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郭長安知道自己的缺點。她從前就是被父皇和母妃慣壞了的。她對與自己不相關的人極為不屑,對太監宮女們也鮮少溫和,眼裏似乎只看到父皇和母妃。父皇寵她母妃的時候,自然也寵她,她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冥冥之中她也養成了對自己喜歡之物要勢在必得的壞習慣。

不管是首飾還是旁的新鮮玩意兒,郭華稹回回都搶不過她,每次只能被氣得都去找四姐郭華秾訴苦。郭華秾聽得久了,也覺得七妹太過欺負人。

郭長安當年的嚣張氣焰,委實得罪了不少人。

這也是她前世失勢之時,受衆人踩的原因之一。

當年的太子生辰宴上,她還和準太子妃鬧了些不愉快,生生把一個比自己大五歲的王家嫡女說得失聲痛哭。不過畢竟那王家嫡女是皇後看中的準太子妃,她欺負完那姑娘後就被皇後娘娘叫過去,在正寧宮裏挨了半天的訓。皇後最後還罰她回去抄寫佛經第一卷 十遍,抄不完不許出門。

前世郭長安最愛偷懶,在折春堂裏聽課也都是在瞎混。好在她天分夠,雖不認真,課業倒也沒差到哪兒去。可是這抄書……別說抄十遍,就算是抄一遍她都嫌累。那天晚上,她聽着窗外的春雨,想到自己還得抄十遍經書,不抄完不許出門,連母妃也得礙于皇後的懿旨不得來探望她。她不禁悲從中來,拿起筆填了篇十六字令。

當年到底寫了些什麽郭長安已經想不起來,不過她想應該是自己賣弄文字最為成功的一次。因為父皇就是看了她的十六字令才又仗着自己的皇帝給她大開後門。

事情是這樣的:第二天,她的父皇下朝後去了母妃的翊熙宮,随後來看望她,正好瞥見書桌上她填的十六字令,便拿起來讀了一遍。父皇走後沒多久,便下令讓人給頤心殿送來最新鮮的果蔬,除此之外,還有十份已經抄寫完畢的佛經第一卷 。

據說這是父皇吩咐翰林院的編修抄的。

估計那編修得到這則指令的時候一定在琢磨,皇上這是個什麽意思呢?難不成是要微臣辭官出家念佛去?還是皇上覺得微臣最近太閑了給微臣找點事情做做?

皇後看到郭長安交上來的佛經,知道這不是她本人寫的,但是礙于皇上的顏面,也沒再追根究底。不過,姜還是老的辣,其實皇後心裏一直記着這筆賬的。後來靈妃流産,又被流言所累,接着被皇上賜死,長安的地位跟着一落千丈。但是她素來傲氣慣了,一時間無法接受那樣的地位落差,幾次三番惹惱皇上,最後終于從高高在上的平樂公主跌成宮裏任何一位主子都能嫌棄罵兩句的小七。讓那些看不慣她的人高興得直鼓掌。

那些年,她被困在翊熙宮,抄了何止十遍佛經?

這麽多年過去,她仍舊能一字不差地把整個佛經背誦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大周國律》、《宮規細則》等等。

她離宮之後,待人接物已經學得圓滑些,只是性格已形成,就算是她和顏悅色的時候,別人也覺得她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前世的教訓已經夠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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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世,她怎麽也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樣把自己放得太高。

但是,太低了似乎也不行。

不然連只鹦鹉都欺負她,想來就生氣。

她現在還是公主,衛府是臣子,所以必要的姿态還得有。好歹目前皇家顏面仍在。

她和郭華稹跟着衛府的人往前廳走去。

郭華稹靠近她,小聲地問:“七妹,方才你看見了衛珩了嗎?你們前後腳出現,你總不能沒注意到吧?”

郭長安看了她一眼,道:“嗯,我好像看見了吧。”

“那他長得怎麽樣?”

長得怎麽樣?

郭長安還真不知道如何形容衛珩,想來想去,想不出合适的詞,只好含糊地糊弄一句:“還行……”

“你看清楚了沒?”郭華稹兩眼放光,激動地抓住她的袖子,“聽說他眼睛會說話?”

眼睛會說話?

郭長安剛才只記得他眼底有自己的身影,況且他有沒有對着自己賣弄……所以其實她覺得——“沒有吧……”

“聽木荨說,他一笑起來,連路邊的花都會不好意思開放。”郭華稹憧憬地咧嘴笑着,“總之是會讓看到的人無法忘記的。”

郭長安側過臉看着陷入幻想中的郭華稹,忍不住輕哼一聲,說:“你是說他長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如果他會法術,那倒是可能。但是這世上哪裏來的會法術的仙人?

說不定真有。

自從發現自己重生後,郭長安覺得,一切皆有可能。說不定今世,衛佘最後并沒要當成皇帝;衛珩也有可能娶了五姐。

“哎,好像是這個意思。”郭華稹道,“我說呢,木荨的形容為何讓我覺得熟悉,原來是她笨,不知道去用這樣一個簡單的詞來概括。”

郭華稹默默扭過頭,正好看見不遠處有幾株盛開的素心臘梅,黃色的花瓣張開,透着撲鼻的清香。于是她停下腳步,在大家還不明白為什麽她突然不走的時候,她擡腳朝那臘梅走去,伸手折下一支。

郭華稹奇怪地問她:“你摘臘梅花幹嗎?”

