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歌舞之後還有抽獎環節,現場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主桌幾位相談甚歡,尤其是段染,整個人神采飛揚,為今晚特意做的造型跟配好的成衣非常出彩,一點兒也看不出剛栽了大跟頭。
林南不受控制地越過人群看向祁遇白,只見段染笑着跟他說了句什麽,他像是沒聽清,就把耳朵附過去。段染用手掌捂着嘴湊到他耳邊說話,說兩句,望着祁遇白笑一下,眼睛刻意彎起來,像月牙兒一樣。祁遇白一邊耐心地聽着,眼神溫柔地看他一眼,一邊跟大家一起鼓掌。兩人頭挨着頭,肩膀沒有一點兒空隙。
林南看了一會兒,就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那個人現在笑不是對自己笑,說話也不是跟自己說話,所有生動的表情跟紳士的舉止都在對着另一個人,光是想到這一點,林南就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三組的藝人跟段染他們五組或多或少存在資源沖突,畢竟一個公司拔尖的項目就那麽點兒,給了你就給不了他。各組的大經紀也互相較着勁,比着看誰能帶出公司頭一號人物。
以往當然沒人能跟段染争,所有機會都由着他第一輪挑。許多人難免妒忌,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是看好戲的态度。只是誰也沒想到他看起來不僅沒受什麽影響,反而跟鮮少露面的奔雲老板打得火熱。魏菁不動聲色地啧了一聲,說:“今年年會真沒意思,子文哥還沒平時搞笑呢。”
年會上社交場面在所難免。明星們要挨個敬一敬辛苦了一整年的宣傳跟經紀等等,林南也不例外。他聽了何珊的,将紅酒裏摻了些可樂,硬着頭皮說了些漂亮話,上一次喝到斷片的胃如今還在隐隐作痛。
主桌就只剩下三個人了,謝紳替段染四處走動,段染自己沒起身,一直坐在原位陪着祁遇白跟章弘。
很快劉銘跟武雨彤就端着酒杯敬到了他們這桌。劉銘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拎着半瓶紅酒,笑呵呵地給自己斟了點兒,走到桌邊舉杯道:“大家今年一年都辛苦了,來年再接再厲,争取讓星影再創輝煌!”
衆人連聲說都是劉總領導有方,武總治理有策,幹了一杯杯底朝下。武雨彤特意走到林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跟他說了句辛苦了,又說:“公司會全力支持你新戲的宣發,這個你不用擔心。”就像在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暗示祁遇白不再捧他也不對他造成什麽大的影響。
林南說不出什麽,只能飲下手裏這杯紅酒,示意自己多謝公司的擡舉。
喝了一圈,場地的燈就基本全暗,大屏幕上放起了今年的年終盤點視頻。公司藝人只要是能叫得出名字的角色幾乎都剪了進去,林南的新戲也不例外,有好幾個片花鏡頭。
他盯着屏幕時,忍不住又看了眼祁遇白。那人坐在正對着屏幕的位置,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神色很平靜。段染一邊看,一邊笑着給身邊的人指着畫面中的自己,祁遇白眼睛不離屏幕,頭微微偏向段染,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林南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難道還希望祁遇白看到視頻中的他時能有什麽反應嗎?誰都能看出來那人現在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身邊的段染身上,分不出神給其他人。他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下,望着不遠處祁遇白的側臉,為自已的不自量力感到無地自容。
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還在大屏幕上,他起身退場來了洗手間。
會所的洗手間面積不大,裝修得富麗堂皇。林南來的時間只有他一個人,他站在洗手池前撲了點水到自己臉上,讓自己保持清醒,又抽出一張紙來小心地擦拭臉上的水漬。
還沒來得及離開,門外出現一陣爽朗的笑聲,距離越來越近。林南聽出是段染的聲音,剛想走出門,忽然聽見熟悉的兩個字,略帶上挑、滿不在乎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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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
林南渾身一顫,腳下一時沒法移動。
“真的!”段染有點兒着急地喊了一聲,十足的少年氣,“我騙你我是那只狗,真的就是無敵尴尬,當時連導演都笑場了。”
兩人走到洗手間門口看見林南,祁遇白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很快轉回去看着段染,段染則朝他随意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林南驀然轉過身,打開水龍頭裝作在洗手。
他們似乎不怎麽顧及有外人在場,卻也沒走進來,駐足在門口自然地聊天。祁遇白發出一點兒很低的笑聲,聽到林南耳中是十成十的刺耳。向來最吝啬言辭的人竟然還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就重拍了呗,主人來把狗抱走了,真的是笑死了。”
祁遇白淡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裏面有人,我還是出去抽吧。”
“好啊。”段染朗聲道:“我也去!”
