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郭長安明明是使了十成的力,可結果也只是把衛珩推得後退了一步。
她看着幾乎立在原地未動的衛珩,失望地嘆了口氣,以前怎麽沒察覺,自己居然如此軟弱無力,連推開一個人都吃力。
其實這一步也是衛珩自己主動退的,否則以她的那點小力氣,根本推不動。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矮的緣故,她覺得眼前的衛珩看上去似乎比前世還要高,兩個人縱是隔了一步之間,她仍然能感覺到來自頭頂的壓力。忽然,眼前之人彎下腰,低下頭,給她打千行禮。他聲音還是和方才一樣清冷:“原來是平樂公主,在下衛珩,見過公主。”
衛珩行禮動作極為随性,但他做完之後卻無法讓郭長安嫌棄。
他就算是打哈欠,也能讓你覺出賞心悅目的味道。
郭長安在他低頭的時候,偷偷地打量他:烏黑的頭發以嵌玉的黑冠束起,外衣是雲錦質地的月白色交領袍,袖口和領口是黑色的錦緞,上面玉環繡同樣也是月白色的,裏面則是白色的襯袍。
這些衣服若是穿在旁人身上,會使其增色;但是穿在他身上,倒被襯得平庸極了。
在他擡頭之時,郭長安心虛地別開臉,心突突直跳,咬着唇問:“你、你以前見過本公主嗎?”
她自然是認得衛珩的,可是衛珩應該還沒見過她才是。
衛珩眯起鳳眼,輕輕挑了挑眉,目光肆無忌憚地在長安身上游走,同時對她解釋道:“在下剛踏進家門,便聽說今日府上來了兩位宮裏的貴客。既是宮裏的,探望的人又是小妹芯瑤,我便知道來人是文陽公主和平樂公主。”他繼續道,“況且,公主這一身裝扮,想叫人認不出來都難。”
郭長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不過是件桃色的裙子罷了,大約是裙邊鑲着金線且繡着皇家才可使用的祥雲圖案讓他看出來了。
衛珩擡手,指着長安頭上的蝴蝶金釵:“平樂公主喜歡蝴蝶,誰人不知。”他又微微彎腰,脖子往前一點,正好可以平視長安。
兩個人隔得只有一只拳頭的距離,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長安忍不住緊張起來。若是前世,她此刻定然是翹起嘴角,毫不畏懼地同他對峙。如今因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情,她竟然沒有那份底氣了。
“長得也跟蝴蝶一樣可愛呢,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衛珩嘆了口氣,“就是個子矮了點。”
“你、衛珩你……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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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長什麽樣豈是你一個外臣可以随便議論的?還當着公主的面,真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三番兩次調戲公主,若是告訴父皇,準保他這輩子仕途無門,說不定還能連累到整個衛府。
再者,這一世的衛珩怎麽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前世的衛珩,最是高高在上的了,別說是自己,就是天仙下凡般的美人,他也不屑與旁人一樣流露出貪慕之情,更不可能說出評頭品足的話了。
長安臉色微紅,語氣裏透着些許不悅,神情也稍顯惱火,在此警告衛珩:“衛國公就這麽教養他的孫子的嗎?”
“好了,我不說便是。”衛珩別過臉,“人小脾氣倒還不小。”
“下回膽敢再犯,本公主絕對不會輕饒。”
她擡頭挺胸,希望自己的話能有威懾力,至少得讓衛珩看出來,自己是認真的。說完,她又想到剛才被他拉扯一下,急忙低頭查看衣服是否有淩亂支持,并順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其實也沒怎麽亂,衛珩不過是抱住她而已。
她的這些表情和小動作落在衛珩眼中,便顯得有些滑稽。她是公主沒錯,說話的語氣也像個大人一般,可是那還不足自己肩膀的小身子骨,尚未張開的嬌小臉蛋,縱然是板着臉一副呵斥他的樣子,也是在沒辦法叫他正經認罪。而且他還覺得自己冤枉得很,明明是好心救了她,沒讓她摔着,她倒是一副被占了清白的神情。
衛珩剛才不過見她傻眼瞪自己,所以下意識地拍了拍手,本來就沒想把她怎麽樣。
衛珩解釋道:“方才是擔心公主摔傷,才貿然出手。若有失禮,還望公主海涵。”言語中,他已把長安從頭到腳又巡視了兩遍。
郭長安一直緊抿雙唇。
他擡起手臂,在一旁盤旋的紅嘴鹦鹉立即順勢落在他胳膊上。剛收起翅膀,這紅嘴鹦鹉便把臉對着郭長安,很是得意地張嘴:“長安……長安……”
郭長安雖然讀不懂鳥語,卻也能猜出這小東西是在仗勢欺人。
真是……搞得她都有點兒想開口下令剁了這小東西。拔光它烏綠和橙黃相間的羽毛,看它還怎麽敢轉着眼珠子嘲笑自己。
