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秋後算賬
從地上爬起來,周唯怡條件反射似的低頭看看, 發現自己原來是被臺階絆倒了。
黃媽滿頭大汗, 一面死死拽住她的手, 一面還在向外走, 堅持要将客人趕到院子裏去, 頗有幾分不管不顧的架勢。
周唯怡反扣住對方手腕, 毫無預警地用了點力氣,如願聽到一聲驚呼。
她常年在健身房練拳, 知道陽池穴上有複雜的經脈關節,只要掌握訣竅就能克敵制勝。盡管黃媽看起來很壯碩,身上卻沒什麽勁, 對這種有技巧的偷襲毫無防備。
拍拍裙角站起來, 周唯怡将淩亂的發絲挽至耳後:“我說了, 我要進去。”
說完這句話, 她再也不顧身後的黃媽, 邁開步伐走近餐廳, 果斷轉動了門扉上的把手。不待裏面的人反應過來,便跨過門檻,直接闖了進去。
餐廳裏一片狼藉。
青花瓷的碗碟被砸成碎片, 混雜着食物殘渣散落滿地,原本古香古色的廳房變成了潲水缸。紅木質地的八仙桌旁,張永安與張任父子倆一站一坐,同時轉過身來看向門口。
或許以為有人守衛,張永安并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 卻也很快調整好狀态,點頭致意道:“周秘書。”
張任呆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住了,咿咿呀呀地說不出成句的話。
“張董,昨晚多有叨擾,不好意思。”
周唯怡禮貌客套着,款步來到餐廳正中央,駐足站在年輕男子身後,輕輕撫住那寬厚的肩膀,以無聲的肢體語言暗示兩人之間的關系。
手掌中的肌肉明顯一抖。
張永安是只老狐貍,擺擺手示意無礙,以不變應萬變地保持沉默。
周唯怡也沒準備賣關子,而是挺直腰杆,清清喉嚨道:“其實剛才就該進來道謝,黃媽可能覺得不方便,把我攔在走廊上了。不過,您二位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被她握在掌心中的肩膀明顯塌下去,張任整個人癱陷入椅子裏,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
“哦,”張永安挑挑眉,不以為意道,“你有什麽想法?”
除非面對不争氣的兒子,他始終是一名傑出的企業家,很會控制情緒,也懂得應該如何掌握談話的節奏。
周唯怡挂出職業性的笑容,有理有據地分析:“張總提出管理層持股的替代方案,阻止了華辰成為DCG的控股股東。如果羅氏建工不能趁此機會完成收購、借殼上市,才是真正的‘為他人做嫁衣’。”
餐廳內的另外兩人都沒吱聲,卻也知道她所言非虛。
“您宣布成立家族信托基金之後,市場上就對瑞信資本産生了懷疑。如果這時候沒有話題吸引眼球,其他正在運作的項目也會受到幹擾,影響到整個集團的現金流。”
張永安拖了把椅子坐下來:“你想說明什麽?”
“我想說,羅氏建工的上市計劃,不是行善積德,也不是為了哪一個人,而是為了整個瑞信。”
言罷,她擡眼地看向長者,明亮的目光如火如炬,脊背緊繃得像一張弓,彰顯出絕對的自信與底氣。
從這一番內容中,張任推測對方聽到了自己的诳語,膽戰心驚地開口道:“唯怡……”
話音未落,張永安和周唯怡竟異口同聲地吼道:“你閉嘴!”
原本對峙的二人意外站成同一陣線,四目相對的時候,難免有些尴尬。餐廳裏的空氣再次凝固,仿佛也屏息等待着最後的決定。
“集團不會為羅氏注資。”
調整好坐姿,張永安一錘定音道:“如果這個項目真有盈利能力,你們就能夠說服其他機構參與,而不是指望我來當冤大頭。”
張任試圖反駁,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周唯怡之前的分析已經非常全面,張永安也不像是意氣用事。
腦袋裏盡是嗡嗡作響的聲音,他感覺喉嚨被繩索死死纏繞着,根本無法正常呼吸。
只聽見女人不卑不亢道:“我尊重您的決定。引入新投資者有利于拓展資源,對羅氏來說不一定是壞事。”
桌子對面的張永安站起身來,表情異常嚴肅地正視着周唯怡,嘴唇有微微顫抖,終究沒說出心中的想法。
早餐被意外打斷,三人卻還都餓着肚子。
為避免再度發生沖突,黃媽張羅廚房重新做好吃的,分別送到父子倆的房間裏去。張永安餐後直接去開發區上班,沒有做任何逗留。
周唯怡上樓之後就一直在打電話,英語混雜着德語,言談十分流利,還引用了很多專門術語,張任根本聽不懂。
從黃媽手中接過餐盤,他尴尬地站在走廊裏,猶豫得像一團水草,最終咬着牙抵開了房門。
通話已經告一段落,陣陣爽朗的笑聲過後,周唯怡終于開始道別,重複了幾遍時間地點,與對方敲定約會。
挂斷線,她低頭在手機上添加備忘錄,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說:“我明天飛紐約,你跟羅鑫一碰頭就把手裏的資金情況彙總。DCG會很快提出管理層持股的具體方案……”
“等等,”張任放下餐盤,無所适從地看向對方,“你去紐約幹什麽?”
