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裏長城VS柏林圍牆
方傑與S大商行的人員結束會議後,正從酒店的會議室徐徐步出,邊走邊低聲跟側旁的特助交代一些事務。一群部下則魚貫随在後頭,同樣輕聲相互交流着意見。
不意,方傑漫不經心的視線,突如神來般繞開周圍紛擾的人聲和人群,掉落在不遠處咖啡廳的一個側影上。心上一怔,腳下及時頓了頓,說到一半的話語,突斷了章。
這個烙在心頭的剪影記憶,猶如他腦子裏的海馬體核細胞的線粒體,成了個半自主細胞器,浮現自如已不在他個人意志力控制的範圍裏。這個powerhouse且因日常出其不意的操作太頻繁,導致他的記憶不由己地被糾纏得打結發疼,最終病入膏盲被歸類成了大腦神經線上的一個痛症。
但這刻,盡管眼前出現的,不是那個以上,也不是那個以下的清晰側影,他還是不敢确定。那會不會又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個錯覺?
跟官多年的近身特助小賀立馬意識到波士的不尋常,哪怕輕微如斯。醒目地發揮其特助自動隐身模式,裝佯地輕幹咳了一聲,只管應聲辦事去,遂招呼了其他主管一道先行閃離,獨留下方總一人。
方傑驀然失神了幾秒,而他的雙腳卻似乎霎時成了一慣意識的主導者,徑自把他領到離那側影後方隔幾桌的座位上。随後,他的雙眼仿如成了磁鐵性物質般,牢牢地被眼前的側影磁鐵吸死了,無法挪離她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分一厘。
心裏油然生出一陣陣的抽痛發麻。這個感覺,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已漸漸像接受呼吸般自然。
但,那還是抽痛,一扯一拔地堵在心扉裏,令他有着想抓狂大聲吶喊的沖動。
服務員上前來點單,他随便要了杯咖啡。
視線的磁力始終無可藥救地鎖在那個微微垂首、藏不住目光迷惘、思緒好像抽離飛去了不懂哪個時空的側影上;她不長不短恰擦到肩上的直發,有一绺頑皮地溜出耳後,散落到她的臉頰上。讓人有按捺不住,想伸手去順撥回她耳後的沖動舉止。
也不懂過了多久,她起身買單。方傑的心像猝然被懸空揪了起來,旋踵跟着買單,尾随緊跟去。
她依然微垂着頭,目無焦點地漫步穿越在行人中。仿佛這人世上的一切都與自己無相幹,她不過是個有軀體的游魂。
直到經過一處路人漸稀的小區,她看到路傍一張空木椅,順勢就坐下。半晌,低頭往手袋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掏出一包稍癟皺的香煙。
啊…方傑屏住呼吸,懸空那顆心,在此刻似乎就重重地怦然被摔落了下來。
他作了個深呼吸狀,壓抑着拍子打得有點紛亂的心跳,慢慢調節好了自己的呼吸,放輕腳步往那兒踱去。
然後,無聲的落坐在木椅的另一端。
被突然如來的幹擾,她顯得有絲驚慌,身子本能地移動了一下盡往邊緣挪靠過去。
他伸手取過她手中的煙盒,抽出一根,點燃,深深地吸了口,再遞還給她。
她的雙手保持滞呆地沒動,露出一臉迷惑地看着他連串舉止,大概有被吓到。稍後,才警惕性地倏然站起來,準備邁開腳步。
“喬幸…”他低低柔柔地呼喚出那麽一聲,并動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如同個被逮住的無限受驚的兔子,現出一臉慌張無措。接着把眼睛稍眯成一條細縫,貌似要更仔細地看清眼前這個喊出自己名字的男人的樣子。
然後,她像突遭到天雷擊中,裏外皆焦。頓時驚震得原地踏步,臉色刷白起來。分不清是血液倒流,還是心髒漏跳了一拍的緣故,呼吸逐漸感到困難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缺氧的暈眩。是睡眠不足?是四周的空氣變得稀薄?