裏面的人當然指的是林南。林南胃裏的神經又抽痛了一下,直起身來抽了張紙慢慢擦手。
“你還是不要去了。”祁遇白的聲音聽上去就在兩米以內,每個字都清晰無比,“被拍到就不好了。”
林南不知道自己心裏現在是種什麽感覺。他無論怎麽回憶,都覺得自己從來沒得到過祁遇白這樣溫柔的話語和體貼的思量。
“沒關系。”段染笑吟吟地說:“這個會所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再說我也想抽了嘛。”
祁遇白低低地嗯了一聲,接着就響起了腳步聲。林南餘光看到他們結伴離開,在原地怔忡了片刻失神地追出門去,意外與會所的其他客人撞了個正着。
“哎喲——看着點兒路行嗎?”
林南擡起頭來連說了三聲對不起,顧不上聽抱怨,三步并作兩步走出去,兩人的背景幾乎消失在轉角。
室外隐蔽的角落,祁遇白跟段染兩人就站在門前的一盞燈下面。祁遇白在遠離林南的一側,身型被段染擋住了大半。段染從口袋裏掏出煙,先遞到祁遇白面前:“抽我的嗎?”
祁遇白嗯了一聲,段染抽出一根給他,接着自己也拿出一根。
煙夾在指間,他還沒有動作,段染就熟練地拿出打火機先為他點上了火。兩個人就這麽在路燈下吞雲吐霧,火星明明滅滅,煙圈在暧昧的燈光裏一縷縷彌散開來。
有一瞬間祁遇白的身體朝林南的方向側了側,林南幾乎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可祁遇白又沒有看過來,只是側身吐了點煙,像是怕熏着段染。
段染邊抽邊問:“一會兒能送我一程嗎?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大明星說話氣勢總是與衆不同,再給林南十年時間他也不敢跟祁遇白這麽講話。祁遇白頓了片刻,眼睛若有似無地随意看着別的地方,像是沒什麽可放在心上的,慢條斯理地說:“你跟我說話怎麽總是你啊你的。”聽不出是生氣還是什麽語氣。
段染明顯被他這句話弄得怔住了,反問道:“那我應該怎麽稱呼你,一直叫你祁總?”
“随便你。”祁遇白夾煙的右手彈了彈煙灰,“我随口一說。”
“你到底送不送?”
“好吧。”祁遇白說,“下不為例。”
林南腦袋立刻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內裏也疼得肝膽俱裂。他想起自己每每怕他不高興,總是稱他“祁先生”,至于送自己回家,更是只有那麽少得可憐的一兩次。他沒再繼續聽,失魂落魄地轉身回到廳內,魏菁詢問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他只能說:“出去透了口氣。”
魏菁壓低聲音道:“我還以為你撞見段染跟祁總了呢。剛才你剛一走,他們倆就一起出去了。要我說段染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兒都不避嫌,他就這麽肯定媒體都走光了,員工沒人偷拍爆料嗎?謝紳也是,作風真夠大膽的,上趕着把藝人往人家面前送,今天才知道五組作風這麽彪悍……”
她其實也是替林南打抱不平,以為是祁遇白玩兒得膩了,這麽快就換了個人。
何珊幽幽地說:“他們是病急亂投醫吧。”
沒過多久,段染心情不錯地推門進來,祁遇白卻不見了人影。林南的眼神自段染進來以後就沒離開過他,看着他走路,看着他坐下。看了一會兒,林南若有所思地轉頭問魏菁:“菁姐,我問你件事。”
“你問。”
“我是不是長得挺像段染的?”
以前他不覺得,直到今天見到祁遇白對段染的态度,他才起了疑心。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自己機緣巧合頂替段染接近祁遇白,也許就是被武雨彤發現了這一點。
或許祁遇白一開始目标就是段染,接受自己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又或許祁遇白就喜歡這一款的,自己只是其中不那麽出衆的一個。
魏菁看了他一眼,接着肯定地搖搖頭:“不像,你們一點兒都不像。”
臺上有歌手正撕心裂肺地唱着情歌,一束追光打在歌手身上。臺下光線不足,只能隐約看見段染跟謝紳一直在交頭接耳,過了一會兒,章弘退場了,段染也拿着東西走了。
林南幹坐了半晌,對何珊說:“你跟菁姐繼續玩兒,我胃有點兒不舒服,先回家了。”
“啊?”何珊一臉愕然,“不抽大獎啦?”
“不抽了。”林南搖了搖頭,“我運氣一向很差。”
保姆車送他來了之後就回去了,林南打算自己坐車離開。可他走着走着,鬼使神差般地就走到了停車場。
他知道祁遇白應該早就載着段染走了,也許自己現在去卡爾頓還能再看上一眼。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一步步往外慢慢走。
今天天上沒幾顆星星,天空烏黑一片,會場外面也不怎麽亮。林南獨自一個人穿過面積不小的停車場,還沒走到最角落就一眼瞥見前面的車輛夾縫間走出來一個人。
是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