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魂山奇遇

雖是說着“我這便去”,容烨卻并未急着出營地。入夜前他見君初瑤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一直盯着往上的山路看,便猜她今夜不會老老實實待在營帳裏。

他走到大營外問看守的士兵:“今夜可有人從這裏出去過?”

“回禀世子,沒有。”

他一笑,果真不能小瞧了她。他先前便看過周遭地勢,要想繞過營地門口去山頂,的确有一條路。不過……若真是如此,那這女子的身手,未免超過他的想象。

他繞到營地後邊一面光滑的山壁邊,将掌心貼在上面片刻後,輕輕一撐,竟騰空躍起數十丈,片刻後已旋身落足于峭壁之上。他俯身看了看峭壁邊緣,沒有繩索留下的痕跡,轉而朝對面更高處掠去。

此時若有第三人見了,必要大肆感嘆,世子呀世子,你的确不能小瞧了人家君初瑤,可你還真當誰都同你一樣是空中飛人?

再說另一邊,君初瑤出了營地一路向上走,可山路窄,又草木叢生,輕功都使不利落,好不容易借着月色磕磕絆絆爬上了山頂,卻發現這傳說中的“送魂臺”不過方寸之地,孤零零長着一棵大樹,沒什麽稀奇之物。若說有人會被勾了魂魄從這跳下去,她是不信的,不過倒有可能因為這地方狹小,一失足掉了下去。

她有些失望,正欲轉身下山,突然瞥見樹上似有什麽東西閃了閃,再定睛望去,那光亮竟在她的注視下愈發熾烈起來。她輕輕一躍上樹,探身一看,是顆鳥蛋,通體透着熒熒的白光,安然躺在巢中,摸上去還有些溫熱。

君初瑤捧起蛋正欲細看,忽聽身後傳來人聲——“你在做什麽?”

她方才專注于眼前異象,并未察覺背後有人,此刻聞聲一驚,一個後仰從樹下摔下來,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來,便已栽進身後人懷中。有些熟悉的淡淡芝蘭香入鼻,她猛一擡頭,正是容烨。與此同時,只聽“咔”地一聲,那顆自君初瑤手中滾落的蛋,碎了。

兩人齊齊看向地上的蛋,只見一只雛鳥破殼而出,羽翼泛着奇異的白光。這下,一個忘了放手,一個忘了下來。

那雛鳥低頭看了看自己,似有些滿意地抖了抖翅膀,又扭扭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挺着胸脯繞場走了一圈。

容烨面上神情莫辨,君初瑤倒是是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聽見上頭傳來的聲音:“君姑娘打算何時下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尚在容烨懷中,下來得比剛才摔下來更快,讪讪地笑:“多謝世子相救。”這謝過之後,她又覺得其實沒什麽好謝的,要不是他突然出現,以自己的身手也不至于從樹上摔下來。

他輕輕拂了拂從她身上粘過來的泥巴,道:“君姑娘還未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方才的問題?方才什麽問題?君初瑤愣了愣才明白過來,原是那句“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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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過些送魂山的傳說,好奇便來看看。”

他一副不買賬的模樣,“若沒記錯,我似乎下過軍令,任何人不準出營地半步的。”

她正欲開口解釋,忽聽一聲“啾啾”,低頭看去,是方才那只雛鳥,看起來很不滿兩人旁若無“鳥”地說着話,企圖以叫聲吸引他們的注意。

她幹笑一聲道:“世子自然是不會記錯的,是我記錯了,我将這鳥送回去便回營地。”說着她俯身将鳥捧起送回巢中,忙活完後眼見着容烨還定定地望着那棵樹,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便欲溜之大吉,剛走兩步,卻又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住。

“你就打算這樣回去?”

她回頭,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然……怎麽回去?”

“你既非軍中之人,我自不會拿軍法處置你,可若你就這麽走回營地,讓守營的将士們見了,豈不笑我枉下軍令?”

君初瑤一聽覺得有理,可她方才出來時用了幻術,眼下容烨在,這幻術不能使,該怎麽樣才能不被人發現?

正盤算着,容烨突然上前一把抓過她的胳膊,然後轉身一掠,拽着她從峭壁上跳了下去。她驚叫一聲,生死須臾之間突然想到,難不成送魂山的傳說是真的?

還未待她有時間冒出第二個想法,雙腳便落到了實地上,她被吓得愣住,半晌才緩過勁來,低頭看看腳下的泥地,又擡頭望望山頂。

容烨盯着她面上神色變幻,不緊不慢解釋道:“從這走便不會被發現了,方才是我忘了打招呼,令君姑娘受驚。”

她幹咽下一口口水,強忍住心中怒火。要不是對方是世子,要不是自己夜闖王宮在先違背軍令在後心虛得很,她定要将眼前的人罵個狗血淋頭不可。有這麽捉弄人的嗎?

