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鍋巴肉片
“怎麽感覺像買白菜一樣?”
簽完捐贈協議,婉拒校方的盛情邀請, 兩人終于從NJ大學裏出來, 周唯怡忍不住有感而發。
張任開着車, 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上, 卻嘴角微挑:“因為本來就是啊。”
“就是什麽?”
“就是買白菜。”
他難得耐心解釋說:“年收入十萬, 花幾百塊買件衣服, 恐怕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年收入一個億,幾十萬也不過毛毛雨;瑞信集團去年利稅14個億, 你以為一千萬算什麽?”
周唯怡抿抿嘴唇,斟酌道:“……集團和資本公司之間,財務應該是相互獨立的。”
張任猜到對方會有此反應, 表情愈發不以為意:“這筆錢不是集團出, 也不是瑞信資本出, 你放心好了。”
心中的感激轉變為困惑, 周唯怡扭頭看向他:“錢從哪兒來?”
“‘齊奧樓’肯定要建, 而且會建得很好, 你相信我就是了。”
合同是張任簽的,他身後是大名鼎鼎的瑞信集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公子脾氣再荒唐, 也不可能做完全沒有把握的事情。
周唯怡勸自己不要杞人憂天,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再做聲。
大起大落的半天過去,太陽早已偏離了最高點,四周只剩下融融暖意。道路上行人稀少, 春日午後的氛圍格外慵懶,悄然彌漫在空氣之中。
野馬車已經駛出大學城,正加速開往市中心的方向。
見對方沉默不語,張任輕松換擋,恢複吊兒郎當的語氣:“憑我今天的表現,是不是該獎勵獎勵?”
聞言,周唯怡立刻全面戒備:“什麽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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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無奈:“給別人買束花還會說聲謝謝呢,我為你捐了一棟樓,請客吃頓飯也行啊。”
周唯怡冷笑:“剛剛還說不是你出錢,現在倒有臉讨賞?”
“得了便宜賣乖可不行啊,周秘書。”他假裝正經,“那些數據怎麽算的來着?增值率32%,乘以10億的初始規模,相當于每天賺進87萬……看看我都‘陪’你多少天了?怎麽樣也要補償一下吧?”
“這好像是我的車吧?被中式田園裝修毀掉的,好像也是我家吧?确定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
張任自知理虧,只好讪笑着實話實說:“好姐姐,我是真餓了,您就發發慈悲,賞口飯吃吧。”
見此情形,周唯怡嘴角噙着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現在已經三點了,外面餐廳恐怕都不再營業……去我家吧,把那幾樣菜重新燒一遍。”
“好嘞!”
刻意将語調拉長,張任動作誇張地扭轉方向盤,滿臉難以掩飾的期待和興奮。
對方不僅沒有拒絕提議,還要求親自下廚,重做昨晚被當做“懲罰”的那幾道菜——這相當于接受公寓被毀的現實,也接受了他的歉意。
持續十幾個小時的壓抑情緒,自此徹底煙消雲散。
張任突然發現天也是藍的,水也是綠的,就連身下的野馬車,也煥發出比以往更加精彩的魅力。
将油門踩到底,充分感受引擎震動制造的共鳴,車身就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在空曠的街道上飛馳而過。
午後的氣溫漸漸升高,連帶身體也開始感覺燥熱,與腎上腺素交相呼應,催動心髒如擂鼓般跳動不停。
周唯怡沒有出聲阻止,而是默默系上安全帶,任由男人帶着自己風馳電掣。
盡管她也曾熱衷于公路賽車,卻受限于國內的交通環境,很少放飛自我。然而,從張任開車的技術來看,對方不僅駕駛水平高超,還對路況了如指掌,能夠讓“野馬”真正地馳騁起來。
在副駕駛座上感受着久違的速度與激情,周唯怡回想起自己對田雲飛說的話:的确,這人煩是煩了點,但還不至于要挨打。
将車停在公寓外的停車場裏,為盡快解決溫飽問題,他們依舊選擇去樓下的超市進行采購。
一前一後地穿梭于超市貨架之間,兩人似乎少了幾分争執,多了幾分默契。
張任從來不做飯,對食材也沒有任何研究:昨天下午純粹是受到動物覓食的本能驅使,任何東西看上眼就直接拎走,導致最後結賬時的貨品嚴重超标。
汲取教訓,周唯怡知道硬碰硬無法解決問題,很明智地改變了鬥争策略。
她不再直接表達意見,而是有技巧地加以引導:“再做一道鳳尾蝦吧?不不不,不需要那麽多,會糊鍋的。嗯,用蛋清、面包糠裹起來……家裏有土雞蛋,味道更好。再買點面包糠就行——住手!不是面包!”