這個震撼沖擊得她,甚至連呼或吸的力氣都顯變成一項無法承受的沉重差事。她倒坐回椅子上,可以看到心胸明顯的呼吸起伏,而此刻腦袋更幻覺性地産生一陣嗡嗡作響。
這是個夢,自己正被夢魇壓着。她努力掙紮着試圖要把自己給喚醒過來。
他挪移坐過去靠近了她,握住她冰冷如霜的雙手,在掌心輕柔地一下一下按捏着。一股暖流慢慢地轉遞了過去,她逐漸恢複了一點正常意識。
“喬幸…”他再度低喚了一聲。
啊,她感覺那陣昏暈又再度襲擊過來。
她想要拔腳逃跑,但他貼粘在她身後源源不斷輸出的體溫,卻像磁鐵般把她吸着動不了。
她怔怔地坐着,感覺女娲把天都已補好那般長的時間,心跳終于恢複正常節湊了。她僵硬地把嘴唇抿得更緊,好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那顆心會從嘴裏蹦了出來。
因為,她看到他正以一種跡近炙熱無餍的目光緊盯着自己,一副仿如要把眼前的獵物齕吞神态。
他的黑瞳散發出一道懇切的魔咒柔情,把她體內那只昏睡已久的奇怪野獸喚醒了,猝然跳躍起來,往湮遠的記憶奔去…
喬幸有個很早就守寡、洞察世故和理智精明的母親。做為一個小小公務員,想要恰如其分不卑不亢地養活自己和一個女兒并不容易。生活環境有許多無法忽視的各式各樣利害關系牽絆着,既然深知“寡婦門前是非多”,光是自己守住本份是不夠的。所以,從小對閨女的管教特別嚴厲,更灌輸她許多事實而非的男女道德觀。
長期受着這種沒間斷的耳提面令影響,導致喬幸不但小小已有了強烈黑白分明的羞恥心概念。固然随着年齡逐長,領略到個中其實尚有許多灰色地帶,但卻已根深蒂固地難于再掙脫那種心理障礙。
更甚的是,這個手腕玲珑兼強勢的母親,既把自己餘生的幸福依附在女兒身上,自然把她嬌養在封閉的溫室裏打點得風雨不透,而且也一手包辦了有關她的所有大小決議權。
母親此舉導致喬幸枉為一個年齡上已屬于成熟女人,對于人情世故、男女相處之間的互動心态理解能力,失常地無法超越跳出初級的考驗。乃至,她面對正常社交有常感到力有不逮的硬傷。
在人群中頗感格格不入,只能無措地自覺像是錯被人類制造出來的一粒失誤亂碼,總是受怕擔驚地不知該如何自處或與人共處。
由于一直以來被母親過度得保護,喬幸的內存軟件配備保存着天真未鑿的無助少女。
在上學時代還好環境單純,只須保持沉默寡言就是現成的武裝,那麽就可以自由自閉地靜靜躲在一角,自然地就能避開所有的社交災難。
然而,按照人生的時間表,最終總不幸地無可避免要被硬推出去與這個叫社會的驚世駭俗現實世界接軌了。
于是,被賦予成熟皮囊的外在硬件配備,偏偏內在導商軟件并沒有及時獲得提升,依舊保持在101版本的一個女人,這讓她該如何去解讀社會上種種五光十色既複雜又離奇的各項人情世故密碼呢?
