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南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隔了這麽久出來還會撞上段染。段染低着頭,腳下移動飛快,卻一點兒聲音也沒出,自然也無暇注意到不遠處的林南。他不坐車,不帶人,那是跟誰、在哪兒做了什麽呢?
等他走出會所的大門,林南怔了怔,提步往停車場的角落走去。
跟他預想的一樣,祁遇白的車就在牆壁邊緣停着,車裏黑得很,看不見有沒有人。
很顯然的,段染是從祁遇白的車裏出來的,怕人發現所以沒有開燈。林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走到這裏,恨自己不到黃河心不死。可他又想着要是在斷了念想之前能再看一眼祁遇白也好,所以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車邊,黑夜裏徘徊在熟悉的車前。
前排空無一人,林南視線後移,後排有個高大的身影,就靜靜坐在黑暗的車廂裏,幸而沒有衣冠不整。他轉身想走,車廂內的燈卻忽然間亮了。
林南腳步一頓,像幹壞事被人抓包一樣神經瞬間緊繃,釘在原地沒法離開。左邊車門勻速向外打開,祁遇白靠坐在右側沒動,顯然是讓林南上車。
“上來。”祁遇白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林南沒動,車裏的人又說:“我讓你上車。”
林南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坐進了車裏。只是再看一眼,林南說服自己,就看最後一眼。
祁遇白擡手按了下按鈕,頂燈又倏地暗了。林南明白他的意思,這樣即使有人經過也不會知道他們在車裏,就像段染待在裏面的時候一樣。兩人坐在後排一時無言,林南心裏原本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他,經過這一晚上的時間,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看見我跑什麽?”祁遇白問。
“我沒跑,”林南在黑暗裏搖了搖頭,“只是覺得祁先生應該不想見到我。”
“喔?”祁遇白像是覺得好笑,語氣上挑道:“以往我不想見你你還總是主動出現,現在怎麽這麽懂事了。”
車裏有暖氣,林南裹在厚外套裏的身體有點兒發熱,想起自己這一個月裏發過的那些毫無回音的消息,撥過的“暫時無法接通”的號碼,吸了口氣,慢慢說:“我以前的确做過許多不合時宜的事,給祁先生添了很多麻煩,但以後不會了。”
在經歷了被拒絕、被忽視、夜不能寐的一個月後,再次相遇卻見到祁遇白跟另一個人的親密,林南身體裏的勇氣已經被今晚的一切抽走了。
車廂裏靜了片刻,祁遇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這樣正好,我樂得輕松。”
林南心髒倏地縮緊,揪起來一陣疼,呼吸像受阻了一樣。他反複在心裏咀嚼着祁遇白說的這幾個字,覺得舌頭尖都泛着苦。他應該立刻走的,可只要他離開這輛車,剛剛這番交談無疑就是兩人之間最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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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遇白說完這句,轉過頭去望着窗外的停車場,不肯再給林南一點兒餘地。林南仿佛一瞬間缺了氧,胸口傳來的疼痛逼得他用力地呼吸起來,眼圈慢慢紅了。
這個車廂就像一個巨大的真空袋,有人一刻不停地從車頂抽走稀薄的空氣,讓車內的人感覺愈發窒息。
兩人有意隔着一段距離,祁遇白聽見他的喘氣聲,轉回頭看着他,擡手想動一下卻忍住了。林南因為強忍着難過整個臉都漲得通紅,始終沒發出一點兒聲音。祁遇白又盯了一會兒,終于伸手摟了他一下,把他帶得近了點,在黑暗裏瞧了瞧他的臉,低聲道:“你傷心什麽?”
