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衛珩說完,看見長安的臉色驟變,清亮的眸子裏折射出發自內心的怒意,連小小的手掌也握成了拳頭。他急忙解釋:“公主殿下,這真的是個誤會,請聽我解釋。”
長安此刻在想,如果自己是個男的,這會子定然撸起袖子,毫不留情地将眼前之人狠揍一頓,以鄭重警告他,別沒事動我的人。
無奈的是,她是個公主。眼前的人偏又承載了她上輩子太多的情感寄托,她甚至有一瞬間的迷茫,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重生之前,努力了那麽久,和皇後宸妃木家衛家周旋了那麽就,終究還是難免一死。
身體上挨了疼,腦子裏才記得深。
若是真的打一頓衛珩,他以後必然會記着離自己遠點。
就好比前世,她被衛珩的無視氣惱了,但是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又不能做出格的事情,更沒辦法對他拳打腳踢,只能把怒火撒在無關緊要的東西上,于是她瞅準衛珩腰上的玉佩,伸手扯下,往地上甩去。
衛珩大抵是沒想到一貫清高愛拿着的七公主也會突然做出這等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因為也沒有多跟她計較,反而是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
長安那時候只覺得他的笑是在諷刺自己,便愈發生氣。
連那玉佩似乎也在和她作對,她那麽用力地摔過去竟然只在地上打了幾個轉,最後穩穩地躺在地上,一點破損的痕跡都沒有。
長安走上前,擡起腳便要踩上去,這一下玉佩必碎無疑。然而衛珩并未容得她這麽做,他伸手便将長安拉到一邊,然後彎腰撿起玉佩。長安的小身子骨哪裏承受得住衛珩猛地一拉,自然是跪坐在了地上,本就經常被皇後罰跪,此時膝蓋疼得她頭皮都要炸裂一般。
她渾身都不舒服,又看着衛珩他小心地撿起玉佩仔細查看,心裏那叫一個委屈啊。
她想,自己終究還是輸給了五姐。
她比五姐郭華稹更先知道衛珩的生辰,結果自己送去的禮物被衛珩原分不動給退了回來,偏偏是五姐的玉佩被他收下。如今瞧衛珩這架勢,可以看出他內心是極舍不得這破玉佩的。
“既然衛公子鐘情我五姐,何不早些明說與我,也省的我在這裏上蹿下跳惹你厭煩。”長安咬着唇,眼睛不經意間便濕潤了,“到底是我錯看了你,以為你會對我和從前一樣好。”
她猜衛珩大約是也沒想到他一時失了手,害得自己跌倒。在聽到她的略帶怨氣的話語後,衛珩便面露愧色地對她伸出手:“方才是微臣失禮,還望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微臣計較。”
長安別過臉,道:“衛公子何必惺惺作态。我一個不再得父皇寵愛、沒了母妃庇佑、名聲又壞了的七公主,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衛家四少爺。既然比不上,哪裏又談得及失禮與否。”她扶着地面,自己站了起來,不過人卻踉跄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心裏難過導致還是膝蓋太疼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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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牙,走到矮榻上坐下,略帶心寒說:“衛公子以後別再來看我了,免得被人知曉,有損你的清譽。我現在這樣,橫豎不過是嫁給一個我不想嫁的人,說到底也是公主,也不會比現在的日子差。”
長安記得,那一刻自己真的要死心了,覺得命運也不過如此,有些東西争取不來便放棄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是,衛珩突然走上前,蹲了下來,默不作聲,伸手便撩起她的裙角。
比起剛才的所謂失禮,他這才是真正的失禮。
郭長安震驚之餘卻又不敢大聲呵斥,怕引來外人瞧見,只能把自己的腳往裏收,壓低嗓子問他:“衛珩,你不得放肆!你再動一下,本公主就算死,也會咬掉你半條命。”
衛珩卻并未聽她的,似乎是算準了她不敢叫侍衛。他動作輕柔地将長安的衣角撩起,說:“公主殿下,你膝蓋流血了。”
長安這才發現,剛才猛地撞到地上,膝蓋的舊傷再次裂開。
“有藥嗎?”他問長安。
長安指了指旁邊的櫃子,“裏面有一盒前兩日紫穗領回來的止血凝露。”
衛珩起身翻出止血凝露,又拿起旁邊擺放的一丁點紗布,嘴裏說了一聲“微臣得罪了”,便用紗布擦去滲漏的血,用食指在崩裂的傷口處緩緩塗上一層止血凝露,然後壓上剩餘幹淨的紗布,又扯下裏衣,動作輕柔地包紮起來。
包紮完畢,他擡頭仰視長安,眼神是少有的關切:“疼嗎?”