郭長安把手上的臘梅花塞給她:“你拿着。一會若是能見着衛珩,你看看這花會不會被羞的合攏起來。”

郭華稹被她說的臉霎時間紅了,說:“七妹!”

“拿着嘛,萬一呢?”郭長安擡起頭直視前方,“其實剛才我沒看清楚,也不記得他到底長什麽樣……”

衛珩的樣子,她壓根不用多看,也無需多看。

他的模樣,早就刻在了心裏。

郭華稹嗅着臘梅花,頗為嫌棄地白了她一眼:“那麽好的機會,你居然沒看清楚,真是浪費。我們來的目的不就是看看豔名遠揚的衛珩究竟長什麽樣的!”

“我這不是打算把最好的機會留給五姐!”郭長安小聲地調侃她,“回頭五姐若是相中了,可以去對父皇說說,讓父皇把他賜給你做驸馬。”

“七妹越來越淘氣了!我不跟你說話了!”郭華稹別開頭,手裏的臘梅花卻一直沒扔。

此時,一行人來至衛府前院的一處門前。嬷嬷停下,對二位公主道:“二位公主請稍後,容老奴禀告一聲,省的府上的人唐突二位公主。”

嬷嬷進去後沒多久,衛老夫人便出現在門口。

衛老夫人和幾位府上的女眷陪着郭長安和郭華稹進去查看了衛府的子孫們學習的地方。郭華稹哪裏是想看這些,她憋着不開心,面對衛老夫人喋喋不休的叨叨聲,有些煩悶,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郭長安卻聽得很認真。她真希望自己能聽出點什麽,結果什麽都沒發現,內心也有些遺憾。她表現出來的遺憾被郭華稹誤解了。

郭華稹還以為郭長安同自己一樣,遺憾這衛府真是麻煩,繞了半天就是沒繞到點上。她把玩着手上的臘梅花,就差對周圍的人說:“本公主的心意就那麽難猜嗎?本公主就是想看看衛珩到底長什麽樣而已啊!”

在郭華稹就快無聊得想說擺駕回宮之時,衛老夫人說:“如今府上的孫子也都大了,侯爺每日都會在書房把他們叫過來,挨個問詢。如今,侯爺正好在他的書房。”

郭長安道:“有衛國公和老夫人這樣的人當家,衛府後人想來也是不差的。這也是父皇的福氣了,朝廷将來必然有更優秀的人才。我縱然是一介女流之輩,也感到欣喜。”

衛老夫人看着郭長安,心想:“這七公主倒不像只有十二歲。”她沒敢接長安的話。

在衛老夫人的帶領下,郭長安和郭華稹繞過一條長廊,最終來到了衛佘的書房。

衛佘剛才正和衛珩讨論他的親事。

其實皇帝今年上元節的時候,便有心想在宮中設宴,讓他們都帶上孫子孫女,目的就是為了給文陽公主挑選良婿。

衛佘并不願衛珩成為驸馬。

成為驸馬便意味着和官場無緣。

他還是很偏心自己這個孫子的,無奈這個孫子生得太好。幾年前衛府的門欄就被媒人踏破,可惜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讓他們衛府嫡出的孫子和公主聯姻,所以不敢随便給他們定親。就算皇上不想讓衛家當驸馬,衛珩的親事也輪不到他們做主,只能等着皇上賜婚。

如今這兩月,風聲越來越明顯。

皇上似乎是有意讓衛珩娶文陽公主郭華稹。不然也不至于在兩位公主前來給衛芯瑤探病之前,皇上在早朝後留住他,問他衛珩的近況,問得還挺詳細。

衛佘看着衛珩,說:“這大概是皇上的意思,你做好準備。說不定過些日子,賜婚的聖旨便會下來。”

衛珩蹙眉,道:“孫兒若是不願呢?”

“什麽事都能由着你,偏這事你不能說不願。”衛佘嘆氣,“我聽說這文陽公主還是不錯的。至少比起驕奢到不可一世的那一位,要好許多。”

衛佘所說的驕奢到不可一世的那一位,便是指郭長安。

“孫兒真不願娶文陽公主。”衛珩擡頭,目光直直地對上衛佘的眼神,神情和語氣都很堅定,“若是您不能替孫兒擋了這事,孫兒也只能自己去見皇上了。大不了惹惱了皇上,他賜我一死罷了。”

反正又不是沒死過。

衛珩心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他不想委屈了自己,也不想平白無故耽誤了文陽公主。

“珩兒!你素來懂事,怎麽今日倒糊塗起來!”衛佘無奈地搖頭,“若非皇上有心,你以為這二位公主能随便來我衛府?你真當皇上不忌憚我們?”

“這是皇上他自己的事,于我何幹!”

“混賬!”衛佘生氣,“都是我平日裏太慣着你了!合該當初讓你爹好好訓誡你!”

“孫兒認罪,孫兒不該頂撞祖父。”衛珩依舊堅定地表明态度,“但是孫兒就是不能娶文陽公主。如果皇上非要我們衛府娶一個公主的話,且非得是要我娶的話,那我就選平樂公主吧。”

衛珩心想:四爺我也只會娶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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