因為存在對美味佳肴的想象,張任果然更容易聽進去意見,再也沒有自作主張地盲目掃貨。
事實上,不可一世的張總已經變身人肉購物車,一路肩背手扛、任勞任怨,最後還乖乖地站在收銀臺前排隊。
作為回報,周唯怡剛一到家裏,便開始洗手作羹湯。
她在竈臺前忙忙碌碌地處理食材、準備炊具,卻始終能夠感受到那份無比期待的虔誠目光。
看了一會兒,張任有些迫不及待,幹脆側身跪坐餐椅、彎腰趴在流理臺上,一邊咽口水一邊急切地發問:“能吃嗎?這個能吃了嗎?”
“不能吃!”
周唯怡将番茄一把奪過來,踮腳藏進櫥櫃裏:“待會兒要用來打湯的。”
男人立刻垂頭喪氣,很快便再次伸長脖子,主動請纓:“我來洗荸荠吧。”
結果,他連水龍頭都沒打開,三下五除二便将白白嫩嫩的果實塞進嘴裏,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生吞入腹。周唯怡精心準備、好不容易完削皮的食材,就這樣“屍骨無存”。
主廚急得直跳腳:“那是配菜!你生吃光了,讓我拿什麽下鍋?!”
張任打了個飽嗝,恬不知恥道:“反正最後都要進肚子,無所謂先後順序。”
她随手把刀具砧板一扔:“你來,你來表演生吃肉片,再舔兩口調料——‘反正最後都要進肚子,無所謂先後順序’。”
“姐姐,好姐姐,我錯了還不行嗎?”見對方發飙,男人連忙雙手合十,弱弱地哀求,“麻煩您快點做飯,再餓下去真該出人命了。”
周唯怡這才白了他一眼,繼續操辦面前的“無米之炊”。
好在電飯煲剛剛跳閘,餐廳裏充滿着濃濃的米飯香味。她打了一勺出來,用保鮮膜仔細包好,用力按壓制成米餅。借着做鳳尾蝦的熱油,米餅被炸成鍋巴,酥脆金黃,看起來就令人垂涎欲滴。
周唯怡這次學聰明了,所有成品、半成品都直接放入櫥櫃,唯恐又被偷吃。
知道自己被嫌棄,張任只好舔着飯勺,可憐巴巴地望向她,再也不敢随便造次。
将肉片下到鍋裏翻炒,依次添加各種調料并勾芡,周唯怡半真半假地訓斥道:“半天都挨過來了,再等等就能大快朵頤,為什麽偏要放縱自己?”
“人生得意須盡歡,”他撇撇嘴,“我不想等到快死了,發現回憶裏有任何遺憾。”
“世間總有遺憾。”
“我的世界裏就沒有。”
蓋上鍋蓋讓肉片收汁,竈臺上的油煙漸漸散去,周唯怡的臉龐也變得再次清晰:“誰都不是一座孤島,你總要受到他人影響。”
“不,偏不。”
抿抿嘴唇,她試圖再次開口,卻被對方打斷:“只要自己不願意,就沒誰能夠影響到你——‘人言可畏’的悲劇,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隔着開放式竈臺,兩人對視片刻,周唯怡了然道:“田教授的事,果然是大牛告訴你的吧?”
張任聳聳肩,不置可否。
揭開鍋蓋,高蛋白食物的醇厚香氣四處飄溢,成功緩和了此時的尴尬。
周唯怡一邊翻炒肉片,一邊盡量柔聲細語地說:“雖然很感謝你為老師正名,但我對他的敬意,絕不是一千萬或是一棟樓能夠表達的。”
見對方沒有回應,她自嘲地笑笑,繼續解釋:“死者的人格受到尊重,靠的是他留給大家的回憶,否則就算樹立成百上千座紀念碑,恐怕也只是恥辱柱。”
“原來你是嫌一棟樓不夠,還想要一座紀念碑?”張任故作驚訝。
周唯怡好氣又好笑:“擅自曲解我的意思,你還想不想吃飯啊?”
鮮滑軟嫩的肉片帶湯出鍋,迎頭澆淋到香脆的鍋巴上,發出咝咝啦啦的聲響,聽起來就格外誘人。
先前弄熟的西芹牛肉、番茄雞蛋湯、鳳尾蝦被逐一擺放到餐桌上,周唯怡這才解開圍裙,款款地從廚房裏走出來。
張任的目光緊盯着食物,頭也不擡,聲音卻十分清晰。
“別說故作清高了,你就是怕為這一千萬欠我人情吧?說什麽不需要紀念,自欺欺人……實話告訴你,不用有壓力——資本圈子裏從來沒有單純的‘慈善家’——捐資辦學的形式再漂亮,總歸還是一種賺錢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