抵着林南的膝蓋,身體突然前傾将兩手撐在了林南的大腿上。
林南被他的動作吓得往後面一退,想離他的膝蓋遠一點,卻被兩只有力的手牢牢按住。
“林南,我還算是你的朋友嗎?”戚嘉文這話說得已經能聽出傷心了。
兩人雖然是進組後才認識,但戚嘉文幾乎是第一個向林南主動靠近的人。林南對每個人的善意都很珍視,包括戚嘉文的。而戚嘉文對他的感覺很複雜,有同為演員的欣賞,有強者對弱者的關照,也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感。
“嘉文,你別按着我的腿。”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朋友,今天就告訴我一句實話,你真的跟投資方有關系?”
“我……”林南身體側開,“你先往後退一點,退一點我再告訴你。”
戚嘉文聞言果真退後了一點,林南下一秒便往旁邊挪去,坐到床邊說:“事情不是大家說的那樣。”
“所以你沒有?”戚嘉文的眼睛裏像是燃起了一點希望。
“總之我并沒有為了錢作出違背良心的事。”林南不想将自己跟祁遇白的事情全盤托出,只能以這種方式阻止戚嘉文繼續追問。
“真的?”戚嘉文欣喜地抓着林南的手,急迫地問他,“真的沒有?”
林南又開始往外掙脫,“真的沒有……你別抓着我。”
“我就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戚嘉文臉上重新出現笑容,頓了一會兒卻又緊鎖眉頭道:“可你的助理跟車子究竟是怎麽回事,是那個投資方的老板在追你嗎?你沒法拒絕是不是。”
“戚嘉文……你能不能別亂猜,沒有人在追我。”
林南此刻心亂如麻,一面在想劇組的人究竟是怎麽在談論自己,一面焦慮在劇組剩下的日子該怎麽度過。
“好吧好吧我不抓了。”戚嘉文松開他,“那就真的是公司給你配的?”
林南猶豫了半晌,終于嗯了一聲。
戚嘉文臉上表情像是松了口氣,開心地說:“你有困難為什麽不找我呢?用我的助理跟車子不就好了,何必去求公司。”
林南心裏苦笑了一聲,心想自己正是為了不用他的助理跟車子才接受祁遇白的東西,沒想到如今鬧得劇組人人皆知。
戚嘉文因為自己冤枉了林南而有些難為情,抓着腦袋想憋句道歉。林南卻問:“你知道傳言是怎麽出來的嗎?”
“不是我說的。”戚嘉文猛地擡頭,“我沒把奔雲高層來接你的事告訴別人,你相信我。”
不是戚嘉文,那也不過就是李嘉文張嘉文說的,原本沒什麽兩樣。劇組那麽多雙眼睛,誰都有可能發現他的秘密。
“嗯。”林南平淡地說了句,“我相信你。”
戚嘉文顯得很高興,穿着衛衣的他看上去也只不過是個愣頭愣腦的年輕人。
“對不起啊……林南,起先我真以為你被大老板包了,心裏挺生氣的,可能說的話沒太有分寸,你別往心裏去。”
林南問:“你氣什麽?”
林南不知道,出這事以前,他在戚嘉文心裏早已經是幹淨純潔懷才不遇的化身了,聽上去挺可笑的。
戚嘉文瞧了眼他的臉色,不太自在地說:“我覺得這種事兒挺讓人不恥的,不是我不相信你,實在是其他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連你帶資進組擠掉別人之類的都有人說。”
試鏡的機會雖然是靠着奔雲才拿到,但結果全憑實力。到了劇組林南更是投入全部精力,打戲雨戲河水戲每一場都兢兢業業,最後換來這樣的說法。明明平時所有人都将他的表現看在眼裏,他被導演誇贊時還會跟着恭維一兩句,到此時卻又來落井下石。林南心中發涼,腦袋卻愈發清明,淡淡道:“嘴長在他們身上,要怎麽說我也控制不了。”
“你別擔心。”戚嘉文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不了我幫你澄清。”
“你怎麽幫我澄清?”
“我……”
“說我不是那種人?”
戚嘉文被他問得說不出話,林南對着他笑了一下,“有你這份信任我挺開心的,不過澄清的事你也幫不上忙。”
他既然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心中的糾結反而淡了。
兩人一時再無話講,戚嘉文尴尬地站起身,囑咐他早些休息,接着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淩晨十二點,林南躺在床上,腦中無法控制地想着這件事。
他問自己怕不怕,答案當然是怕。身邊人在表面的一團和氣之下,背後可能是極盡難聽之語,誰也不知道他們會用怎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想想怎麽能不叫人害怕。
他也問自己,究竟是不是問心無愧。身正不怕影子斜,其身不正,影子又怎麽能不斜?如果沒有祁遇白,自己也許還是無戲可拍,正為第二年的房租發愁。正因為有了祁遇白,他才能睡在這麽寬大舒适的床上,不用忍受老舊的空調和隔壁的吵鬧。現在就連助理也是因為祁遇白才有的,所以自己難說問心無愧,也無法理直氣壯與人争辯。
但這一切絕非他本意。他可以再坐着公交去跑一場又一場的劇組面試,也可以搬回不遠處的小酒店,辭退今天剛剛才有的助理。唯獨與祁遇白相遇這件事是他不願意抹去的,他對祁遇白一見鐘情,滿腔渴慕地過了一年,終于才再見面。這機會是他萬分幸運才拿到的,任別人說什麽他也不願意讓這一切煙消雲散。可上帝就是這麽願意開玩笑,讓他們相遇相識卻不給他們平等的地位,一方施舍金錢,一方付出真心。
所以今天和未來一切可能的惡果都是他自作自受,是在他答應武雨彤的那一刻就已經在命運的碑文上刻好的代價。
如果,他是說如果,他也像段染跟戚嘉文那樣有作品有名氣,是不是就能跟祁遇白以正常的身份認識相處。沒有誰捧誰,誰養誰,他們就是簡簡單單的兩個人。
想到這裏,林南看了眼窗外的眉月,心裏比從前更要清醒。從前拍戲是他的夢想,現在拍戲也為愛情。沒有面包的愛情不是愛情,是妄想。他不要活成誰的附屬品,更不要活成別人口中的“那種人”,他想要終有一日,兩人的關系能走到陽光下,流言跟冷眼傷不到、觸不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