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反客為主
周唯怡愣住了,扭頭看着張任:“你早就知道要成立家族信托基金?”
不待他作出回答, 田雲飛連忙搶白:“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指定的受益人, 資金賬戶、銀行流水、日常開銷, 信托公司都會一一核實。”
“我知道我爸的打算, 只是沒想到他的行動會這麽快。”
張任的聲音略顯猶豫, 卻堅持把話說完:“那次他到公司去, 正好撞見我發酒瘋,又說了些生兒育女的話題。雖然用了開玩笑的口氣, 但我知道他是認真的……不準備再讓我繼承家業。”
回憶起初見張永安的尴尬場景,周唯怡腦海中的線索漸漸串聯起來,整個人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會那麽着急, 逼我立刻操盤DCG的股票?”
男人點點頭, 眼神裏充滿了惶恐不安, 似乎很害怕她會責怪自己。
“這還用問嗎?他絕對是故意挖坑讓人跳!”
田雲飛氣得在原地來回打轉:“那麽大一個瑞信資本, 那麽多投資經理, 為什麽只要自己的秘書出手?就是方便事成後算作他的功勞, 玩砸了則正好讓你來背黑鍋。”
“是這樣嗎?”她故意瞪大眼睛看向張任。
只見對方臉色刷白,嘴唇微微顫抖着,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我想……”
“承認吧, 你就是想利用唯怡,根本沒考慮過她以後的職業發展!”
幹淨利落的下定結論,田雲飛叉腰站定原地,一雙鳳眼裏差點噴出火來。他的肩膀帶動身體向前傾斜,似乎随時準備沖上來用拳腳洩憤。
張任習慣了張揚跋扈的做派, 此時竟也低下頭,支支吾吾地不敢再說話。
周唯怡“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你們倆差不多得了,沒必要搞得這麽緊張吧?”
對峙的二人同時轉過頭來,表情各自精彩:張任一臉懵懂,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田雲飛則是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嫌惡她沉不住氣。
“華辰發起臨時股東會,已經提交了定向增發的議案,收購DCG勢在必行。無論有沒有瑞信集團的支持,我們都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即便最後還是個死,也比現在就舉手投降要強。”
聽出這番話裏的底氣,田雲飛心中又有了幾分希望,立刻追問道:“你準備怎麽辦?”
周唯怡牽起張任的手,輕輕拍拍他的手背,将問題直接轉述:“你準備怎麽辦?”
形勢突然轉變,似乎是向着更好的方面,張任強迫自己開動腦筋,設想接下來有可能面對的局面:“華辰是投資人,不可能長期持股,增發股票攤薄股本之後,必然還要轉手——轉給DCG,他們就能利用控股地位,完成管理層回購;轉給我們,就可以推動逆向收購,幫羅氏上市成功。”
“羅氏的資金流有限,吃不下這麽多股份。”田雲飛一邊搖頭,一邊無奈嘆息。
他負責前期背景調查,非常清楚相關方的經營狀況,聽到這裏再次放棄希望,情緒很是沮喪。
張任擔心另一方面的問題:“我們和華辰的協議不是書面合同,缺乏法律效力,對方随時可能反水。”
兩個男人相互不對盤,總是試圖否定對方的觀點,卻在如今這番局面下,難得地達成統一。他們交換視線,五官都皺成一團,顯然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案,只好将希望寄托到周唯怡身上。
她微笑提點:“按照別人的劇本走,當然演不出自己的戲——我們應該做的是‘拆臺’。”
與此同時,張永安在奠基儀式上的講話帶來一系列連鎖反應,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密切關注。
畢竟是目前國內最大的一筆家族信托基金,記者們不等儀式結束,就開始四處活動,試圖通過對這筆基金進行調查,預測出瑞信集團未來的發展方向。
豪門、孽子、財富,種種熱門元素聚集在一起,早已撐滿了報紙的財經版面,還能在娛樂版貼幾張照片,順便賺足眼球。
只可惜缺乏第一手資料的驗證,這些報道都停留在猜測和分析的層面,不具有充分的說服力。
