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闖王宮(二)
當君初瑤在書房想法子脫身時,君辰遇到的麻煩也不小。當時他隐在牆角,發現有人朝書房走來就立馬發出了暗號。
但來人不止一個。走在前頭的男子徑直去了書房,而跟在後頭的人則往他所在的方向來,他只得閃身翻牆而出。
這之後,他一路疾行,自覺用盡畢生所學,但身後的人始終緊緊咬着他不放,一步不近,卻也一步不離。身後人也穿黑衣,看身形應是個女子。他直覺以那女子的實力追上自己應不難,但她卻似始終不願與他打照面。
理由是什麽他想不出,大膽如他,在大約繞了小半個梁王宮後驀地停下,轉身面對身後人追來的方向。奇怪的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那條黑影忽然也換了方向,一閃身往花園去了。而與此同時,從東面來了一隊夜巡的侍衛。
此刻,北面是花園和黑衣人,南面是座寝宮。直覺告訴他,黑衣人所在的北面就是安全的地方!
他毫不猶豫閃身也進了園子,貓着腰屏息聽周遭的動靜。夜巡的侍衛在林子口徘徊片刻後便離去,他松了口氣,眯着眼察看四周。這園子約莫是宮人閑暇時賞花品茶之地,照理不會只有一道口子。他朝深處走去,盡管步子壓得很輕,卻仍因踩到地上的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等一下。落葉?
昨日暮時大雪才停,宮中道旁卻無積雪,定是有人清掃過。既是剛清掃過,這些落葉又從何而來?樹上積雪未化,就算是新的落葉也必定帶着落雪,可這些葉子幹燥,絲毫沒有融雪的痕跡。
他心下覺着不對勁,便停了步子彎腰仔細瞧了瞧。這些葉子雖是橫七豎八,但若将它們連起來,卻隐約指向一個方向。他于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順着落葉所指走去,七繞八彎,當真找到了花園的側門。
他一喜,一個大步邁出去,卻在拐角處意外撞上一個女子。倆人皆欲驚呼,下一刻又同時用手捂住了對方的嘴。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看她這身打扮似是宮女,再看她肩上的包袱,哦,出逃的宮女。
他一副了然神色,低聲道:“莫慌,自己人,你這是要逃出宮去吧?”
那姑娘眼珠滴溜溜地轉:“你也是?”
他點點頭:“你可知從哪條路走最快最安全?”
“跟我來。”她帶着君辰再度回到花園,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幸好你碰着我,你要是從剛剛那門出去,就正好遇上夜巡的侍衛了。”
他在心底暗罵那位用落葉指路的神秘人,然而再低頭看去,方才來的路上哪裏還有半片落葉。
倆人在一處岔路口分別。岔路的一邊,盡頭處是梁王宮的北宮門,而另一邊則是君辰和君初瑤來時翻過的南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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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可以從那門走出去?”他有些擔心道。
“放心吧,我可以,但你不行。”她指指南邊,“你就從那走吧。”
“謝姑娘今夜指點,敢問姑娘芳名?”
“英雄不問出處,你們江湖人不都這麽講嗎?”她狡黠一笑,轉頭便走,留下還沒來得及解釋“江湖人”一說的他在原地愣神。
“阿辰。”遠處陰影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同樣歷經千辛方才脫險的君初瑤。
他疾步過去,邊道:“怎麽樣,東西到手了嗎?”
“回頭再說。”
兩人如來時那般飛身離去,雙雙隐匿在這黎明前的夜色裏。彼時只當是逃過了一劫的人不會知道,今夜所遇之事所遇之人,或将改變他們此後的人生。
……
長寧汐水河畔,有一處府邸名曰“浣雲居”。綠水青山,籬笆小築,在這熙攘的都城裏恍若遺世之境。入府是一條蜿蜒的小徑,起初僅供一人通行,越往裏走卻越見寬廣,小徑兩旁種着些梅樹,花尚未開盛,卻已有淡淡梅香飄來。小徑深處連着座亭子,亭下有一人着白衣錦袍,正品着手中新沏的茶。
四下無人,男子卻擱下茶盞道了一句“進來吧”。
這才見一黑衣女子不知從哪冒出來:“如主上所料,盟書被盜了。”
聽聞此言,品茶人笑而不語,只低頭細細端詳着手中茶盞上的紋路,好似能看出朵花來。
跪在地上的女子微微擡起眼,面具遮沒了她大半張臉,因而看不清神色,聽語氣似有些不解:“此事非同小可,為何不禀報王上?”