她耐着性子咬牙切齒道:“世子客氣了,接下來如何走,還請告之于我。”

于是接下來,容烨對于穿梭在山壁間似是很惬意很享受,可對于被他一路拖着飛回營地的君初瑤而言,卻是很驚心動魄很想殺人放火……

這夜也便這麽過去了。第二日一早,大軍開拔離開送魂山。下山的路不甚好走,容烨一路扶着容泠行在軍隊的中後方。坡坡複坡坡,下坡何其多,君初瑤跟在兩人後邊,也走得有些艱難。正專心于腳下,忽覺衣袖被什麽東西扯了扯,她側頭一看,正是昨夜送魂臺上那只雛鳥。

不想這鳥隐去身上的白光,竟也是通體雪色,可惜就是肥了些,不然倒是個美“鳥”胚子。她一笑:“你怎麽來了?”

它立馬跳到君初瑤肩頭,沒了方才扯袖子時的可憐兮兮,頭一撇一副不屑的模樣。它一只剛出生的雛鳥,飛都飛不利索,被人狠心抛下送到那麽高的樹上,摸爬滾打了一夜才尋來容易嗎?

容烨聞聲回過頭,看了一眼君初瑤肩頭的鳥道:“這是雪鹞,認主人的。”

她恍然,側頭對鳥道:“敢情是認了我做娘親?那你就跟着我吧,不過呢,打仗很苦的,看你那麽肥一定很能吃,餓着你了可別怪娘親。”

容烨聽她在後邊絮絮叨叨,忍不住笑:“這鳥珍稀得很,你別養壞了它。”

不想這鳥一聽,立馬從君初瑤的肩頭蹿到了容烨的肩頭,然後扭頭以一副找到了識貨人的姿态瞧着君初瑤。

她有些憤懑,問容烨:“不是說它認主人嗎?怎麽還朝三暮四的。”

他笑了笑沒說話,倒是一旁的容泠見了回頭對君初瑤解釋:“初瑤姐姐,我們人都是有娘親和爹爹的,這鳥也是呀。”

她被這話一驚,腳下一空向前栽去。幸而容烨反應過人,回身一把扶住,将她放到了平地上,想了想道:“君姑娘的身手真是令人深感奇異。”

她剛站穩,也沒懂這話什麽意思,愣愣道:“哪裏奇異?”

他扶着容泠繼續往前走,不回頭也不帶表情地說:“時好時壞,忽高忽低。”

“……”

這天午後,兩軍順利在岐龍口會合。而後又行了幾日,到了黎關道,來了一行人接走了容泠。君初瑤猜測這約莫就是出征前容烨口中的“三王叔”了。容烨也曾詢問過君初瑤是否要與容泠同去,她自然是回絕了,畢竟她此行的目的與容泠不同,不到大漠便失去了這一路吃苦的意義。

二月初七,大軍入祁國境內,從幾位主帥副将到小兵都好像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默中。眼前的景象實在太觸目驚心了,縱使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征戰多了見得多了的人,面對此時此刻的祁國邊城也不禁肅然。

整座城幾乎空了,沉沉的都是死氣,裏頭的人不論官兵還是平民百姓,能逃的都逃了,只剩下些走不動的老人孩子。戰火已經熄了,可城裏依舊殘留着硝煙的味道,越往裏走,空氣中充斥着的血腥氣便越濃,滿地皆是屍體,準确地說,是殘缺不齊的屍塊。

君初瑤騎在馬上,看到不遠處角落裏有個孩子對着地上的一只手臂咽着口水,胃裏霎時一陣翻騰。

君項寒看一眼她煞白的臉色,“身子不舒服?可要到我馬上來?”

她平靜了好半晌才搖了搖頭:“沒事。”原以為自己也算經過風浪,到得今日才明白,十五年前和親隊伍遭劫血染大漠那一幕根本不算什麽。而韶國呢?韶國被滅時又是何等慘狀?她曾一度遺憾自己身為公主卻未能陪着韶國走完最後的路,而今想來,抛下責任不提,這興許是她的幸運。

“不能分點糧食給這些人嗎?”她分明知曉答案卻仍忍不住問出口。

君項寒搖搖頭,“這一路還将遇到更多像他們一樣的人,救過不來的。”

她握緊了手中缰繩,指甲嵌進肉裏尚不自知,直到聽到容烨講:“能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的是神,而我們人能做的,唯以戰止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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