張永安常年深居簡出,瑞信集團的公關部門也以“私事”為由,謝絕了記者的采訪要求。正當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張任方面卻主動聯系媒體,要求在周日晚上接受電視專訪。
花花公子素以行事乖張著稱,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但像這樣跳到風口浪尖、引人注目的情況,以往還從未發生過。
節目預告剛一播出,電視臺就接到了瑞信集團公關部打來的電話,措辭十分強硬,要求立刻取消專訪。
編導慶幸自己早有準備:“我們是與小張總的秘書聯系的,簽了保證播出承諾書,臨時取消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對方先是撂狠話,列舉地方領導姓名和上級主管部門,提醒電視臺注意社會影響,而後又表态承擔賠償責任,保證不讓節目組賠錢,軟硬兼施地說了一籮筐道理。
“瑞信集團的好意心領了,”眼看快到錄影時間,編導不得不打斷對方,“小張總的态度很堅決,就算我們不播出節目,他也會在網上直播專訪內容,您還是跟直播平臺聯系一下吧。”
說完,他立刻挂上電話,大步迎向錄影棚裏剛進來的一男一女。
那男人自是張任無疑。
只見他穿着亞麻西裝,胸前紮着口袋巾,四肢比例修長,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氣度。那女人則是一身職業套裝,長發挽至腦後成髻,高挑的身材即便站在張任旁邊也毫不遜色。
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為張任引路,燈光師、攝影師各就各位,主持人手持提綱走上舞臺,節目随時可以開始錄制。
編導慶幸自己與張任的秘書提前聯系過,對方有非常豐富的媒體經驗,列舉的問題清單很詳細。包括行程計劃、時間安排,以及可能發生的意外,她都提前做好籌劃,并将相關應對告知了節目組。
正當他準備打招呼的時候,對方卻眼尖地發現了自己,随即主動轉向這邊,從臺上走了下來。
兩人交手而握,編導一臉苦笑:“瑞信集團果然跟我聯系了。”
“是按照我建議的方法回應的嗎?”
編導掏出手機晃了晃:“當然,剛剛才挂斷電話。”
周唯怡微微鞠躬:“給您添麻煩了。”
言談間,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完畢,大功率的聚光燈打起來,照亮了舞臺上的每一個角落。音響設備開始試機,導演組站在鏡頭後掌控全局,主持人和受訪者面對面坐下,相互點頭致意。
燈光下,張任顯得格外精神,一雙眼睛黢黑而通透,流露出精明的光芒,根本不像傳說中的纨绔子弟,倒像個真正的青年企業家。
訪談開始前,他用視線環顧四周,最終定在攝影棚中的某一點,擡臂招了招手。
名叫周唯怡的女秘書立刻小跑過去,替上司收好手機,又快步離開了舞臺。簡簡單單的互動,沒有任何語言溝通,就發生在半分鐘的時間裏,卻讓編導心生極其怪異的感覺:這兩人哪裏是上下級,分明比情侶還更有默契。
倒像是老夫老妻。
耳機裏開始計時報數,編導連忙停止胡思亂想,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顯示器的圖像上。
主持人是臺裏的頂梁柱,業務素質無須擔心,按照提綱順序發問,始終牢牢把握着采訪的節奏。介紹完張任的身份和事件背景,他單刀直入地挑明:“子承父業是我們國家的傳統,多數人也是這樣做的。您父親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您是他唯一的兒子,為什麽他會決定将事業交給外人打理?”
張任聳肩:“我想這是他對我的懲罰。”
“懲罰什麽?”
“不要誤會,我們父子之間沒有原則沖突,只是經營理念存在差異。”他微笑着解釋,“瑞信資本由我負責經營,公司最近在嘗試開展一項新業務,老人家對此持保留意見。我無法說服他,他也無法說服我,這才引發了一系列矛盾。”
主持人點點頭:“可以理解,能介紹一下您所說的新業務嗎?”
張任面露難色,卻還是勉強開口:“這涉及到對一家目标公司的收購,按照證監會的要求,在舉牌前應該避免透露交易信息,但我真的覺得這家公司很有前途……”
接下來,他像是有感而發一般,詳細介紹了DCG的産品特點、經營範圍和IPO規模,表達出自己對這家公司的看好,贊譽之辭溢于言表。
自始至終,張任都沒有說出DCG的名字。
但對于有心人來說,根據這些信息已經完全可以猜出目标公司是哪一家了——第二天,DCG的股價應聲狂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