社會團體生活,遂成了她生命裏一場永無止休的障礙賽。不言而喻,她毫無抗戰能力地輕易被黑,被帶動,被主宰,被受傷——還有,被愛,因為她曾遇上那麽一個像方傑這樣的黑客,在一個分不清是對還是錯的時空裏。
他把她看得一晰二透。從頭到腳、由裏至外。
頃刻,她以竭盡所能的自覺要逃開這個障礙物的挑戰。因為,她再也不想不願再回到那段,把她靈魂和激情撕裂嚼啜得不堪的狂野、荒謬、折磨記憶裏。
她花費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遂才真正冰封了那股驚濤駭浪感覺。
她已徹底适應了現在這種對□□波瀾不興的黑海狀态。
這個男人的出現,即将會毀滅掉現狀。她知道。因為,曾經一度,他把她領到了一個對愛和情的渴望巅峰,複而再掉落一個生不如死的絕望經歷。
她幾經火煉式的痛苦,把自己全盤摧毀,重新再為自己編碼出一套百毒不侵的防火牆。誰也翻不過這道牆,包括她自己。
可是她現在面對着一個本事高超的黑客。并且充分地知道,這個黑客的前方設有個絕大的陷阱,一個絕大的流沙陷阱,會把她囵吞進去,永不超生。更可怕的是,可能被囵吞進去的還不止是她一人。
她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顫凜不已地移離他一點距離。
對于一個年近40的女人來說,她就算I和E的雙Q再不濟,也不可能沒有預想到那種可怕後果,否則,這太不合乎現實邏輯了。更何況,她從小是怎麽被寡母以最原始粗暴的現實教誨一句一詞喂養成長的啊。
盡管下了如此堅定不移的切絕決心,一陣如刀割的強烈感覺還是直達心扉。
“當日你曾承諾,此後即使相遇也不要相認的…”她低低哀哀地說。
“人的心是紙張可以折收自如嗎?即便如此,那個折痕還是存在的。”
“權當招惹了你全是我的過錯,就請你放我一馬吧。”她聲淚俱下依然苦苦哀求。
“你沒招惹我,你沒有錯。是你塑造了才會有今日這麽好的一個我,你不需要愧疚…”終日運籌帷幄的方總頓時手腳無措。她似乎是個方寸大亂專業戶,連帶把周邊的人都帶得神魂颠倒去。
“喬幸,你萬萬想象不出這十年來,我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不然你絕對狠不下心再次棄我而去…”他試圖想要再靠近她。
她這粒亂碼,自從卡進了他的人生程序裏,足于颠覆了一切。是她,将他引領到生命另外一個出口,忍受前所不能忍受的東西、接受前所不能接受的東西,完成了一個現實生活的試煉者。
這時偶有路人經過,難于仰止對這兩個衣著入時,且相貌悅目的男女投來好奇不已的目光。
方傑警覺地發現,這絕不是個好地方進行這種談話,或者确實來說,是談判。要勸說服她,看來并非一時三刻成得了事。
在競争嚴酷如沙場的商業王國馳騁多年的方總,形如計算機的腦袋以秒速運轉着。很快,他的腦部搜索引擎,立馬亮出一個燈泡:一個既不會讓她倍感安全有受到威脅的負擔,且又不會有外人紛攪目光幹擾的安靜公共場所。
他知道一個地方——不遠處的醫院旁的一個小公園。(呃…)
在現實世界裏,醫院是個專門集合各離歡悲合戲碼的特型大劇場。外頭小公園看似閑人的通常都是人閑心不閑,個個滿腦子裏的小劇場充塞着自己即将要面對人生慘絕人寰的悲痛或彷徨腳本。當自己已成為主角或要角時,絕對無暇充當去觀衆的。
除此之外,眼前這個女人,事實上,看來完全是只受傷受驚的小動物。
(方總啊方總,難怪能在商界鳌頭占一席之地,你的思維路線的确異于常人邏輯,卻又正确無比。)(^^)
突然橫亘在她面前出現了兩個畫面:到底要修複萬裏長城,還是推倒柏林圍牆?
在宏觀的愛情維谷裏,兩者皆工程浩偉呀。
猶豫之所在,是因為愛情沒有孟婆湯。曾經歷過的所有痛苦,其實皆是源之快樂所致。
在愛情這座寺廟裏,信徒總企圖在不确定的世界裏擔保确定的存在。這就是愛情,讓人要生要死,沒有邏輯地違反理性。
思維在七上八下的猶豫之際,她的防火牆再一次被黑客成功突圍,任由被黑被帶動了。(姐姐,沒有猶豫就沒有空隙之機可趁啊。那就是為啥那個殺手總是很冷:狠準快是秘訣也。)
她遂像個游魂般,乖乖跟在離他一步之遙的身後。她不願與他平行,不過是垂死掙紮的矯情。
他亦不敢強拉她的手,只得一前一後安安分分地走路。可方傑的眼角不時往後掃視,生怕她沒有亦步亦趨随在後頭。
(快訊插播:方總有兩項頗為名冠魔都的傳奇:一是,目中無女;二是,目中無女。女女亦是女,這茬與那茬,豈不分明多找來茬麽?