“趕緊閉嘴,公主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小心公主下令責罰你。”衛珩擡手點了一下鹦鹉的紅嘴,随後輕噓了一聲,示意鹦鹉安靜,擡眸見長安尴尬地咬着嘴唇,遂揚眉輕笑,“公主大名鼎鼎,連我家養的小鹦鹉都知道。”
郭長安最害怕看見他笑了。
他一笑,縱是被他氣得吃不下飯,最後也不了了之。
她輕哼一聲,不想再自降身價和鹦鹉怄氣,也不想再和衛珩獨處下去,便甩着袖子扭頭離開。腳步飛快,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蹭蹭的聲響。
衛珩拍拍綠傻子的翅膀,綠傻子立即懂事地飛走。它撲騰翅膀的聲音在竹林裏顯得異常清晰。随後,他不緊不慢地跟上郭長安。因腿長,他一步能趕上郭長安的三步,故而走的很是悠閑,卻仍然和長安保持不變的距離。
長安若是此刻回頭的話,想必又要被惱得不輕。偏這種惱火是不能表現出來的,畢竟他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你腿比他短了一大截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現身于竹林出口處,守在沁竹居的侍衛們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一樣二人的背影。
沁竹居裏不光住着衛芯瑤,還有衛芯瑤的堂姊妹,堂姐衛芯茹,堂妹衛芯芩等。在郭長安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沁竹居裏的小姐們正好都穿戴整齊地來拜見二位公主。所以長安一進門,就發現多了好幾個年輕的衛家小姐,耳邊同時也傳來幾聲“見過平樂公主”之類的話語。
郭長安随意地揮了揮手,讓幾位小姐們起身。
她回頭看着門口,驚訝地發現衛珩并未進屋。明明剛才感覺到衛珩一直走在後面的。正當他疑惑之時,一個丫鬟低着頭,拿着一盒藥膏走了進來。
“六小姐,剛才四少爺來了沁竹居,把這盒藥遞給奴婢,叫奴婢拿進來。”丫鬟想必是剛才和衛珩說了兩句話,此刻面若桃花,連聲音都透着喜悅。
沒等衛芯瑤說話,郭華稹先站了起來,滿臉失望地問:“什麽時候?”
“回公主,就剛剛的事情。”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郭長安,“在平樂公主進門的時候,四少爺也在門口。”
“我哥他怎麽不進來看我!”衛芯瑤鼓起嘴,“我到底是不是他親妹妹!一盒小小的藥膏就想打發過去?”
丫鬟道:“四少爺說,二位公主都在,他是外男,終究不方便。還讓奴婢代他給二位公主請安。”
“行了,你下去吧。”郭華稹揮手,端起茶杯,佯裝飲茶,正好借此機會透過窗上的縫隙看着外面,果然發現了一道颀長的背影正在離開。
雖然她很想追出去叫住衛珩,但礙于自己的身份,沒好意思這麽做。
沒能讓郭華稹見到衛珩,衛芯瑤的表情有些失意。
郭長安倒是覺得,剛才丫鬟的那幾句話,才像是衛珩能說的。
難道竹林裏的衛珩是吃醉了酒嗎?
明明他身上并沒有酒氣,只有淡淡的茶香。
看郭華稹失落得将要在外人面前失态,郭長安輕咳一聲,想活絡一下屋裏的氣氛,便問:“聽說衛國公每日都要提點府上少爺們的功課?”
這屋裏最為年長的衛芯茹道:“是的,祖父待他們最是嚴厲的。小時候我們也曾被祖父親自教導過,不過到底是因為女兒家,縱是功課不如意,也未曾收到責罰。”
衛芯瑤眨眼道:“我哥哥也沒被祖父罰過。”
衛芯茹噗嗤一笑:“你以為誰都能像珩哥哥那樣備受祖父寵溺。”
“衛國公在軍中帶人可是出了名的嚴苛,倒是不敢想象他寵溺衛珩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子。”郭長安微笑着,“真想過去看一看。”
郭華稹聽到這一句,精神瞬間為之一振。她也無心戀茶了,放下杯子,一雙美目直直地看着長安,“七妹這麽一說,我也想去瞧瞧。不知道有沒有宮裏夫子們的嚴苛。”
“現在方便嗎?”郭長安看着衛家的幾位小姐。
衛芯茹招收讓丫鬟過來,吩咐丫鬟去前廳問一問情況,丫鬟領命而去,過了一陣子,丫鬟和一位衣着鮮麗的嬷嬷回來了。嬷嬷先是跪下行禮,待二位公主免了禮後道:“侯爺讓老奴領着二位公主去前廳。”
郭長安和郭華稹離開後,衛芯瑤的屋子裏又熱鬧了一陣。幾個一起長大的小姐們小聲議論,畢竟她們不必衛芯瑤,可以在宮裏常見到公主們。
衛芯茹道:“我覺得,平樂公主看着不像大家傳的那樣不可一世呀。芯瑤,你以前不是說她最難親近的。”
衛芯瑤亦是疑惑:“以前平樂公主确實是最難親近的,待人從來都是傲着的,我平常都不大敢跟她說話。可這兩日又覺得她似乎變了。總之她是最得皇上寵愛的,大家都不大敢得罪她。”
最年幼的衛芯莞托腮道:“七公主好漂亮啊。”衛芯莞在衛府也是排第七,今年才九歲,畢生的愛好就是吃,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小肉丸子。因為自己排行第七,因此沒見到長安之前,她就喜歡同意排行第七的公主。她吸着口水,腦子裏回味着郭長安的容顏:“臉蛋跟棉花糖一樣,好想吃一口。”
衛府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