周唯怡已然撥通了航空公司的電話,一邊按照指令輸入身份證號碼,一邊頭也不擡地解釋道:“那邊投行有幾個朋友,都對中國市場很感興趣,但一直沒有合适的項目。我和他們讨論了外彙監管的政策,确認存在可操作的空間,如果能把外資引進來,借殼上市根本不成問題。”
他沒聽懂這其中的邏輯關系,滿心滿腦只知道周唯怡要走,原本的惴惴不安被迅速放大,說話聲也顫抖起來:“唯怡,你別誤會。我剛才那些話是說給我爸聽的,沒有別的意思。”
“對,紐約,肯尼迪機場。”她與航空公司的接線員确認,伸出手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張任咬着唇退到一旁,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恨自己只圖嘴巴快活,偏要當着父親的面說狠話,根本沒想到被人聽見會怎樣。
只見周唯怡神色如常,一雙長腿交錯而立,斜斜地倚靠在窗臺上,像一株青竹般融入了身後的水墨風景裏。
再度挂上電話,她沖男人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地建議:“邊吃東西邊聊吧?我餓了。”
張任知道對方腸胃不好,一日三餐必須定時定點,連忙從桌上端起餐盤,畢恭畢敬地呈到跟前:“黃媽剛剛送來的,快趁熱吃。”
又白又細的陽春面韌糯滑爽,淡醬色的面湯清可見底,盛放在素淨典雅的瓷碗裏,散發出陣陣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周唯怡攪動筷子,将面條提溜起來,小心翼翼地吸進嘴裏,忍不住悄聲贊嘆:“真是好手藝。”
“家裏的廚師是下江人,做這種蘇式湯面很在行,下次讓他置辦一桌淮揚菜,正好給你養養胃。”
張任刻意殷勤示好,試圖挽回自己先前說錯話的惡劣影響,笑容都快在臉上僵住了,卻依然拿不準對方是什麽想法。
“有機會再說吧,”她又吃了口面條,含混回答道,“我其實早就想進去了,只是被黃媽攔住,不是故意偷聽你和你爸講話的。”
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男人假裝讪笑:“黃媽就愛多管閑事。”
“‘家醜不可外揚’嘛,可以理解。你讓你爸少操點心,人家也能好做一點。”
對話兜兜轉轉,始終回避正題,張任無法繼續忍受煎熬,幹脆再次單刀直入:“我說的那些話,不代表我的真實想法……”
周唯怡眼睛盯着面湯,輕聲反問:“哪些話?”
背上冒出一股涼氣,他硬着頭皮回答:“說我想利用你,利用你的專業能力,把你當做操盤DCG項目的最好人選。”
“哦。”
放下筷子、擱下碗,女人擦淨嘴角,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還有陪我睡覺是為了‘投其所好’,對吧?你說跟誰睡不是睡。”
恨不能将惹禍的舌頭咬掉,張任額上沁出冷汗,兩只手也緊緊絞在一起。
吃飽肚子,周唯怡愈發氣定神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其實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有多委屈?”
以為終于能夠直面對方的憤怒,男人忙不疊地解釋道:“我說了,剛才那番話是給我爸聽的,不代表真實想法。”
周唯怡擺擺手,打斷他的自白:“昨晚散場的時候,我親自送羅總出門。他絮絮叨叨了一路,說你嫌自己的秘書是‘老菜幫子’,總擔心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心裏“咯噔”一響,張任被豬隊友坑了個措手不及,慌慌張張地辯白:“那是……”
“你還跟阿浩抱怨過吧?”
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說我搔首弄姿、私生活不檢點,三十多歲不結婚就是品行有問題?”
張任兩眼一黑,只覺得整片天空都塌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回家晚了,親愛的們久等啦~~~
趁着中國隊昨天贏球,今晚在微信公衆號上寫一篇關于“薩德”和反韓的文章吧,歡迎關注“塞布爾的島”(islandofsable)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