事實是,兩茬各有所別。不明者稍寧毋躁,主播略可說明一二,事實彼女非此女,意義大不一矣。
第一個“女”指的是:首先,所有在方總底下做事的人,全被視為無性差別,該差使該奴隸該晉級,同工同酬男女大同平等。
其次,在談判桌上面遇商業競争對手,方總是絕壁的鐵面無私。無論巾帼或須眉,全沒差異待遇,該置以死地的全一視同仁格殺勿論,絕不手軟。Lady first?想都別想。
方總在這方面是沒血沒淚的,心狠手辣業內遠播。
第二個“女”指的是:有意攀爬投懷送抱的良門女子,或有明媒正提的門當戶對豪門女子,統統連門兒也沒有——被他杜絕人寰的秒殺拒以門外。
無門第之分,一個勁遂被無情就地處決。如此公開打搶,足于更讓兩門玉女尊嚴身份顏面等等慘無立錐之地。
至于那些風塵中的莺莺燕燕,更是連鞠躬舍身的機會也寥寥——方總是一概晚間飯局娛樂應酬的絕緣體。
可悲了他娘呀,空得意養了那麽個鳌裏奪尊的出色兒子,偏高冷得惹出一籮筐事端。
事實上,私底下方家早已被全城媒婆封殺,或家有未婚閨女的親朋戚友列入拒絕來往戶了。
自然,應運而生許多繪聲繪影的各路蜚短流長誠如長江水,從未沒停流過。緋聞傳得栩栩如生,仿佛方傑床底下日夜輪班住着一隊狗仔隊似的。偏他處變不驚依然淡泊自适,只有他爹娘眉頭越鎖越緊而已。)(真是杯具)
可惜,在大自然密不可分的定律下,天然有着一物降一物的元素。如此英明神武的無情黑客,徒懷有那麽一身必殺絕技。
命中注定遇上眼前這個找不到北的短板亂碼的天敵,就算對方未發一槍一彈,他已先繳械投降,潰不成軍,一敗塗地。至始至終。
當然,由于後天性的關系,一個被人類失誤制造出來的亂碼,只能是個天生防禦系統構造不良的迷糊物種。
危機意識:卡殼;抗拒的本能:卡殼。
更因着懦弱的性格使然變數,最終恐怕也落得賊去關門的下場。
她無能為力呀!
攤上這個駕馭不來的黑客,身不由己踏上一個幾乎無法預測即将如何跨越的萬丈深淵,亂碼似乎別無選擇地準備粉身碎骨了。
事實上,她興許帶負着一顆虔誠的贖罪心态吧。原始母性發揮的本能作崇邏輯上,當日畢竟是自己招惹了那個男孩——縱然如今目測已算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更甚的是,她一時茫然的也無法找到撤退的後路。
她不敢想象,萬一她拔腳逃之,可以預想得到,即将會造成怎麽樣騷動的場面。而且這種難堪難看混亂戲碼,分分鐘會上榜成為熱搜。
在她生命中的一段黑歷史裏,就曾領教過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盡管那是N年前的事。盡管她已埋葬了那段記憶,但記憶本身依然宏觀地存在着。
所以,她別無選擇地只能跟着他走。
然後,他們選了張在小公園的犄角旮旯的木椅坐下。
他特意拉開與她坐的距離,給予她有種可防備的安全感假象。同時,外人看來這麽正正經經、授受不親坐着的一對男女,基本上就是十分平常的畫面,不會特別惹人注目引發沒必要的事故或故事——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每個有智能手機者皆是潛在狗仔隊的□□呵。
(以方總英明聰敏冷靜超凡的腦袋,向來做事從來都方方面面考慮周全,分分鐘保持進可攻退可守的萬全措施滴。而且他從不貿然去打沒把握的勝戰。職場術業有專攻訓練出來的本能,可是随時随地發揮淋淋漓漓。)(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