長安慌了神,之前的怒火頓時消失殆盡,甚至連自己是他扯跌倒的事情都忘了。
她回過神後,冷冷地回答:“看在你是替本公主包紮傷口的份上,本公主勉為其難不追究你的錯了。”
至于衛珩所問的疼不疼,她沒有回答。
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這點小痛。
身體上疼算什麽?傷口好了也就忘了。
衛珩低下頭,看着玉佩,似乎是滿肚子疑惑。長安并不知道那一刻,衛珩之所以會戴着玉佩,不過是誤以為玉佩是她送給自己的禮物。他還不明白公主怎麽就忽然厭惡自己送的禮物了,又怎麽會扯到文陽公主身上。衛珩搖了搖頭,心道,真是想不通,不過既然她不喜歡,自己以後不再拿出來便是。
之後在郭長安還是公主的歲月裏,衛珩別說是推她拉她,根本是連她的頭發絲都沒輕易碰過。因為每回相遇,他都是自覺地站得遠遠的,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過她。而她自己,也長了記性,再也沒有把衛珩的一時憐憫當成她所渴望的歡愛。
郭長安重生一世,就沒打算和衛珩牽扯太深。她恨不得掐着衛珩的脖子,問問他為何他要湊上前來,還一次一次惹自己生氣。她也不明白為什麽,重生後她努力學着控制情緒,讓自己不要為無畏的事情煩心,也學着如何笑面迎人,可面對衛珩,她總是少了一分克制。
瞬間的失神過後,她聽到衛珩已經在解釋給她聽了。
衛珩靠得很近,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她都能聽見對方說話間隔時換氣的聲音。
“這迷藥無甚大礙,且加入的量不多,她睡上兩三個時辰後自然會醒。”衛珩的目光落在她攥緊的小拳頭上,繼續解釋,“雖說這酒并非我讓她喝的,但确實是下頭的人誤會了我的意思,才害得你的人昏睡一場。我本意絕非如此。”
衛珩發誓,他的本意不過是要自己的親信拖住紫穗,自己好有時間同長安多講幾句話,結果那幾個小滑頭,想不來好的辦法,便騙紫穗說,暢音樓的掌櫃只喝好酒之人想見,若是她能品出桌上的酒是什麽品種的,掌櫃的才會出來。紫穗喝了之後,便暈了過去。
衛珩這才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不想浪費這麽個好幾回,于是面色從容地去了長安的雅間。
長安伸手試了試紫穗的鼻息,确實是在瞌睡之中,試探她的額頭,也未曾見異樣,這才問衛珩:“堂堂暢音樓,竟然是家黑店。衛珩,你就等着本公主禀告父皇吧。”
“暢音樓怎麽就是黑店了?”
“下三濫的迷藥都有,還不是黑店!”
衛珩無奈蹙額。
暢音樓開門做生意,賺得是四方八客的錢,況且他也不缺那種小錢。迷藥是這麽來的,前天有個富商,和一位趕考的窮秀才相識,富商花錢,讓兩個人同住在暢音樓。卻不知那秀才見財起意,想在富商的茶飯裏加點迷藥,然後趁他昏睡之時,取走對方的錢財。結果比衛珩的親信瞧見,便扣下了那迷藥。衛珩那幾個親信一直在琢磨迷藥管不管用,正打算要不要買兩只大狗回來試試,結果紫穗就給撞上來了。
衛珩真是慶幸這确實只是普通的迷藥,不然他得将這幾個不靠譜的東西扒了皮,然後再送給長安處置。
只是,他講了半天,長安壓根不相信他。
“這世上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郭長安斜睨衛珩,心想這次我才不會像前世那麽傻,對你總是網開一面。她張嘴大聲喊:“來……”
“人”字還沒來得及說,衛珩的手便捂了過來。
于是眨眼間,她的小身子就陷在了衛珩的懷裏。
“噓——”衛珩低頭在她耳邊輕語,“你真的打算讓侍衛進來,然後看到現在這個畫面嗎?”
衛珩說完,緩緩松開手。
郭長安低頭看着他環顧自己腰間的另一只手,道:“那你衛珩就不單單是開黑店這點小問題了。”
“我看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并不是上策。”
長安如夢初醒。
侍衛若是真的進來了,盡管她和衛珩什麽都沒有,但難免會傳出什麽不好的話,再說這些侍衛多是貴妃挑的,定然是傾向貴妃那邊。況且這個時候有極為敏感,誰不知道,貴妃讨好衛芯瑤,根本目的在于衛珩。
她前世不是沒吃過這樣的虧。那些見不得她好的人,一定會幫忙大肆宣揚,到時候就算衛珩因這點事丢了性命,她也撈不到半點好處。
長安推開他的手,身子轉個圈,繞到外面,正好正對衛珩,“那你想讓本公主當什麽情都沒發生?想得美。”
“此事是我約束下人不力,責任确實在我,不如這樣,我欠公主一個人情,公主可讓衛珩替你做任何事。”衛珩舉起手,“衛珩以自己生生世世的壽命發誓,公主伺候可命衛珩替其做一件事,哪怕是要衛珩自戕,也絕無二話。”
郭長安看着他如此認真,忍不住道:“那你現在自戕好了。”
衛珩:“……”
她看着衛珩臉上劃過的一絲痛楚之情,心想,自己一定是看錯了。衛珩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表現?
仔細琢磨了,又覺得有可能,畢竟被人逼着自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她特別想問一句衛珩:聽到本公主的命令,是不是後悔了方才說的大話?
你也知道把自戕會很疼的對嗎?
可你曾經把我的心揉碎了,我到現在都還沒說一個字呢。