傷心什麽呢?當然是傷心過往無疾而終的單戀和以後看不到頭的想念。
林南耳邊聽着對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身體隔着外套感受着有力的手臂,閉了閉眼,盡量壓着聲音裏的哽咽,說:“我沒傷心。”
到了這一刻他不是要強,只是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狼狽。
祁遇白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樣,忍不住心念一動,将他帶到自己懷裏,盯着他額頭上的薄汗替他解開了外套。
林南身體一縮,本能地擡手揪着外套卻被祁遇白制住。
“你不熱嗎?”祁遇白問。他語氣仍舊關切,讓林南有瞬間恍惚。
手被牢牢攥着,林南沒再掙脫。既然已經接受了兩人的關系到此為止,默認今晚是相處的最後一晚,他心裏反而沒了顧及,順從地脫掉了外套。
祁遇白看着他的動作,眼神帶着熱度在裏面的西服上流連,“我在會場裏就想說,今天這身衣服很襯你。”
密閉的車廂裏溫度一點點升高,在過去一段時間裏只要見面都會赤誠相見的兩個人默契地沒再多說,彼此都很懂對方的肢體語言。他們身體慢慢貼到一起,祁遇白伸手從他西裝褲裏拉出襯衫下擺,手也不安分地摸進去,在他光滑的腰間皮膚流連。手掌觸感微涼,碰過的地方卻都熱了起來。
林南畢竟深深喜歡着眼前這個人,只三兩下動作就被治得渾身從骨頭裏泛着麻,把什麽段染什麽拒絕通通抛在了腦後。祁遇白的大手在他身上四處點火,一會兒覆上他的背,一會兒又從他腰間往下探,沒多久就惹得林南喘息不止。
“祁先生……”林南忍不住伸手回抱住眼前的人,像溺水者一樣牢牢攀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祁遇白聽見他有點兒變了調的聲音手下動作也大了起來,嘴唇湊到他頸邊細細地吻他的脖子,一邊剝開他的西服從手臂上脫下來一邊把他摟得更緊。
林南慢慢閉上了眼睛,身體順從地挨着祁遇白,心裏也慢慢放松下來。他自欺欺人地想,就這樣溫存一回再告別,也就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他也這麽抱過你麽?”祁遇白突然在他耳邊低聲問。
林南渾身一顫,整個人如墜冰窟,瞬間從旖旎中清醒了過來。
他左手手臂上挂着西服外套,襯衫下面的扣子也被解開了兩顆,整個人臉上泛着紅潮,嘴唇還微張着喘着氣,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抖着聲音問:“你說什麽?”
祁遇白聞言也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拉開距離盯着他,臉色沉如黑夜,說:“那個戚嘉文,是不是能給你更多,你們到哪一步了,上過床了?”
從一個月前到現在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通通回到了林南的腦海裏。他就像那個晚上在樓梯上被祁遇白推開一樣難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将自己的外套拉回來,難以置信地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祁遇白沒多解釋,像是早在心裏想好了臺詞要在兩人重逢之際質問他。林南被這番莫名其妙的質疑傷得神經都撕扯着發疼,不由自主地想起席間祁遇白跟段染親熱的情形,還有停車場裏段染匆匆離去的側影。
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可能就像這樣了,林南想。他覺得自己真像個傻傻付出的笑話,終于再也忍不住,反唇相譏道:“你不是已經找到比我更需要你的了麽?還管我跟別人到哪一步了幹什麽。”
語言有時更勝利劍,輕輕一揮就能将人傷得體無完膚。他是痛極了才會出言頂撞。誰瞧不起他他也不在乎,只除了祁遇白。
眼前的人被他噎得一頓,臉上的每一寸都寫滿怒氣。祁遇白眸色深深地盯了林南半晌,薄唇慢慢吐出一句:“我只是不習慣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我嫌髒。”
林南原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剎時痛得幾乎嘔血,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被一把長長的尖刀拼命地刺着捅着,一下一下毫不留情。他身體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咬着牙關道:“我髒,你自己幹淨麽?就算我跟別人上過床了,也比你跟段染幹淨!”
他不是件東西,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末了還要嫌一句髒。說完這句,他眼框裏的淚再也留存不住,聚攏成一大顆重重滾落下來。
“你——”
祁遇白的右手高高揚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往林南的臉頰狠狠扇過去。林南被他的動作震得又是一抖,緊緊閉着眼睛向後躲了一下。
可那只手終究還是沒落下來。他看着林南一片水漬的臉,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盛怒下的臉灰敗一片,手收回來攥成一個拳,似乎畢生的教養跟忍耐力都用在了這一刻。
林南靠在角落無聲地流了一會兒淚,身體隔了良久才停止了顫抖,只聽祁遇白說:“原來這才是你的心裏話。”
別人聽不出來,林南卻能聽出話裏藏着的無奈跟傷感,以至心瓣都抽了一下。他睜開眼睛,想看看祁遇白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已經轉過頭去。
“你走吧。”祁遇白說,“以後不用跟着我了,我也不會為難你。”
林南愣在原地,心裏空了一大塊。不僅沒有出了氣以後的爽快感覺,反而像丢掉了最珍愛的東西一樣,身體裏蔓延着錐心之痛。自己今晚明明是想好好告別的,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怎麽還不走。”祁遇白不肯看他,“不怕我打你嗎?”
林南在黑暗裏打了個寒戰,怔忡地望着祁遇白的後背,嘴唇上下翻動了幾次,還想說點兒什麽,喉間卻像堵塞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轉過身去想拉開車門,一時卻沒找到地方。結果身後的人不知按了一下哪裏,車門就又緩緩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