“無須聲張。這盟書對他們來說是救命稻草,可于我而言不過一張紙罷了,既然他們想要,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父王那邊,待我出征歸來自有交代。”
“離笙尚有一事不解。”
“講。”
“昨夜祁國使臣來盜盟書前,先派了兩人來探路,但那兩人行事魯莽,與之後盜書之人截然不同,何故多此一舉,打草驚蛇?”
他又一笑,此番笑得意味深長:“昨夜那一男一女不是祁王的人。”
她疑惑蹙眉,下意識問出:“那是何人?”
“日後自會相見。”
午時。長寧将軍府。
“我吃不下了。”君辰擱下碗筷起身就溜,走之前還不忘給君初瑤使了個眼色。
“這孩子,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了。”三夫人也擱下了碗筷,“不過看阿辰今日氣色确實不佳,莫不是病了吧?”
“我一會兒看看他去,娘您就放心吧。”
“還是硯藍懂事。”三夫人瞥一眼對面,“初瑤,看你也是一副未休息好的樣子,這都是怎麽了?”
她咽下一口飯,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大夫人,擱了碗筷才道:“許是融雪天有些冷,夜裏睡不安穩,多謝三姨娘關心。”
離了飯桌,君初瑤正邊走邊盤算些什麽,忽然被君辰神神秘秘地叫住。
“你說你,我給你使眼色你也不搭理我,害我在這等你老半天。”
“等我做什麽?”
“當然是問你書的事情了!怎麽樣,那《矞洲奇事》上都講了什麽?”
她搖搖頭:“我原是擔心哥哥此次西征途徑大漠會遇上傳說中的‘蠍女’,才冒險偷書想知道對付那東西的法子。可這書上沒有,就連有關‘蠍女’的記載也是假的。”
“你怎知道是假?難不成你見過真的?”
“我……”一時失言的她語塞,“我怎會見過,只是覺着這書上誇大其詞罷了。”
“還說書上誇大其詞,我看是你神神叨叨吧?不過傳說而已,那傳說中的怪物可多了去了,要都是真的,我怎得長這麽大也沒見過一只兩只?你啊,是不是被你那師父傳染了,成天想些妖魔鬼怪的東西……喂喂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的确在神游的她一愣:“啊?”
“啊什麽啊,我說你是不是中邪了?”
“你提醒得是,”她将左拳輕輕敲在右掌心,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樣,“我去找師父。”
長寧城西,霁山十裏開外,有一處罕有人跡的林子,名隐竹林。林深處有塊高地,四面溪水環繞,上頭蓋了一間茅草屋。君初瑤将馬拴在林子外,孤身一人朝林子走來,行至茅草屋附近時輕輕一躍,旋身落于高地之上。
“初瑤丫頭,你來了。”屋中人擡頭看一眼,笑眯眯地放下手中把玩着的沙漏,懶懶散散踱步而出,是個看上去年事已高的老頭。
“司空師父。”
“倒是有些日子未曾來看過為師了,”老頭指了指她,“丫頭可有好好練功?”
“師父放心,初瑤勤快得很。倒是師父您,一直住在這破草屋裏,天那麽冷,這屋子哪能禦寒?爹爹在世時就一直要您搬到将軍府去,您要不願住,給您在城裏找個清淨的屋子也好啊。”
老頭捋了捋胡須笑道:“小丫頭管好你自己便是了,我不過是将軍府請的學藝師傅,哪能住進那種地方去?”
“您哪是什麽學藝師傅,三姨娘她們不知道才這麽喊您。您是初瑤的救命恩人,除了爹爹,初瑤最敬重的便是您了。”
“喲喲喲,丫頭今日嘴這麽甜,是不是有求于為師?”
“那倒沒有,只是……”她嚴肅起來,“有件事想請教師父。”
“瞧你那認真勁兒,小小年紀怎得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什麽事,說來聽聽。”
“師父可曾聽聞過……那傳說中出沒于大漠中心的奇物‘蠍女’?”
他撫着胡須沉吟半刻:“嗯……自然聽過,這東西怎麽招惹我們初瑤丫頭了?”
“依您看,這傳說是真是假?”
“你若信,它便是真,若不信,它便是假。這世上傳說那麽多,真真假假又有何妨?”
“原本是無妨的。”她踱步走開一些,“然哥哥此次西征去的正是大漠,我這心裏頭總覺得不安。原以為世上傳說多半是假,可自從師父您教我習了幻術,我便想,既然幻術是存在的,那有些妖魔鬼怪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否則,這幻術是用來對付誰的?”
老頭放聲大笑:“照你這麽說,一物降一物,有幻術便必定有怪物?可當初為師教你習幻術是為了保你的命,又不是叫你去捉妖的。”
“話雖如此……”
“行了行了,小丫頭,你若真擔心,同你哥哥一道去便是了。”
她一愣:“師父的意思是……讓我同哥哥一道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